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瑞剛思索片刻,提議道:“三零八研究所應該可以。”

他心裡其實也盤算了另一處——

四零二研究所正在做鎢鋼成分分析,若能分一半精力做耐火磚分析,雖耗時久些,倒也不是不行。

但趙瑞剛最先想到的還是陳學深那張總擰著眉頭的臉。

三零八的瓦窯支部剛落成,陳學深正缺實績來撐場面,這活兒交給他再合適不過。

至於陳學深之前提過的三個國家級難度的課題,雖眼下裝置材料緊缺,但憑自己後世的經驗,適當加快研發程序,也未必沒有可能。

更何況自己壓根不想離開瓦窯大隊,本地支部自然是最優選擇。

鄭懷城聞言也點了點頭:“餘大嘴那有臺光譜儀,雖說老了點,但測這個夠用。不過他們在縣裡,離這兒遠,怕是不太方便。”

“無妨,我去找陳學深商量。”

趙瑞剛的話音剛落,院外就傳來“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

陳學深滿頭大汗地闖了進來,粗布褂子後背溼了一大片,他攥著衣角直搓手,臉上十分急切:

“鄭領導,瑞剛兄弟,你們是說要把耐火磚化驗的差事交給我嗎?”

他往前湊了湊,神情難掩激動:

“我們三零八研究所瓦窯大隊支部剛剛成立,正愁沒業績呢!這活兒交給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趙瑞剛忍不住笑了:“你耳朵倒是尖。”

陳學深嘿嘿一笑,興奮得都想原地跳起來:

“早上在支部門口,遠遠就看見你進大隊部了,我就猜著八成是為了這事兒,一路小跑趕過來的。剛進院子就聽見你們提到我們三零八……”

接著他便將這幾天自己做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原來陳學深一直在瓦窯大隊支部忙碌,自打聽說趙瑞剛要進廢墟找耐火材料,他就覺得是個絕好的機會,當即回縣裡找所長餘大嘴合計。

餘大嘴也覺得機不可失,催著他務必把這任務拿下。

為了讓支部更有競爭力,餘大嘴當場拍板,把研究所的老舊裝置全搬到瓦窯支部來。

為了這事兒,陳學深還費了不少功夫,在縣裡本部動員了好幾天,總算說動了三個研究員,願意來瓦窯大隊支部工作一段時間。

趙瑞剛不由有些吃驚,著實沒料到陳學深如此敏銳,且動作這麼快:

“裝置都運來了?”

“運來了,運來了!”陳學深朝著支部的方向指了指,“拖拉機剛把光譜儀、天平秤這些卸到支部,就是……就是少了校準鏡,還有些工具也不全,分析起成分配比來,進展怕是會慢。”

他臉上的興奮褪去不少,眉頭皺了起來,語氣裡滿是憂心,

“這要是耽誤了事兒,可咋整?”

趙瑞剛看著陳學深著急的樣子,笑了:“這有什麼難的。呂局長之前跟我說過,在這方面,有需求隨時找他。””

“呂局長?”陳學深眼睛瞪得溜圓,聲音都變了調,

“你說的是中州市工業局的呂局長?你……你竟然認識他?還能隨時找他?”

他不由上下打量一番趙瑞剛,“你這背景可不一般啊,竟有這麼棵大樹可依靠!”

趙瑞剛擺了擺手,語氣平淡:“談不上什麼背景,也不是什麼大樹。我幫他解決過一些難題。現在他需要些實際的成績,我需要些實際幫助,算是合作共贏吧,都是為了鞍陽的工業發展。”

說著,幾人就去了大隊部。

趙瑞剛走到辦公室牆角的搖把電話前,很快便接通了市工業局。

“呂局長,我是趙瑞剛。”趙瑞剛對著聽筒說道。

他將找到耐火磚的情況大體說了一遍,接著道,“我們在瓦窯大隊支部這邊搞耐火磚成分分析,三零八研究所的同志們裝置不太全,進展有點慢,想向您申請些裝置和工具……”

沒等趙瑞剛說完,聽筒裡就傳來呂局長開懷的笑聲:

“好小子!我就知道有這個能耐!沒問題,需要什麼裝置你直說,我這邊給你們統籌協調。我再讓縣鋼廠的技術員跟著,缺啥讓他們當場給你調,保證不耽誤事兒!”

掛了電話,陳學深還愣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這也太順利了,呂局長就這麼……痛快地答應了?”

趙瑞剛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愣著了,趕緊去準備準備,等裝置到了,咱們好抓緊時間幹活。”

陳學深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興沖沖地往外跑,邊跑邊喊:“我這就去告訴研究員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鄭懷城看著趙瑞剛,眼裡滿是讚許:“好小子,有你的。”

趙瑞剛笑了笑:“師父,這只是開始,接下來的路還長著呢。”

果然,接下來的日子,三零八研究所瓦窯支部和瓦窯大隊資料室幾乎是連軸轉。

陳學深帶著三個研究員蹲守在光譜儀前,鏡片反射的光映在他們熬紅的眼睛上,算盤珠子打得噼啪作響,草稿紙堆得比人都高。

趙瑞剛和鄭懷城則每天騎著腳踏車往三十里外的縣鋼廠跑,車後座綁著用帆布裹好的耐火磚樣品,褲腳沾滿了路上的塵土。

穆心蘭幾乎從天亮到深夜,一直泡在資料室和瓦窯支部,不斷整理鄭懷城找出的鍊鋼資料,記錄支部的測試資料。

直到第七天清晨,陳學深舉著張報告單衝進資料室,對著趙瑞剛和鄭懷城喊道:

“成了!氧化鎂百分之六十八,氧化鉻百分之二十二,雜質控制在百分之十以內!”

他的聲音是熬夜後造成的沙啞,卻難掩興奮。

訊息很快傳到呂振邦耳朵裡,這位市工業局的局長當即拍板:“立即讓縣鋼廠試爐!”

鍊鋼廠的平爐前,工人們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當第一爐鋼水裹著火星子從爐口傾瀉而出時,鄭懷城攥著測溫儀的手都微微發抖。

兩天後,化驗結果終於出來了。

鋼廠廠長拿著報表直奔瓦窯支部,聲音驚得樹上的蟬鳴都暫停了片刻:

“合格率七十三!比馮一濤那邊高出十三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