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虞清歡收拾整齊出來時,心細的桑如一下子就發現,姑娘的髮髻,不是她原本挽的那個。

她狐疑的目光盯著二樓瞧了好一會,難道里頭藏了個男人?

還不等她開口吻上一句,虞清歡便開口吩咐了,“桑如,程閣老沒吃飽,你等會送一壺酒和兩道菜過去。”

桑如頓時明瞭,原來是程閣老去而復返,姑娘金屋藏嬌。

天色還未暗下來,林京便來了。

他進來之時,堂中燭火通明,可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閒著的店小二,以及那位一直笑眯眯看人的桑如姑娘。

“客官,您又來啦,想吃點什麼?”

“要一壺酒,還有小菜。”

只要了一壺酒的林京還有點不好意思,他平日裡在其他地方吃飯,斷然是不會只點一壺酒,還要人送下酒的小菜。

可他確實吃不起拂硯樓的飯菜,現在也就是想來嚐嚐十兩一壺的酒是什麼滋味。

在這事上,堂堂刑部侍郎,是有點沒臉。

桑如目光微不可見地打量了一番這位當朝刑部侍郎,那袖口裡側都是破口打了補丁的,日子過得這麼苦,還來喝十兩一壺的酒。

也不知道哪個倒黴蛋會看上這種男人。

她笑吟吟道:“好的,您請坐,酒馬上就來。”

不一會,她端著酒和小菜來了,放到了桌上,“客官,您慢用。”

瞥見除了白日裡那道醃製的胡瓜以外,還有一小碟花生米,林京急忙喊住了她,“我沒點這個啊!”

桑如轉過頭,笑著解釋,“我家掌櫃的說了,凡是回頭客,多贈一碟小菜。”

林京微微一愣,還有這種好事?

不過也就是一小碟花生米。

然而,當他撿了兩顆送進嘴裡,卻停不下來了,和其他店裡的花生米不同,鹹鹹的很是酥脆。

他當即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霎時間,一股醇厚綿長的酒香在唇齒間瀰漫開來。

他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酒酒液入喉,先是微辣,繼而化作甘甜,彷彿一股暖流從喉嚨滑入腹中,他整個人都跟著舒展開來。

林京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這一次,他細細品味,舌尖能感受到酒中隱約的果香和糧食的醇厚,回味悠長,竟讓他一時捨不得嚥下。

等到嚥下時,口中仍有酒味,餘韻綿長,讓他有種飄飄然的錯覺。

林京低聲喃喃,“好酒啊!”

他自詡喝過不少好酒,可從未嘗過如此層次分明的佳釀,怕是連宮裡的御酒都比不上。

十兩銀子一壺,值!

然而林京不知道的是,這酒本就是宮中御酒,是虞清歡從蕭景和那裡討來的,據說只有宮宴時才會給人喝上一兩杯。

此時在雅間的程公瑾已經嚐出來了,唇角彎起一抹清淺的弧度,心想:她倒是物盡其用。

林京原本還心疼銀子,此刻兩杯酒下肚,卻覺得這錢花得值!

他夾了一顆花生米送入口中,鹹香酥脆,恰好中和了酒的烈性,讓他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不知不覺間,酒壺已空了大半。

林京頓時停了下來,夾了一塊胡瓜吃,不捨得喝太快,畢竟十兩一壺。

此時,幾個白日裡相邀著同來的人走進了拂硯樓,被桑如招呼著坐在了林京隔壁的那一桌。

虞清歡目光望去,認出來,一位是朝中的御史中丞麥琅,左邊那位是翰林院的唐修撰,右邊那位是國子監祭酒代大人。

三人落座後,桑如指著牆上掛的酒菜牌子道,“三位客官可以過去瞧瞧吃什麼,菜牌上都有價格。”

御史中丞麥琅剛要起身去瞧上一眼,卻見唐修撰大手一揮,“不用,把你們的招牌都上一道,再來幾壺好酒。”

一旁的代大人也附和了一聲。

見兩人都這麼說,麥琅只好坐了回去,目光卻瞥向了林京。

“林大人,你怎麼只喝酒,也不點菜?”

林京乾笑兩聲,“我不餓,就想來嘗兩口酒。”

唐修撰是個有話直說的性子,還有點捧高踩低,“林大人,你好歹也是四品刑部侍郎,怎麼窮成這樣,連個菜都捨不得點?”

林京攥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有些難堪,臉上卻不顯露情緒,“唐大人不知,我就只好這一口酒。”

唐修撰輕嗤一聲,還只好這一口酒呢,分明就是吃不起酒樓,還擱這打腫臉充胖子,就點一壺酒,當真是寒磣。

這酒樓掌櫃也是個傻的,竟真讓他點一壺酒擱這坐著。

他當即對著同來的麥琅和代大人道,“今日我做東,二位只管敞開了肚皮吃,我唐實有的是銀子。”

林京瞥了三人一眼,心想,唐家不是古家,早就沒落了,唐實也就是靠那點子關係進了翰林院,吃得起拂硯樓這麼貴的酒菜嗎?

他突然有些期待結賬的時候,知道這些酒菜有多貴時,唐實會是什麼反應。

就在這時,兩輛馬車前後停在酒樓外頭。

謝知禮和沐淮安從馬車下來,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一個輕哼一聲,一個整理身上的袍子,信步往拂硯樓裡走。

瞥見兩人,連帶著林京一起的四個人都站起了身,其中就數唐實最殷勤,“謝大人,沐大人,你們怎麼也來了?”

林京見狀,頓時沒了攀談的興致,坐了回去。

誰能想到,當初人人都瞧不上的侯府庶出的二公子,會成了當時東宮太子的親信,如今還是陛下眼前的紅人,這個年紀就已經是三品的大理寺卿,前途當真不可限量。

不像自己,在謝知禮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只是個員外郎。

然而,謝知禮根本沒有搭理唐修撰,目光掃視了一下四周,捕捉到了虞清歡的身影,唇角勾了勾,便想走過去。

沐淮安卻一把抓住了他,低聲道,“你現在走過去,讓人看見了,她這酒樓還開得下去嗎?”

聞言,謝知禮才歇了過去找虞清歡的心思,跟著沐淮安坐下。

桑如三步並作兩步走,滿臉笑容地招呼沐淮安,“這位貴客想吃點什麼?”

謝知禮頓時不爽了,“你這小丫頭怎麼回事,沒瞧見是我先坐下的嗎,先問他算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