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朝陽升起,天光微亮,潘武才再次派人去搜山。

這批犯人都是獲罪的官員家屬,少一個都要記錄在冊,一下子少這麼多,總得有個死因,且到下一站還得報備。

但一上午過去,除了兩個因山腰樹枝掛住而僥倖存活的犯人被衙役找回來,再沒有其他人的蹤影,王勝也沒找到。

路上撿著些許被石頭刮爛的麻布條,看起來像是犯人身上的。

一場山洪,死了十八個囚犯,一個衙役。詢問了一圈都沒見著王勝的。

當時情況那麼緊急,天又黑,都顧著逃命,除了關心自家人,誰管不相干的衙役啊。

王勝動不動甩他們鞭子,都巴不得他死呢。

一直這麼耗著也不行,他們的食物和水都所剩無幾。

馬車拉不上山,衙役們只能把糧食拆成小包背在身後,可這也撐不了多久,必須儘快趕到下一個城鎮補給。

原本的那條路被洪水淹沒,潘武只能帶著人從山上翻過去,繞路到上游。

望山跑死馬,在山頂只看著幾座山的距離,卻需要走幾天。

山路難走,人進入大山便格外渺小,高大的樹蔭遮蓋了日頭,連方向都難以辨別。

潘武這群衙役連正經官差都算不上,哪會野外偵查的活兒,偏離了既定路線,一行人走得更慢。

這會兒天陰著,也沒個太陽指路方向。

這樣下去不行,如果夜晚還在山裡過,危險程度會急劇增加。

這種大山可不是現代的景區,遇上狼群跟猛虎就全完蛋。

沈妙已經沒耐心也沒體力在這兜圈子。她看向蕭凜,那人察覺她的目光,也抬眼看了過來,眉頭微挑,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

沈妙累的大腦缺氧,不知道他在裝什麼。

一個行軍打仗的將軍不可能不識路,原書裡可是形容他為人形GPS。

這個形容可以說是非常貼切,蕭凜這人真可謂天生將才。

他天生記憶力超群,方向感強,且能將走過的路和看過的地圖自動在腦中模擬推演,類似於建模成3d地圖存於腦中。

腦子裡就帶著地圖,但凡是走過的路,相當於拋下了一個錨點,絕不會走錯。

是以他在野外打游擊,以少勝多是常事,從未有過敗績。

當然兵法謀略他也毫不遜色,只是識路這一手太過誇張,可能是獨屬於每一個天才自己的天賦吧。

在又一次繞圈子以後,沈妙終於忍不住拉著沈硯的袖子對他說:“大哥,我會認路,我教你,你去跟官差們說吧。”

不是她不想自己去,主要是她這名聲給人看著就不太聰明,說了衙役也不會信。

誰敢聽一個跋扈惡女帶的路啊。

沈硯有些驚奇的看著她,卻還是道:“你說。”

不知妹妹的方法是否奏效,由他去說也好,即便衙役責罵也是罵他。

“今日天陰無光,一般的方法用不了,你可以仔細觀察這些樹,是不是有一面明顯枝葉茂盛,這是陽面,另一側枝葉稀疏的是陰面。”

“茂盛的這一面即為南,反之則北。還有密林中的岩石,通常南面較幹,北面較溼且有青苔……”

沈硯本就聰慧,自然一點就通。沈妙說著,宋靜宛也在一旁認真地聽。

說完一回頭,發現蕭凜不知何時過來了,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後聽。

他腳步輕盈,刻意收斂自己存在感地時候一般人很容易忽略掉。

“你怎麼會這些?”沈硯跟宋靜宛沒問,他這個偷聽的倒是先發問了。

“我在一本遊記中看到的。”

索性原身作為一個貴族小姐,父親又曾是探花郎,該學的詩書禮義,不說學問上佳,起碼是認字的。

“聽起來倒很有用,不知書名叫什麼?”

蕭凜的眼底閃過濃厚的趣味,這人穿著囚衣帶著鎖鏈也依舊身板挺得筆直,習武之人的氣質就是不一樣。

不過,好奇心怎麼突然這麼重,真感興趣還是找茬呢?沈妙似笑非笑:“忘了。”

宋靜宛打斷他們的交鋒,對沈硯道:“玉堇,你去找管事的提吧,就說是書上學來的,信不信由他們。”

萬一這法子不奏效,免得回頭拿他們撒氣。這麼長時間的奔波,衙役們也正憋著氣呢。

沈硯應了一聲,就朝著潘武奔過去。蕭凜跟在一側,見沈妙無視他,不知怎的心裡就欠欠兒的。

嘴角溢位抹不懷好意地笑,蕭凜俯身湊到沈妙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沈妙,你好膽量。”

低沉悅耳富有磁性的嗓音自耳邊傳來,酥酥麻麻的。

沈妙轉過頭,約莫是昨日的大雨衝淨了臉上的灰塵,所以露出了本來的面容。

少年將軍俊美風流的側臉驟然在眼前放大,鳳眸含笑,薄唇微挑,專注的目光簡直像無形的鉤子。

不笑的時候是冷峻殺神,笑起來又像是風流薄倖的浪蕩子。

這反派,真是長了好帥一張臉,像從二次元裡蹦出來的一樣,帥得和其他人有壁。

猝不及防被美色衝擊一臉的沈妙有些怔愣,一時沒回話。

蕭凜以為她沒明白自己意思,隨即又補了一句:“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了你就湊這麼近?

沈妙正欲拉開距離,突然反應過來。心裡咯噔一聲,反而冷靜下來。

“那怎麼辦?趙大哥,你要去告發我嗎?”沈妙笑了一下,也學蕭凜陰陽怪氣,“可是會有人信你麼,我可是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呀。”

蕭凜被她故作可憐的樣子逗笑了,沒聽見想象中的好話,還有些失望。

退後些許道:“可知情不報,我不是成幫兇了?”

“也對,趙大哥,謝謝你幫我。”沈妙不懷好意道:“你的身手這麼好,輕鬆就幫我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呢。”

沈妙確信他不會說出去。死無對證是一回事,要是上頭查起來,蕭凜這身份也根本經不起細查。

邊關將領,私自離開駐守地可是死罪,焉知屆時整個侯府會不會被扣上叛國的罪名。

沈妙這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況且比起沈妙這瘦弱的閨閣小姐,蕭凜是兇手顯然更有說服力。

要是沒武器,她本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解決王勝。再者蕭凜幾次往沈妙跟前湊,別人見了,都以為這小子想撿漏。

沈妙名聲雖惡,但好歹是高門貴女,又生得這般貌美。

以前不說一般人,就他這侍郎家毫無存在感的庶子,顯然也是夠不上的。現下為了美人,做點什麼也是有足夠的動機。

蕭凜逗弄人不成,反被扣了好大一口黑鍋,氣的舌尖抵了抵後槽牙,帶著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道:“不客氣,沈妙妹妹。”

回應他的是沈妙天真清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