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的倒數第三天。

江染早早便起床,在衣帽間,像所有期盼約會的小姑娘一樣,換了好幾套衣服,才選定碎花小吊帶。

淺黃色的,很是清純。

她為自己畫了個淡妝。

看著鏡面中精緻的女人,她眉梢揚起,是許久不見的興致勃勃。

她約了傅聿烆今天去雙人跳傘。

出門,傅聿烆已經等在了門外。

穿著一身休閒運動套裝的他,頭髮碎碎耷下來,脊背挺直,雙手插兜,下巴微仰,看起來像是要和同伴打籃球的少年人。

他今天開了一輛張揚的亮橙色跑車,顯示出他所有的瀟灑和野性。

“來了?”他替她開了車門,手紳士擋在門框上。

“嗯。”

江染坐定,等傅聿烆繞到駕駛座上坐好後,才開口:“可以幫我係下安全帶嗎?”

傅聿烆動作一頓,眼神瞥過她,應道:“好”。

比她略高的體溫像一層熱浪撲在她的身上,冷冽的木質沉香和她今天梔子香水交融混合,竟也顯得十分般配。

她用目光寸寸在他臉上梭巡,掠過他硬朗的眉骨,高挺的鼻樑,和菲薄的唇。

傅聿烆一直垂著眸沒看她,繫好後立即拉開距離。

“謝謝。”江染看著他耳垂浮起的顏色,說道。

跑車的速度很快,但在市中心終究很難跑起來。

傅聿烆趁著堵車,摸出煙盒:“介意嗎?”

江染睫毛顫了顫:“不介意。”

傅聿烆點點頭,把煙盒收進儲物箱。

江染微訝:“我說我不介意。”

前面車子動了,傅聿烆單手掌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剝了一顆棒棒糖,叼進嘴裡。

說話時含糊不清,卻多了幾分粘稠:“嗯,聽到了。”

“那你?”

車速起來,暖風從敞篷跑車的所有縫隙中穿進,自由到了骨子裡:“但你的微表情不是這麼說的。”

“不喜歡就說不喜歡,沒必要委屈自己。”

“不知道你之前是什麼習慣,但在我這,你似乎經常露出這種表情。”

“口是心非的表情。”他嘴角噙著笑,棒棒糖在齒間咯嘣作響。

江染呼吸一滯,胸腔傳來躁動有力的跳動,越來越大,越來越吵,逐漸蓋過了周圍的風聲,整個世界,她只能聽見他說:

“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拒絕,多大點事兒?天大地大,你自己的感受最大,懂嗎江小姐?”

從東方升起的朝陽逐漸高懸天空,照得江染渾身暖洋洋的,她像是應下了,又似乎沒有。

不過少年此刻眉目飛揚的模樣,卻比那驕陽更為燦爛,讓她往後的許多年想起來,都鼻尖酸澀。

到了跳傘的場地,傅聿烆買了票,和工作人員進行溝通。

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得格外妥當,連帶著所有可能出現的危險狀況,他都料想到。

“行了,做個熱身,我們就可以上了。”

他從教練處回來,下意識揉了揉江染的頭。

兩人皆是一愣,反應過來後江染當做沒發生,傅聿烆也咳嗽一聲,站在她面前,教她熱身動作。

見她姿勢不太標準,他提醒道:“別塌腰。”

江染平時不怎麼運動,熱身運動也是自從大學畢業後就再沒有做過,聞言不太理解地動了動。

傅聿烆沉默兩秒,然後用語言描述:“收緊核心,背部挺直。”

江染撓了撓腦袋,依照他說的做。

得到男人一聲無奈的嘆息。

他雙手扶了上來,點在他側腰處,兩指一用力,便把她下垂的腰身提溜了起來。

“這裡,注意點,不然會傷腰。”

江染還沒從那似有若無的觸碰,和側腰的酥麻感中緩過神來,只吶吶應道:“哦”。

見她一看就是沒有聽進去,傅聿烆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回神。”

江染杏眸一閃,波光粼粼的水眸朝他望過來,若一汪春水裡盛著十里桃花。

傅聿烆眸色一暗,理智回籠。

“好了,穿好防護服。”他丟給她一件紅色的,自己則三下五除二穿上黑色。

“陪著女朋友來雙人跳傘嗎?你們真般配。”教練走過來檢查裝備,順帶調侃道。

傅聿烆笑著接話:“所以等會把我們拍好看點。”

教練眼神曖昧:“你們要不要在跳下去時接吻,這會成為你們的人生照片。”

江染立刻擺手:“不用不用,就正常拍就好了。”

傅聿烆剔了剔眉,不置可否。

兩人前後疊著跳傘,傅聿烆在站在她身後時,出於禮貌詢問:“你想站後面還是前面?”

兩人不是情侶,如此貼身跳傘確實不好。

但江染還是選擇了站前面。

她就是想要再一次感受被傅聿烆的氣息完全包裹的感覺。

她知道這樣做會被世俗鄙夷,但她就想自私一次。

就這一次,之後,她還要靠著這些記憶,獨自度過好多好多年。

所以,讓他們再一次緊密相貼吧,像以往一樣。

傅聿烆尊重她的想法,貼上她後背。

男性滾燙而結實的胸膛靠上的一瞬間,江染便指尖麻木僵硬,連該放在哪裡都不知道。

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化為一道溫熱而撩人的吐息,盤旋在她脖頸和肩窩之上。

所到之處,泛出一層小小的疙瘩,像心臟中心開出的花。

他抱住了她,似乎覺得手感不對,他顰著眉,問:“你平時不吃飯的?”

江染搖搖頭:“要吃。”

只是自從一年之前,她吃進去什麼便會吐出來什麼,直到一口飯都吃不下,只能靠著醫院的營養液輸入體內來維持能量。

工作人員最後確認了他們身上的裝備安全後,將兩人推到了邊緣:“你們準備好了就直接跳。”

傅聿烆比了個手勢,又低下頭,湊到江染的耳邊,問:“準備好了嗎?”

“三——”

“二——”

“一——”

“啊——”

刺激的失重感傳來,江染卻興奮地大喊大叫,藉著本能的恐懼和狂跳的心臟,她微微偏頭,唇瓣似有若無擦過男人的唇角。

傅聿烆沒有發覺。

風太大,江染髮絲和他額前的碎髮交纏在一起,搔在臉頰上癢癢的。

自由落體的感覺如同站在生命的邊緣,搖搖欲墜。這種瀕死的危機感和刺激感,瘋狂調動腎上腺素。

腦袋中炸開了片片煙花,在煙花的盡頭,他看見了一個女人的背影。

藍白相間的校服,雙手背在身後,俏皮地側仰著頭。

她距離他太遠了,遠在時光深處,他只覺恍然,卻思索不起與之相關的片段。

飄蕩,開傘,降落。

江染大口呼吸著,企圖平靜狂跳的心臟。

“您還好吧女士?”工作人員走上來為他們解開裝備。

江染煞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

傅聿烆卻在解開防護服後率先走到了一邊。

他的電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