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庭並沒有外表的那麼光鮮亮麗,父親和母親在他十歲出頭那幾年,總愛吵架,一天夜裡,母親帶著他,從顧家逃走了。

那天夜裡,風特別大,細微的雨絲一下一下的從他的耳邊刮過。母親卻一刻不停的帶著他走。

毅然決然。

但從那一天起,母親的意識一天比一天微弱,她總是會不記得上一秒發生的事情,去醫院竟然查不出問題。

後來,他才知道,他父親長久給自己母親下藥,想要迎娶新人,醫院又是他父親的一個產業,所以才察覺不出問題。

他的父親早就看不上自己的母親了。

明明他的父親是靠著自己母親上位的。他大概知道他父親心理有問題。

也許是在功成名就的時候想起自己落魄的時候,是母親全部接納看見。有愧疚,但也僅限於此。

事業有成的人第一個拋棄的就是自己的糟糠之妻。他父親的劣根性明晃晃的展露在他的面前。

使得他對於愛情這件事情嗤之以鼻,愛情大概是他父親和母親那樣的利益交換。

於是他不願意回到顧家,從母親去世之後,他的生活就舉步維艱。似乎有一張大網將他裹住,掙脫不得。

直到,沈行叔叔在路邊將他帶到了沈家。

知道“沈意”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十五歲。

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他十六歲。

她是一個嬌貴的小公主,用的東西都是最好,只要不順心,就會對沈叔叔撒嬌。那時候他對她並沒有喜愛之情。只是沈行叔叔一直提到自家的女兒,也就記住了。

只是覺得,等他長大後,要回報沈叔叔。沈叔叔只是說,可以回報在他的女兒身上,於是那次他覺得可以試著對這個女孩好一點。

沈叔叔去世之後,沈意在葬禮上哭得傷心,這是他第二次見她。

第三次見她,不,應該說第一次見“她”。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腦袋有問題,容貌一樣,行為舉止一樣,可他就是覺得哪裡都不一樣。

她是“沈意”,或者只是一縷魂魄?

他總能在宴會上看到她,人前,她是矜貴的金絲雀,總想讓人將她困在一隅,將所有的好東西都獻給她。只要她能夠笑一下。

只要。

那些人問她,她的擇偶標準是什麼。

她說:“要會賺錢的,要把錢給她花的,要帥氣的,高嶺之花型別不管她最好。”

他聽進去了,商業版圖不斷擴大,他在別人的眼裡,就像是不斷運作的機器。他不在意別人在不在意,只在乎她在不在意。

人後,他總能在不同的角落裡看到她並不在意的,淡漠的眼神。彷彿不屬於這片時空。

第二次世俗意義上的見“她”,還是在一場宴會上。

她笑靨如花,問他能不能賞臉吃個飯。他無法抗拒她的。

那時候才知道,“愛”這個東西就是毫無理由的。

一來二去,他竟然夢想成真的,與她在一起。在一起兩年,她撒撒嬌,他把結婚的計劃也提上了日程。

但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是一個倒計時。

像是秒鐘一樣。滴答滴答地一步步進入著滅亡。

結婚後,這種感覺更加的濃烈。

她總是像逗小狗一樣,送送禮物,撒撒嬌。演技很好。

他也落入她的圈套。直到那天在酒吧見到她無所謂的跟著一個男人走,甚至她明明有機會走掉,卻沒有。

那時候他才有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的一種實感。

她是不是在完成什麼任務。

這個想法一出,他有些害怕。如果任務完成那天,那她是不是要離開?又要去哪?是不是安全的?

還……有沒有他。

他還在兢兢業業扮演一個合格的丈夫,至少在她的婚前宣言看來,她喜歡那種不管她的丈夫。

所以他一直秉持著這個角色。

不管他有多麼、多麼想要靠近她。

俞桉的事情,他知道的早。也知道自家酒店來了“不速之客”。那又怎麼樣,他只是一個小三。

他才是沈意公開過的丈夫。

原以為俞桉面對他會夾著尾巴做人。沒想到他竟然像是不承認他是沈意丈夫似的,句句說的他都不愛聽。

說什麼分房、離婚、替身。

說不在意,但都聽進去了。

主臥和客臥距離一道牆,如果心與心之間的距離也這麼近就好了。

“如果我對你的愛只是把我帶向新的沉痛,那也是我活該。”

某一個夜晚他看到塞林格寫的一篇短篇小說,叫做《破碎故事之心》。

大概是一個三十一歲落魄的印刷工,追求一個他一見鍾情的女孩。想象著各種結局的開始。但是最終現實的結局卻是女孩在56號街下了車,而男孩在31號街下車。最終男孩慢慢的忘卻女孩,將她拋之腦後。

他想,他不會讓沈意和他在不同的車廂下站,即使是在車廂上說說話呢?他也不會遺忘掉她。

但這樣的想法,對他來說更像是詛咒。因為在每一次想要靠近她的時候,都能真切的感受到痛苦。

像是剝不完的死肉。

在研究所見面她說對於他,不熟。

那時候覺得,要怎麼樣,兩人才算熟悉。

在他一次次的睡不著的時候,夢裡全是沈意。

直到一天,他閉眼的時候是沈意,睜開眼的那瞬間,還是沈意。沈意就這樣在明滅的燈光下站立著,他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就這麼摸上了她的臉頰,卻在真實的觸控之後,想要更多。

那天晚上,她說:

要不要在一起。

那時候,他才明白,自己母親當時帶走自己的毅然決然。大概是很愛自己的父親,所以在知道真相那天,轉換成恨意,遠走高飛。

但沈意不是他父親,他也不是他母親。

他永遠都不會恨沈意。

她已經夠好了。

在海洋館那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幸福。他想,大概他的結局是和故事中的第二個版本相同,那一封真摯的信是不是已經送到了沈意手中?

但四年後的結局依舊是現實。

沈意在在56號街下車,而他在31號街下車。

他該怎麼去找尋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