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的洪水不消片刻就沖垮河岸,淹沒了他們方才紮營的地方。

悶沉的響聲像是驚雷,無數泥漿裹脅著被摧毀的石塊滑落。

水位還在往上蔓延,加大的暴雨連火把也淋溼了。

人在天災面前顯得尤為渺小,此刻不管是衙役還是囚犯,都要平等的面對死亡的威脅。

湍急的水聲在身後迴盪,像死神的呼喚,連沈妙也不由得狼狽逃竄。

緊張的情緒下,連腳腕磨出血了都感覺不到,腎上腺素飆升。

沈妙也想著是不是玩脫了,親身面對跟在螢幕裡見還是有很大區別。

此刻隊伍已經亂了,細長的隊伍霎時呈扇形散開,攀爬著向山上去。

王勝哪還顧得上貴人的任務,什麼沈妙早拋之腦後了,小命要緊。

有那倒黴的被樹枝絆倒了,後面的人又踩上去,發出聲聲慘叫,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跟不上大部隊。

還有一腳踩空滾下去的,直接被洪水席捲,連個渣都不剩。

衙役們也顧不上這些人,只緊著大部隊在就行。

沈妙一邊氣喘吁吁地逃命,看到了前方奮力奔逃的王勝。

這麼危急的時刻,她腦子反而前所未有地清明起來。

想解決這個大麻煩,是不可能一點風險都不冒的。

“系統,幫我個忙,我能不能活著到幽州,就看你了。”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系統凌八,又是不好的預感:【我不會殺人。】

“不是,借我一把錘子。”

她原本是準備用鎖鏈勒死王勝,但考慮到無法一擊斃命,怕引起旁人注意。

石塊又太重,她力氣不夠,還是錘子小巧堅硬,一錘下去必然腦袋開花。

誰家好宿主天天找系統借東西啊,但是凌八想了想,覺得沈妙的話也有道理,這個王勝確實一大威脅,此刻更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下不為例。】

沈妙手中一沉,多了一把木頭柄的精鐵錘。

她眼神一沉,根本沒有多做思考,毫不猶豫地加快速度奔至王勝身後。

冷冽的風雨拍在臉上,她舉起的鐵錘此刻像死神的鐮刀。

“咚—”

王勝毫無防備,被一擊斃命。

“轟隆——”

短暫的悶響被一道驚雷的轟鳴聲掩蓋,他甚至連聲慘叫都沒發出來。

血濺在臉上,很快被暴雨沖刷掉。沈妙心中顫了顫,手卻握得更緊了,又朝著他脖頸處補了一錘。

王勝滿臉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大大的,意識消失前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前頭微弱的火光和影影綽綽的人影。

到死連偷襲他的人是誰都沒看見,死不瞑目。

壯碩的身軀往後倒去,一旁的沈硯發覺動靜,瞳孔猛地一縮。

顧不上別的,清瘦的身體立馬爆發出巨大的力氣,轉身將王勝推入滾滾的山洪中,奔湧的洪水不消片刻就帶走了王勝的屍體。

天色太黑,沈硯沒看清沈妙具體是用的什麼砸人。

沈妙把鐵錘收回系統倉庫,手往地上一模,假裝在扔石頭,差點腿都軟了。

宋靜宛動作慢了點,見了這一幕差點嚇得心跳出嗓子眼,當即一手拽著一個,加速往人群之中奔去。

悶沉的驚雷聲象是催命符,一行人慌忙地往山頂上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終於把山洪甩在了身後。

子夜時分,眾人爬上了山頂,這才敢停下腳步喘息。

人群稀稀拉拉,尋著一處荒廢的洞穴,終於能歇息片刻。

此刻就算有人生了逃跑的心思,也沒力氣再爬起來了。

衙役們喘了口氣,連忙重新燃起火把,將犯人們驅趕到一塊。

潘武先是點了點自己人,原本十五個衙役,竟少了一個。

“怎麼少了一個,誰不在?”

聽潘武這麼一問,眾人頓時面面相覷,開始看向身邊相熟的人。

“誰,少了誰?麻子,你還在吧?”

“我在!二順呢,二順也在啊。”

……

“好像沒見著王勝,他人呢?”

“剛就沒見著他,他是不是在最後面?”

上山路窄,隊伍被拉太長,這十幾個衙役也分得很開。

況且王勝這人貪財好色,又愛佔小便宜,因此跟衙役們關係也不好。

方才天黑又暴雨,大夥光顧著逃命了,誰還注意得到最末尾的王勝。

潘武擰了擰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孫福,李順,你們兩個掉頭去下面找找。”潘武點了兩人去尋,也顧不得多耽誤,帶著剩下的衙役去清點流犯。

犯人們帶著沉重的鎖鏈,每天一塊餅吃都吃不飽,更是跑不動了。

因此一些年紀大的率先掉隊被沖走了,隊伍裡剩的多是年輕人。

清點完,原本出發時的七十三人,除去沒出豫州就病死的五個,此刻竟只剩了四十八人,押著糧草的馬車也在逃命時被丟掉了。

想到這趟任務還有一半的行程,潘武的臉色一陣青紫。

媽的,還想著回去撈個小吏噹噹,現在折損率這麼高,到時還怎麼交差。

沈妙三人擠在人群中,看著潘武一邊安排餘下的衙役去搜尋不見的人,一邊詢問他們有沒有看見王勝跟其餘人,臉上裝出一副受驚過度的表情,同其他人一起說沒有。

潘武的目光在沈妙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他知道王勝的德行,但看著沈妙瘦弱的身軀,又覺得自己這猜想太過荒謬。

問了一圈,沒一個見過王勝的,只有一些犯人哭叫著說自己家人滾下山被沖走了。

這麼大水,還有滾落的石塊,掉下去基本就宣判死刑了,想到失去的家人跟兇險未知的前路,個個都哭的悲痛不已。

雨夜溼冷,潘武只能安排人去撿了樹枝回來生起幾個火堆。

淋了雨的溼柴冒出濃煙,嗆得人眼淚直流,但好歹火光能驅散一點寒冷。

沈妙扒著火堆取暖,被煙燻得眼淚直冒也不讓開。

太冷了,囚衣溼噠噠的貼在身上。

沈硯抱著抱著樹枝回來,欲言又止,最後沉默的加柴。沈妙假裝被看到,也不辯解。

做就是做了,心狠手辣又怎樣,被看出問題又怎樣,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宋靜宛看著長子與小女兒,嘆息一聲,只安慰似的拍拍他們的背。

這一路太苦了,女兒變得她都有些陌生。好像一夜之間就成長了許多,連對自己,都有些隔閡。

沈妙幼年時落過一次水,那之後性子就有些激進,也曾讓她感到陌生。

可那時雖然性格囂張不服管教,但是心智幼稚,手段也很稚嫩,沒沾過人命,也做不到這麼冷靜取人性命。

大概是突逢大變,父親死了,家也沒了,這一路走來,又嚐遍苦頭,被迫成長了罷。

終歸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能替孩子擋住風雨,才使得嘉嘉只能親自動手。

其實沈硯主要是被沈妙的果決嚇到了。他十三歲離家,那時沈妙才不到九歲,記憶裡還是個軟糯可愛的小糰子。

回家那一年多在書院備考,與沈妙相處不多,但每次見面沈妙都是嬌俏可愛的乖妹妹,讓他一度覺得外面謠傳都是惡評。

怎麼說呢,二人完全沒往身體裡換了個芯子那方面想,只覺得是突逢大變使人驟變。

沒經歷過現代資訊大爆炸的洗禮,一般人是很難想到完全超出自己認知的東西的,畢竟沈妙跟古代所說的鬼上身還是有很大區別。

沈妙接收了原主的所有記憶,其實可以也裝的,但她沒有。

她對親密的家庭關係有一種極其消極的態度,有也行,沒有也無所謂。

失望的多了,就不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