第43章 負你

李寒煙能感受到陸折玉深切的痛心疾首。

流言蜚語，殺人於無形。

陸折瀾用的是一箭雙鵰的計策。

而與他合謀之人，竟是御座上至高無上的皇帝。

陸折玉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事君如事父，他的父親荒淫無道，他便把所有精力轉到了對君王的忠心、對國家的敬愛上。

他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一切，原來只是別人棋局中的一招落子。

李寒煙放下車簾。

陸塵不解地問：

“孃親，你不想辦法救爹爹嗎？”

倘若激起民憤譁變，事情就再也無可挽回了。

李寒煙搖頭，撩開車簾，指指窗外：

“救你爹的人來了。”

端和長公主的車駕由遠及近緩緩駛來，陸折玉想到臨行前李寒煙忽然拽住他的袖子，把他拉到角落揹著幾個孩子叮囑的話，眉心緊緊擰起。

還真讓她給猜中了。

他心裡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哀。

高興是因為他有一個聰慧過人、又一心為自己著想的妻子。

悲哀是因為，血濃於水的家人，竟是用盡手段算計自己，不惜將自己置於死地。

“折玉哥哥，只要你願意做我的駙馬，這塊虎符，我便替皇弟授予你。”

慕容思高高坐在車架上，俯視著陸折玉，神情中滿是志在必得。

陸折玉涼涼一笑。

“為了引我上鉤，調出瑤兒救命的雪蓯蓉，長公主不惜親服蠱毒，受誅心之苦，真是讓我佩服至極。”

慕容思驚愕地怔住，心中慌亂。

“你都知道了……”

那她在陸折玉心中溫純善良的形象，豈不是完全崩塌了？

陸折玉會喜歡一個滿心算計的女子嗎？

陸折瀾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原來早就被陸折玉看穿了嗎？

慕容思大口喘著氣，肝腹劇痛，所有的驕傲和自尊被擊得粉碎。

但她此刻已經無法回頭，只能捏緊手中的虎符，繼續昂頭道：

“可你別無選擇，若不做我的駙馬，便去天牢反省你的欺君之罪！”

不管怎樣，先把折玉哥哥的人弄到手。

天長日久把他捆在自己身邊，再慢慢求他回心轉意就好了。

慕容思直至此刻也不願相信，陸折玉心中早已存上了另一個女人。

罪臣之女，卑賤商婦，雖然僥倖與折玉哥哥有個女兒，可那只是女兒而已啊。

又不是能繼承家業的兒子，陸折玉憑什麼對她們那麼上心？

等他成了自己的駙馬，享受過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滋味，自然會把那對身份低微的母女忘得一乾二淨……

陸折玉微微垂眸，下馬。

慕容思的神情漸漸自信起來。

陸姮緊張地咬唇，戳戳李寒煙的胳膊：

“孃親，你快看，爹爹要答應她了。”

李寒煙閉目養神。

“你那爹爹看起來像是會任人擺佈的人嗎？”

她有些無奈地拍拍陸姮的肩膀，安撫道。

陸折玉緩緩走上慕容思的馬車。

陸折玉冰冷的指尖劃過慕容思層層疊疊華麗的宮裝，觸上了虎符的邊緣。

慕容思精心描畫的遠山眉驟然擰緊，金絲護甲緊緊掐入掌中。

“你想幹什麼？”

陸折玉唇角輕輕勾起，手腕翻轉。

“長公主可是從宮中偷跑出來的？”

他的聲音中含著一絲可疑的愉悅。

慕容思愣愣道：

“你怎麼知道？”

陸折玉偏頭微笑。

慕容思還是頭一次在陸折玉臉上見到如此純粹誠摯的笑容。

不是對著李寒煙，而是對著自己。

這讓她剛剛沉入谷底的心又被激起了一點浪花。

折玉哥哥或許到現在才終於意識到她這個公主才會是他最好的歸宿。

也不算太晚，慕容思心想，她願意給陸折玉重新開始的機會。

“因為公主能夠順利盜出虎符，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偷溜出宮，都是因為我提前做了安排。”

陸折玉的眉峰如劍，飛揚嗜血。

“玄武衛草菅人命，指揮使和副使狼狽為奸，我上書諫言後，兩人已經被陛下懲處。”

“如今的玄武衛早已換人執事，代掌玄武衛的中郎將崔策恰好與我相熟。”

陸折玉的手指稍微用力，黑金虎符便從慕容思手裡滑入他的掌中。

“您敢撇下儀仗衛隊獨身跑出來見我，很有勇氣。”

他嘴上說著讚許的話，但在慕容思看來，他的眼底分明清晰地刻著兩個字。

“愚蠢。”

慕容思脫力跌倒，方才撐在心頭的一口氣散了，如今胸中升起無限的悔恨和後怕。

她偷了皇弟的虎符。

還把虎符放給了手握重兵的陸折玉。

北境根本沒有敵人入侵，這個時候放陸折玉走，無疑是放虎歸山。

皇弟會恨死她……

倘若陸折玉當真起了反心，那就不只是恨死她……

皇弟和她，她們慕容家的人，大約都會淪為陸折玉的刀下亡魂。

她驚恐地去抱陸折玉的大腿。

“折玉哥哥，虎符可以給你，求你帶我同去北境。”

她蒼白的臉上閃著不正常的紅暈。

“我是慕容氏的公主，是皇帝的姐姐，你要做什麼，我的身份，都會對你有用處……”

“你娶了我！對，你娶了我，就更能名正言順調動天下軍卒，折玉哥哥，我對你的真心天地可鑑，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做你的正妻！”

為了活命，慕容思幾乎口不擇言，眸中血絲澎湃近於瘋狂。

陸折玉清冷的眸子涼涼地俯視爛成一灘軟泥的天橫貴胄：

“還請長公主自重，折玉有妻，不能犯重娶之罪。”

慕容思眸中冒火：

“你說李寒煙？”

她氣急敗壞。

“她就是個不知廉恥的商婦，折玉哥哥，你看著她家財萬貫，殊不知我庫裡隨便拿兩支簪子，就能抵得上她那座明月樓。”

“你娶她做世子妃，除了給你帶來麻煩，還能帶來什麼？”

慕容思見陸折玉面上的表情越來越冷，愈發心痛難耐。

她不接受，不接受陸折玉因為一個卑賤的罪臣之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自己。

她咬了咬牙，氣勢洶洶開口道：

“折玉哥哥只看現在她對你情濃意濃，你可知她這幾年詐死南都，身邊一直有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