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只剩滿腦門的汗,硬著頭皮走到畫桌前。

老師甚至幫他把顏料什麼的都準備好了。

江城滿腦子都是宋嘉木曾經畫過的東西,但卻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落筆,直到一大坨顏料從筆尖落下,落在宣紙上,他的汗滴也隨之落下一大顆,把顏料暈開。

足足這樣站了五分鐘。

杜老師和老者臉上都漸漸起了變化。

謝嶼洲眼神裡“不懷好意”四個字特別明顯,開始拱火了,“江先生看來跟鐘意老師學的時間不長啊。”

杜老師的眉頭已經皺得越來越緊了,這是她誇獎過的年輕人,這會兒在老友面前,頗有幾分沒有臉面。想了下,指著宋嘉木,“你來畫!”

“好。”宋嘉木朗聲答應。

此時的她,只是本科生畢業而已,杜老師知道她學過畫,但根本沒報什麼希望她能畫多好。

但宋嘉木不是真的23歲。

她三歲開始拿畫筆,到23歲就畫了二十年,再加上上輩子多畫的十年,每天都畫,一天都不曾間斷,畫畫對她來說,已經是吃飯喝水一樣,是她的本能了。

走到畫桌邊,站在了江城身邊,無聲請他讓開。

江城再怎麼不願意,也不能不讓。

宋嘉木還是用的江城那隻筆,甚至,還是從江城落筆的那一大坨廢掉的紅顏料那裡開始,幾筆之下,就將顏料暈成一朵牡丹。

隨著宋嘉木在宣紙上揮毫潑墨,一幅牡丹圖漸漸成型,江城的臉色也越來越灰白。

只能說,實力是硬道理。

不管對一個人偏見如何,只要拿出真本事出來,就能說服人。

何況,宋嘉木身上還天然有著“鐘意女兒”這個標籤,只是,在杜老師面前,這個標籤被“宋時榮的女兒”遮住了。

隨著她畫筆鋪展開屬於鐘意又區別於鐘意的特徵,她身上“鐘意女兒”這四個字在杜老師眼裡愈加清晰起來。

半天過去,一幅畫完成。

因為時間有限,宋嘉木的構圖沒有太複雜。

但越是簡單越是考驗功底和審美,當這幅完整的寫意牡丹圖完成時,除了江城以外的三位觀眾都驚歎不已。

宋嘉木落了署名,但沒有帶印章。

杜老師說她,“下回給我把印章補上。”

謝嶼洲失笑,“杜老師,這畫不是給……”

杜老師直接整個人擋在了畫桌前,“回頭你們再找她畫,這幅,我留下了。”

“杜老師……”謝嶼洲故意做出委屈的樣子。

“我不管,簡秋不知搶了我多少東西,我搶幅畫怎麼了?”

老藝術家有時候都是非常可愛的,謝嶼洲和宋嘉木都忍不住笑了。

氣氛一時非常好,大家重回茶桌。

這一回的話題,全是畫。

這是宋嘉木的本行,兩位長輩都是行家,謝嶼洲小時候就打下的底蘊,也很能聊。

唯一不懂的是江城。

如果一開始聊得淺,他還能摻和幾句的話,到了後來,越聊越深入,他根本就聽不懂了,只能坐在座位上沉默。

沉默的時候,眼睛就注意觀察了。

宋嘉木和謝嶼洲是坐在一起的,兩人雖然假裝不認識,但眉來眼去,舉手投足,都在表明他們的親密關係。

杜老師這裡有茶點,有乾果和橘子。

謝嶼洲手指在桌上點一點,宋嘉木就拿個橘子,剝了皮放在他面前的碟子裡。

再點一點,還給他把橘子皮剝開。

什麼玩意兒!

宋嘉木就嫁這麼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東西?去伺候人?

他還看見了謝嶼洲臉上和脖子上的血痕,一看就是女人指甲抓的,甚至還是新鮮的!腦海裡已經在腦補這兩人晚上做的事了……

他按了按胸口,又酸又漲,很是難受。

宋嘉木自己也在皺眉,在謝嶼洲的手指在桌子上又點了一點時,宋嘉木用眼神狠狠瞪他:不要太過分。

謝嶼洲便在桌上,用手指寫了個數字。

宋嘉木一看:10。

10是什麼意思?

十萬?她用手指在後面加了個單位。

謝嶼洲點點頭。

艾瑪,這是什麼工作啊,剝個果殼10萬!就愛跟你們人民幣玩家玩!

哥,你每天都吃橘子不?

兩人不動聲色打著眉眼和手勢官司,聊天也進行得十分投機,但時至中午,謝嶼洲便提出邀請大家吃個飯。

“我請。”杜老師道,“我搶了你的畫,這兒又是我家,論哪樣都是我請客。”

這午飯,江城就沒有再去了。

找了個藉口告辭,“已經完成鍾老師的遺願,見到了老師您,只是學生不才,沒有好好繼續畫畫的事業。”

杜老師還是很客氣的,“人生的選擇有很多,行行出狀元。”

沒有因為他畫不出來而討厭他,但是興趣相投就談不上了。

江城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四個人往餐館走去,心裡很不是滋味。宋嘉木,一直在和謝嶼洲並排走著,謝嶼洲還偏了頭,聽她說話。

宋嘉木,你就沒想過回頭看我一眼嗎?

吃飯期間,宋嘉木才知道,杜老師和謝奶奶是知音的關係。

也對,媽媽是杜老師的學生,謝奶奶喜歡媽媽的作品,自然也會喜歡杜老師。

當然,也是在吃飯的時候,杜老師才知道宋嘉木嫁的豪門是謝家,丈夫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

“早說是給簡秋做孫媳婦啊!”杜老師說宋嘉木,“笨嘴笨舌的,半天也說不清楚。”

宋嘉木嘿嘿傻笑,心裡冤得很,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說話的機會。

“你也是,來了也不說她是你媳婦兒?怎麼一個個的都傻乎乎?”杜老師把謝嶼洲也說了一頓。

謝嶼洲禮貌而謙遜地先承認自己錯,然後又說,“杜老師,我是希望您認可嘉木,只是因為她是嘉木,只是因為她熱愛畫畫,熱愛陶瓷,而且有這個天賦和努力,而不是因為她是誰的媳婦兒,是誰的女兒。”

不得不說,謝嶼洲這廝要存心討人歡喜可真是太會了!這番話簡直說到了杜老師心坎裡,杜老師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滿意。

吃過午飯,兩位長輩還有事要去博物館。

宋嘉木和謝嶼洲也就此與他們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