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謝瀾才下早朝,寧陽便去見他。

因她記得,前世這一日,楚王謝之朝也是一早去給謝瀾請安了。

她定要快一步去,不能放過一切能與謝之朝搭上關係的機會。

才進御書房,就見謝瀾在看奏摺,而穗兒則是與他貼得極近,彎身磨墨。

搶眼的是,她脖上竟帶了兔毛圍脖。

東西用料不錯不說,奇怪的是,這屋裡上好的炭火暖著,半點不冷。

見寧陽進來,她空下雙手,淺淺蹲了蹲身算是行禮,然後繼續磨墨。

昨日說她稱“寧姑娘”不妥後,今日竟是口也不開了。

寧陽心裡冷笑,不用猜都知道,那圍脖下面是什麼痕跡。

她壓根不在意,自顧自給謝瀾行了個禮。

“阿暖,來這麼早?”

“心中惦念皇上,就早些來了,反倒是打擾皇上處理政務了。”

謝瀾將奏摺往邊上一放,“叨擾談不上,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朕初登基,要多加一場科考罷了。”

大盛科考三年一次,但是每當有新帝登基,會多加一場,選些可用的新臣,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所以謝瀾也不避諱寧陽,提了一嘴。

“朕聽聞這次科考,你胞弟也要參與,朕對他寄予厚望啊。”

聽到這話,寧陽心中一緊。

她記得這件事!

前世,她的胞弟寧宴就是在科考前一夜落水,險些喪了性命,後來昏迷了三日才醒來,錯過了科考。

可讓人更想不到的是,在來年的第二次科考時,他趕考時又遇上一輛發了狂的馬車,橫衝直撞,將他碾到地上,硬生生折斷了右手。

至那之後,寧宴算是斷了科考路,可謝瀾卻為表對寧陽的寵愛,從而免了寧宴的科考,直接送了他一個要職。

寧家本不願接受這不公的官職,但看著寧宴一蹶不振,心痛不已,再加上相信寧宴能做好差事,最終答應下來。

而這不公的口子一開,便有人大肆造謠,說寧陽蠱惑聖心,為自家謀利。

更慘的是,寧宴在那職位上意外頻發,寧家的名聲也自從此一路下滑。

此後幾年,寧家身上的髒水越來越多,但謝瀾一如既往的維護寧家,導致眾人都說寧陽是妖后,蒙了皇上的眼,事情一步步發展到她死前的狀態。

思及此,寧陽對上謝瀾那笑意不達眼底的眸子。

是他,一定是他!

這次的科考,他一是想將自己要用之人拉到各個要職上,二則是想斷了寧家後起之秀的路!

這一世,她一定要護住寧宴,也要護住寧宴的前途!

寧陽指尖冰涼,但是臉上依舊笑的溫和。

“皇上,臣女胞弟還年幼,能擔什麼大事。”

“也束髮了,不小了,他是出了名了才子,早歷練是好事。”

寧宴與寧陽是龍鳳胎,同日出生,寧陽不過早了寧陽半柱香的時間。

說罷,謝瀾對寧陽伸出手,示意寧陽到他身邊。

“來,不說這些了,與朕說說這湖心殿住的怎麼樣,昨晚可有睡好?”

寧陽看著他掌心向上的手,半點兒也不想過去,更不想將手放到他掌心。

但這戲既然要演,總要盡心的,所以寧陽還是邁開了腳步,可下一秒,門口處就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

“看來臣弟來的不是時候,打擾皇兄和小嫂嫂恩愛了。”

人未到,聲先至。

這般輕浮的語氣,一聽便知是謝之朝。

寧陽聞聲回頭,只見一雙金線作紋的黑靴踏入,再往上是深藍色的袍角。

他衣形板正,身姿挺括,束腰上的玉面價值千金,原本該整齊高束的髮髻,偏弄成了馬尾,額前的閒發自然留著,更顯懶散隨性。

謝之朝身為皇家子弟卻,半點沒有嚴於律己的正派模樣,反而日夜沉浸酒池肉林,結交紈絝子弟和閒散江湖客。

說他逍遙,那是好聽話,但若讓謝瀾來說,他這個弟弟就是廢了。

只是他在外頭廢著也就算了,剛才竟對寧陽脫口而出就是“小嫂嫂”,謝瀾免不了黑了臉。

寧陽如今還未封后,他都說了可尊稱她一聲“小娘娘”,謝之朝就算非要稱“嫂嫂”,那也得是一聲“皇嫂”。

這聲“小嫂嫂”,難免讓人覺得有調戲之意。

謝瀾雖不是真心寵愛寧陽,但謝之朝對寧陽出口輕浮,便是對他這個皇兄不夠敬重。

於是他厲聲警告道:“楚王,你言語冒犯了。”

下一瞬,謝之朝裝模作樣收了收性子,轉頭對著寧陽恭敬道:“皇嫂。”

寧陽也看向他那張臉。

巧奪天工。

尤其那雙含笑的丹鳳眼,與昨夜之人如出一轍。

她微微一愣後,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不敢當,實在是承蒙皇上抬愛。”

穗兒看的咬牙切齒。

不敢當?她分明敢的很!若是真不敢當,應是立刻惶恐不安,再請求楚王不要這般稱呼。

可她那副模樣,分明是很得意!

謝瀾也覺得,寧陽不似以前謙卑了,但人的心氣水漲船高才正常,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謝瀾抬眼問謝之朝:“五弟前來,可有要事?”

謝之朝不見外的在側邊軟座上坐下,“無事,只是昨夜席面上,臣弟一時沒忍住美人們的挑逗,離場早了些,今兒來給皇兄賠罪。”

“哼……”

謝瀾輕蔑地笑了一聲,“你沉溺花叢不是一日兩日了,這種事情,朕不會記掛在心。”

更何況,謝之朝越是如此,他才能越安心。

“皇兄不怪罪就好。”

謝之朝笑了笑,身子斜靠著後仰,一手支著頭,看向寧陽,眼底深處藏了幾分鄙夷。

“話說小皇嫂方才不是要去皇兄身側嗎?怎的本王來了,小皇嫂就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動了?”

他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別說寧陽了,連謝瀾都有幾分不自在。

“五弟,別把你的做派往朕的御書房帶,此處不是打情罵俏之所,寧陽不過是來請安的。”

寧陽也道:“是,臣女不過是請安而已”,她說罷停頓了一下,接著道:“除此之外,也是來相求一事。”

謝瀾語氣放緩,“你我之間,何須‘相求’二字?在朕這裡,你要做什麼都是行的。”

在一邊旁聽的謝之朝眼角一跳,顯然有被噁心到。

寧陽微微低頭,一副嬌羞之態,“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臣女今日想出宮,所以來求皇上一個恩准。”

她這話一出,方才還滿目柔情的謝瀾面色一僵。

她越來越不乖了。

既住了進來,哪有想出去就出去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