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趕路不便,沈妙也不敢點火摺子。

好在今夜明月高懸,北斗星在天空為二人指明方向。

一路無言,悶頭趕了兩個時辰的路,沈妙終於在翻過一座小丘陵後看到了呂淮所說的山坳。

這已經是人煙罕至之地了,四周都是延綿起伏的低矮山丘。

在兩座山的夾角處,北方特有的針葉林矗立在那裡,看不清裡面的狀況。

但所幸一路也有樹木遮掩,二人的身影在月色下並不顯眼。

一路摸索到山坳,都沒見著守衛,看來去運送的人還沒回來。

那山洞瞧著是臨時挖出來的,很是潦草,連個遮擋的門都沒有,黑黢黢的洞口在夜裡顯得格外陰森。

沈硯攔住了沈妙:“我先進吧。”

沈妙沒爭這個,只是掏出了一把大斧子給沈硯。

沈硯藉著洞外的月色看清了手裡沉重的物件是什麼,不由得瞳孔一震。

他們是一起出的門,全程都沒見沈妙帶什麼累贅之物,更別提這麼重的斧子。

他沒有問,只是一手提著斧子,另一手點燃了火摺子。

橘黃的燈光照亮了洞口,能清楚地看到地上還溼潤的泥土全是板車車輪倉促切混亂的碾壓印記。

這山洞挖得有些深,二人又往裡走了些,山洞裡格外陰涼,沈妙覺得前方有一堆堆黑狀物,堆滿了山洞。

隨著沈硯將火摺子舉近了些,饒是聽呂淮說了心裡已有準備,可此時二人還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竟然,這麼多!

滿滿當當的木箱子,擺滿了整個山洞。二人挑開幾個箱子,露出裡面整齊的刀盾來。

這規格質量,瞧著明明就是軍器監才有的水準!

這些被隨意堆疊的快頂到洞頂的木箱子裡,裝的抹刀、盔甲、弓弩,材質做工無一不精良。

難怪軍糧軍需總是遲遲不到,將士們缺兵器短盔甲,原來是有人偷天換柱,賣去敵國來收割自己將士的性命!

沈硯目光凝重地看著這些兵器,問沈妙:“小妹,你打算做什麼?”

沈妙看向沈硯,第一次用冷靜審視的目光看著他,這位大哥,方大儒評價他驚世奇才,有治世之姿。

那是他人的評價,作為一個妹妹的視角,沈硯是一個可靠可親的兄長,他們是天然的同一戰線。

“哥,我能相信你嗎?”

沈硯直視她,輕輕點頭,道:“可以。”

“但如果你不想告訴我,我也可以先出去。”

沈妙笑了:“不用,哥,我給你變個戲法。”

她說著,抬手觸碰面前這堆挨在一起的箱子。一瞬間,面前的箱子堆都消失不見了。

沈妙又依次重複幾次,將擠擠攘攘的兵器庫在幾個呼吸間就被搬空。

饒是沈硯心底有些猜測,但還是被震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緩了緩才道:“小妹…你是被哪位仙人收為弟子了嗎?那些武器被你傳送到哪兒去了?”

沈妙搖搖頭,心念一動手上又多了一把刀。

“沒有送走,哥,你就當我得到了一個芥子袋之類的寶物,可以裝一起死物。”

“竟然真的有如此寶物,難怪當初流放路上你的吃食總吃不完似的。”沈硯驚訝。

隨後又凝重道:“此事切記不可讓第三人知曉,大哥今日就當沒見到,過後便忘了。”

沈妙心底有些暖意,二人沒再多言,此地不宜久留,得儘快離開。

沈妙回頭看二人的腳印在這凌亂的腳印裡並不突出,他們都特地穿的最普通的麻布鞋,鞋底是最普通的。

又摸著夜色往回趕,沈硯道:“等大將軍回來,你將兵器放在一處無人的山裡,我再去通知人去搬,千萬不能暴露你自己。”

沈妙沉默了一瞬,突然問道:“大哥,你想一直這樣嗎?”

“怎樣?”沈硯疑惑,然後明白了沈妙話裡的意思,也沉默了許久,才道:“我也曾滿腔抱負,要為國之棟樑,後遊歷山河,哀民生多艱,又誓要改變對底層的壓迫。”

“即便落魄至如今,我心底的想法依舊沒變。但我怕了,爹走以後,我只想保家人平安喜樂。”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南方大災民不聊生,北方女真匈奴虎視眈眈,而長安城裡那些人依舊安於瓊樓玉宇醉生夢死。大哥,你覺得大梁這艘船還能行多久?”

“覆巢之下無完卵,這些道理你把握要懂。”

良久,沈硯沒有說話,他突然笑了一下,然後道:“小妹,你想做什麼,說罷,大哥會聽你的。”

沈妙沒有猶豫,道:“這些兵器,我可以給鎮北軍,但我不會白給。有一日,我要他們為我所用。大哥,這天地下群雄逐鹿的為何總都是男子,我也想試試。”

“他們總說勤政愛民,可這千百年來底層百姓真正吃飽肚子又有幾次,他們天生就該低人一等嗎?”

“不是的,是士族世家的貪婪永無底線,是君權專制的統治需要,底層被刻意愚化壓制,他們是穩定上層結構的基石,於是千百年都被踩在腳底。”

“我要將世家大族手裡的資源奪回來,讓他們流回民眾中去。”

沈硯這一刻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妹妹,他從未想過沈妙會有如此決心跟透徹的看法。

“你選擇了一條很艱難的路,但這一次,大哥也依然會陪你走。”

“我有大哥,勝過智囊無數。”

沈妙笑得像只狐狸,然後拋下一句重磅炸彈:“我打算去前線找蕭凜。”

“什麼?”沈硯瞬間不淡定了,“不行!前線戰局正酣,刀劍無眼,你不能去!”

但沈妙堅持:“若是等戰事結束我再拿出這批兵器又有什麼用,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再說了,多一具盔甲,也許將士們就多一份生還機會。”

道理沈硯當然懂,但一碼歸一碼,誰的妹妹誰擔心。

可最終還是沒拗過沈妙,“我陪你去。等天亮回城,讓呂大哥給家裡帶個信,就說我們去隔壁縣採買了。”

沈妙見沈硯說什麼也不會讓她一人獨自前去,只好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