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璇突然從口中噴出一團碧綠色的液體,那液體在空中迅速膨脹,化作一張巨網朝秦天一罩去。

秦天一顯然沒料到這招,匆忙舉劍格擋,卻被蛛網粘住了重劍。

墨璇趁機從他身側掠過,直奔李令歌而去。

隨著距離拉近,墨璇能清晰看到李令歌的狀況比遠處觀察時還要糟糕。

他的面板下彷彿有岩漿在流動,某些部位已經出現龜裂,卻沒有血液流出,因為血液早已被心炎蒸乾。

更可怕的是,他的雙眼已經完全變成了血紅色,顯然神智已經開始模糊。

“你堅持住!”

墨璇跪在他身旁,毫不猶豫地割破自己的手腕,將泛著瑩綠光芒的血液滴在李令歌唇上。

這是黑腹錦蛛一族的本命精血,能暫時中和瘴氣毒性。

李令歌的喉嚨動了動,勉強嚥下幾滴血液。

他眼中的血色稍稍褪去,艱難地聚焦在墨璇臉上。

“為什麼救我?”

墨璇沒有回答,因為她感覺到秦天一已經掙脫蛛網,正朝這邊衝來。

更糟的是,四周的瘴氣似乎被激怒了,濃度陡然增加,甚至開始凝聚成實體觸鬚,朝她和李令歌纏繞而來。

“沒用的!”秦天一在十丈外停下,舉起重劍,“就算你能暫時緩解他的痛苦,也帶不走他。”

就在這時,李令歌突然抓住墨璇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他掙扎著坐起身,另一隻手握住了軒轅劍的劍柄。

“走!”他嘶啞著聲音說,“去找混沌青蓮!”

令墨璇震驚的是,李令歌竟然將軒轅劍塞到了她手中。

這柄上古神器在她手中微微震顫,似乎不太情願被一個蛛妖握住,卻沒有激烈反抗。

秦天一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

“不可能!軒轅劍怎麼會認你為主?”

墨璇也愣住了,但隨即明白過來,這不是在轉移神劍所有權,而是暫時借給她使用。

即便如此,這也意味著他將失去最後的保命手段。

“你瘋了嗎?沒有軒轅劍,你會立刻被瘴氣吞噬!”

李令歌的嘴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反正都是死。”

他的話沒能說完,一大口鮮血噴湧而出,那血液落在地上竟然燃燒起來,可見體內溫度之高。

秦天一見狀,再不猶豫,高舉重劍猛衝過來:“把軒轅劍交出來!”

墨璇本能地舉劍相迎,令她驚訝的是,軒轅劍在她手中竟然也爆發出了七成威力,血紅色的劍氣與秦天一的黑色劍芒相撞,產生劇烈爆炸。

氣浪將兩人同時掀飛,而本就虛弱的李令歌更是被衝擊波推出去十幾丈遠,重重撞在一塊巨石上。

“殿下!”

墨璇顧不得追擊秦天一,慌忙朝李令歌跌落處奔去。

然而當她趕到時,眼前的景象讓她如墜冰窟。

李令歌的身體已經被心炎從內部燒得半透明,最可怕的是,他的心臟位置,好似一團暗紅色的火焰正在歡快地跳動,每跳動一次,他的身體就透明一分。

“不!不!”

墨璇跪倒在地,想要觸碰卻又不敢,生怕加速他的死亡程序。

李令歌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

他的眼睛漸漸失去焦距,卻在完全閉上前,突然閃過一絲墨璇從未見過的溫柔光芒。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墨璇突然抱住了李令歌,而後主動吻了上去。

她體內的純陰之氣源源不斷度入李令歌體內,自己的身體反而變得滾燙。

那並不是受秘境的影響,而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主動去吻這個男人。

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李令歌心臟處的那團心炎竟然被暫時壓制住,他的身體停止透明化,雖然依舊虛弱,但至少不再繼續惡化。

李令歌嘴角微微勾起,而後雙手環住了墨璇的柳腰,衝著秦天一擺了擺手。

下一刻,秘境深處傳來一陣奇異的波動。

與此同時,整個秘境的瘴氣開始有規律地流動,全部朝著一個方向匯聚。

秦天一顯然也察覺到了異變,他臉色陰晴不定地看了看墨璇,又看了看暫時保住性命的李令歌,佯裝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這次算你們走運!”

說完,他身形遠遁,朝著瘴氣匯聚之地而去,很快消失在濃霧中。

墨璇長舒一口氣,卻不敢有絲毫鬆懈。

她輕輕扶起李令歌,發現他雖然保住了性命,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墨璇的聲音冷得像萬載寒冰,八條蛛腿在她身後緩緩舒展,尖端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我今日救你一命,只為了你能護我族人,待護你離開秘境後,你我便恩斷義絕,再見即是仇敵!”

她說得斬釘截鐵,彷彿每一個字都刻在了石板上。

李令歌蒼白的臉上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如此甚好。”

這四個字輕得像嘆息,卻讓墨璇的心猛地一揪。

她強迫自己轉過臉去,看向遠處那道越來越亮的青色光柱。

“能走嗎?我們必須趕在趙靈煜之前——”

她的話戛然而止,軒轅劍墜地,而李令歌身子一栽拉著她倒在了地上。

墨璇猛地回頭,只見李令歌已經滑倒在地,雙目緊閉,嘴角溢位一縷刺目的鮮血。

“殿下!”

所有的決絕宣言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墨璇顫抖著將他的上半身扶起。

觸手的瞬間,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的身體燙得嚇人,卻同時冰冷得像具屍體,這種矛盾的觸感只有一種可能:心炎已經燒到了五臟六腑。

“你這個騙子!”

墨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指急切地搭上他的脈搏。

指尖下的跳動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而且每一次跳動後都會出現長時間的停頓,就像風中隨時可能熄滅的殘燭。

直到這時,墨璇才真正看清他的狀況。

他的衣領下隱約可見數道猙獰的傷痕,最新的一道還在滲著淡金色的血液,那是修為潰散的徵兆。

“你早就撐不住了是不是?”

墨璇手忙腳亂地撕開他的衣襟,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李令歌的胸膛上佈滿了交錯的傷痕,她認得這些符咒,那是用來強行壓制毒性的自殘式法術,每施展一次都要承受刮骨剔肉般的痛苦。

一滴溫熱的水珠落在李令歌蒼白的臉頰上,墨璇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眼淚。

“不、不是為你!”

她倔強地自言自語,手上動作卻不停。

八條蛛腿同時展開,尖端分泌出晶瑩的絲線,迅速在李令歌周身織成一張散發著淡綠色光芒的網。

這是黑腹錦蛛一族的保命秘術天羅續命,每施展一次都要消耗施術者本命精血。

蛛網成型的那一刻,李令歌體內肆虐的心炎似乎被暫時壓制住了。

但他依然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她緊緊盯著李令歌的臉龐,而後捏開他的嘴,又度了一股純陰之氣。

李令歌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墨璇屏住呼吸,死死盯著他的臉,彷彿要用目光將他喚醒。

片刻之後,一抹極淡的血色終於回到他死灰般的臉頰上。

墨璇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她抬手想擦去臉上的淚水,卻發現越擦越多,那些滾燙的液體像決堤的洪水,怎麼也止不住。

“我恨你!”

“我恨你害的我家破人亡!”

“我恨我自己明明知道一切,卻還是——”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

墨璇猛地抬頭,只見那道青色光柱突然暴漲,將整個秘境的天空都染成了翡翠般的顏色。

無數光點從光柱中四散開來,如同下了一場青色的雪。

“混沌青蓮開花了?”

就在這時,她懷中的李令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湧而出。

“毒入心脈?!”

墨璇臉色大變,按理說天羅續命應該能暫時穩住傷勢。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她腦海中,她顫抖著手指,輕輕按在李令歌的眉心。

片刻後,她如觸電般縮回手,臉上血色盡褪。

“你瘋了,你竟然用元神去壓制心炎?!”

元神是最精粹的本源之力,一旦受損幾乎無法修復。

而李令歌的元神此刻已經支離破碎,就像一面被重錘擊碎的鏡子,全靠最後一縷執念強撐著沒有徹底崩潰。

墨璇的視線模糊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李令歌能撐到現在。

他不是在用修為對抗瘴毒,而是在用命硬抗!

她將李令歌的頭輕輕摟在懷中,聲音支離破碎。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混沌青蓮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

懷中的身軀輕得可怕,彷彿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

“我不會讓你死的。”

墨璇突然抬起頭,擦乾眼淚,眼中浮現出決絕之色。

“你不是想要混沌青蓮嗎?好,我帶你去找!”

她小心翼翼地將李令歌背起,用蛛絲固定在自己背上。

秘境的天空開始下起青色的雨,每一滴雨水中都蘊含著濃郁的生機。

墨璇知道,這是混沌青蓮即將完全綻放的徵兆。

她必須在趙靈煜等人找到青蓮之前救活身後之人,並且將混沌青蓮搶過來。

背上的李令歌呼吸微弱但平穩,他的頭無力地靠在墨璇肩頭,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頸側。

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讓墨璇想起那數個夜晚,自己被壓在床上的場景。

“你騙了我那麼多次,這次換我騙你了。

等拿到混沌青蓮,治好你的傷,我才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得用一輩子來償還我族。”

她沒有看見,背上的李令歌嘴角微微揚起了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就像做了一個美夢。

……

“你現在欠我一條命。”

墨璇低頭對昏迷的李令歌呢喃,一滴汗水從她下巴滑落,掉在李令歌緊閉的眼瞼上。

他的眼皮微微顫動,卻沒有醒來。

透過單薄的衣衫,墨璇能感覺到他胸口那團心炎仍在燃燒,只是被太陰蛛絲暫時壓制住了。

“太陰泉。”

墨璇聽族中長輩說過,秘境之中有一處太陰泉乃是陰氣匯聚之地,可壓制心炎。

她已經被破了純元,體內的純陰之氣終究是太過稀薄。

只有找到太陰泉,才能救懷中之人。

墨璇抱著李令歌御空飛行,目光掃視整個秘境。

她雖然知道太陰泉,但並不知道泉水所在之地。

下一刻,山頂的風裹挾著刺骨的寒意迎面撲來,卻讓她混沌的頭腦為之一清。

眼前的景象讓她怔在原地,在環形山口的中央,一泓不過丈許寬的泉水靜靜躺在那裡。

水面呈現出詭異的銀藍色,沒有一絲波紋,彷彿一塊凝固的金屬。

泉水周圍寸草不生,連岩石都覆蓋著一層晶瑩的霜花。

更奇異的是,水面之上漂浮著冰晶般的霧氣,那些霧氣凝聚成各種形態,時而如蓮花綻放,時而似人形跪拜。

“太陰泉?”

此處純陰之氣液化而成的靈泉,能解天下至陽之毒。

她踉蹌著向泉水走去,卻在距離三丈遠時被迫停下,前方的空氣已經冷到呼吸都會刺痛肺葉。

墨璇低頭看向懷中的李令歌,他的情況比剛才更糟了,嘴角不斷溢位帶著火星的血沫。

“看來沒得選了。”

墨璇苦笑著,輕輕將李令歌放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岩石上。

她顫抖著手指解開自己的衣帶,外袍滑落的瞬間,山頂的寒氣立刻在她面板上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當她的赤足踏入泉水邊緣時,前所未有的痛苦讓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

太陰之水接觸面板的瞬間,就像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又立刻凍結在血肉裡。

她的腳趾肉眼可見地變成青紫色,表面浮現出蛛網狀的冰裂紋。

“啊——”

墨璇跪倒在淺水區,泉水沒至腰際。

極度的寒冷反而產生灼燒的錯覺,她低頭看見自己腹部面板正在龜裂,淡綠色的血液剛滲出就凝結成冰珠。

更可怕的是,寒氣正順著經脈向心髒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像被冰錐刺穿。

但她沒有退卻,而是轉身向岸上伸出手:“來、來吧。”

她捧起李令歌的腦袋,側頭吻了上去。

此刻的她吸收了太陰泉中的太陰之水,純陰之氣比之前強了數十倍。

這個吻帶著血腥味和冰晶的刺痛,毫無旖旎可言。

這股純陰之氣度入李令歌的體內,效果立竿見影。

李令歌喉頭滾動,體表的心炎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下去。

“不夠、還不夠。”

墨璇意識開始模糊,卻仍固執地沒有離開泉水。

一盞茶過後,墨璇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整個人向前栽倒。

最後的意識裡,她感覺到自己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不知何時,李令歌竟然半睜開了眼睛,手臂本能地環住了她。

墨璇想說什麼,但舌頭已經凍僵。

……

溫暖,這是墨璇恢復意識時第一個感覺。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發現自己的臉正貼著一片溫熱的肌膚。

視線聚焦後,她認出那是李令歌的頸窩,她正以一個極其親密的姿勢蜷縮在他懷中,而對方的手臂仍保持著環抱她的姿勢。

更令人震驚的是,兩人都在太陰泉中,但是她卻只是感到了微微的涼意,再無刺骨之感。

墨璇猛地抬頭,正對上李令歌幽深的眼眸。

他已經醒了,蒼白的臉上恢復了些許血色,此刻正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注視著她。

兩人鼻尖幾乎相觸,呼吸交融。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瞬,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這是在她被戳破身份之後的第一次。

“你!”

墨璇觸電般向後仰頭,卻扯動凍傷的肌膚,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兩人此刻的姿態之荒唐,一股熱血瞬間湧上墨璇臉頰。

“別誤會!”她聲音嘶啞,狼狽地抓過散落的衣物遮體,“我只是為了救你,不、我救你只是為了族人。”

李令歌靜靜地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突然伸手拂去她髮梢上的一片冰晶。

這個動作讓墨璇徹底僵住。

“我知道,你體內殘存陰氣太重,我也只是為了救你。”他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恩怨兩清。”

陰陽相濟,此刻,她只能感受到李令歌體內傳來的暖意。

墨璇怔住了,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只剩下太陰泉水輕微的湧動聲。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整個山體都隨之震顫。

墨璇抬頭望去,只見秘境中央那道青色光柱突然暴漲,直衝雲霄,將灰暗的天空撕開一道巨大的裂縫。

“混沌青蓮即將完全盛開了。”

李令歌艱難地站起身,伸手將墨璇拉起。

墨璇這才注意到,天空中的裂縫正在緩慢擴大,透過裂縫能看到外界的景象,那是萬蛛谷的夜空。

“我們必須趕在他們之前到達中心。”

李令歌拾起軒轅劍,他轉向墨璇,欲言又止,最終只是簡單地說。

“能走嗎?”

墨璇沒有立即回答,她低頭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又看向同樣遍體鱗傷的李令歌。

某種比仇恨更復雜,比恩情更微妙的東西在胸腔裡翻湧。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