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說過!那女人天天打扮得跟狐狸精似的,肯定在外面有相好的!”一個燙著捲髮的中年婦女拍著大腿,手上的銀鐲子叮噹作響。

旁邊梳著麻花辮的年輕媳婦立刻接話:“可不是嘛!上個月我還看見她在商場和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在買手錶呢!那親熱的樣子,我都想吐。”她突然壓低聲音。

最年長的那個老太太拄著柺杖,顫巍巍地插嘴:“要說她家這條件,真要找關係,能撈不出人來?”說著用柺杖重重杵了下地面,“那唐美娜殺人都能被無罪釋放,還不是找人了……”

顧西恆猛地直起身子,警服下襬帶起一陣風,驚得老太太手裡的柺杖‘咣噹’一聲倒在地上。陽光照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喉結明顯地滾動了一下。

“老人家,”他的聲音突然有些發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手銬,“這話可不能亂說。”

但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卻死死盯著地上那道被拐杖杵出的凹痕,就像盯著案卷上那個刺眼的‘證據不足’四個紅字。

他警服上的金屬紐扣在陽光下閃了一下。議論聲戛然而止,幾個婦女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半步,慌忙離開了現場。

老太太被顧西恆這麼一提醒,連話都不敢說了,轉頭向著自己家門口就走了過去,‘砰’的一下關上了院門。

見所有人都離開後,小趙這才蹲下身,從門縫裡拈出半截帶口紅的菸頭:“大前門,女式的。”

顧西恆眼神一凜,這正好和火災現場發現的菸頭對上號。

一番打聽,兩輛警車徑直開去紡織廠家屬院時,正在跳皮筋的小姑娘們嚇得一鬨而散。

高大偉母親家的紅漆木門緊閉著,門上的春聯已經褪色卷邊。顧西恆和小趙交換了個眼神,顧西恆上前三步,抬手在門板上重重叩了三下‘砰砰砰’,聲音在安靜的衚衕裡格外刺耳。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高大偉母親那張佈滿皺紋的臉探了出來。她渾濁的眼睛在看到警徽的瞬間猛地收縮,枯瘦的手指下意識抓緊了門框,指節泛白。

“公……公安同志……”她的聲音突然卡住,喉頭明顯地滾動了一下。但下一秒,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鬆弛的面部肌肉強行擠出一個笑容:“你們是有什麼事情嗎?”

小趙敏銳地注意到,老太太扶在門把上的右手在不停顫抖,左手卻死死攥著衣角。

那件藏青色對襟褂子的下襬,已經被她捏得皺成一團。

顧西恆掏出證件,沉聲道:“大娘,我們是城東分局的,來找劉曉娟瞭解情況。”

聽到劉曉娟三個字,老太太臉色一變,乾瘦的手指死死扣著門框:“什麼劉曉娟,張曉娟,王曉娟……我不認識!”說著就要關門,卻被小趙一個箭步上前抵住。

“大娘您彆著急,另外,高大偉同志也需要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這句話像一記悶雷,老太太渾身猛地一顫,佈滿皺紋的臉瞬間煞白。她扶著門框的手劇烈發抖,雙腿一軟差點栽倒:“我……我……我兒子怎麼了?你們為什麼抓他?”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顧西恆注意到,老太太說這話時眼睛不停往屋裡瞟,裡屋的窗簾微微晃動,像是剛被人匆忙放下。

就在電光火石間,顧西恆猛地朝小趙使了個眼色。小趙一個箭步上前,雙臂像鐵鉗般箍住老太太:“大娘當心!”順勢將她往旁邊帶。

老太太枯瘦的身子在小趙懷裡劇烈掙扎,花白的頭髮散亂開來:“跑啊!快跑……”嘶啞的喊叫聲戛然而止,被‘砰’的一聲踹門響蓋過。

五六個公安幹警如潮水般湧向裡屋,撞翻的搪瓷臉盆‘咣噹當’滾出老遠。

老太太眼睜睜看著珍藏的景德鎮花瓶從條案上摔落,‘嘩啦’碎成一地瓷片,終於‘哇’的哭出聲來。

裡屋傳來‘哐當’一聲巨響,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傢俱傾倒的動靜。

窗簾被扯下半幅,在穿堂風裡飄蕩,露出窗臺上半個清晰的鞋印,正是火災現場發現的那種解放鞋花紋。

“站住!”顧西恆的厲喝聲伴隨著‘咔嚓’的手銬聲從裡屋傳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中,衣櫃轟然倒地,揚起一片灰塵。

老太太癱坐在門邊,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溝壑往下淌。她哆嗦著想去撿地上摔碎的相框。可因雙腿發軟,根本就爬不起來。

“造孽啊!這是幹什麼呀?”老太太哭得是泣不成聲,看著兒子戴著大紅花的光榮照,如今玻璃裂成了蛛網狀,心疼不已。

……

當天下午,劉曉娟被兩名公安從一棟灰磚小樓裡帶出來。她手腕上的銀鐲子與手銬碰撞,發出‘叮噹’的脆響。

夕陽的餘暉斜照在巷口的灰牆上,圍觀的人群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一個穿著工裝褲的中年男人眯起眼睛,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鄰居:“這女的誰啊?咋沒見過?”

旁邊包著頭巾的大嬸撇撇嘴:“那不是高大偉的媳婦嗎?上個月我還看見他倆……”話沒說完就被一陣鬨笑打斷。

“得了吧!”一個叼著菸捲的瘦高個嗤笑道,“就高大偉那身子骨,能娶媳婦?”他意有所指地往下三路瞟了眼,引得幾個男人發出心領神會的笑聲。

巷子口修腳踏車的老王突然插話:\"我上個月和我媳婦從老丈人家回來得晚,那會天都黑了,可我們倆親眼看見他倆在槐樹底下……”他撅起嘴做了個誇張的親吻動作,油膩的工裝褲上還沾著機油。

那不是媳婦還能是誰?

“哎喲喂!”抱著孫子的張嬸拍著大腿笑彎了腰,“你都結婚二十年了,還跟你家那口子在外頭親嘴不?”

人群爆發出一陣鬨笑,幾個半大孩子不明所以地跟著傻笑。

沒人注意到,停在巷子深處的黑色轎車裡,唐美娜正死死咬著自己的衣袖,眼淚把精緻的妝容衝得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