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熒光燈在凌晨三點半時閃了閃,陸昭揉了揉發酸的後頸,目鏡貼回顯微鏡。

林澈的血樣在載玻片上泛著幽藍,那些顆粒狀的東西正沿著紅細胞邊緣分裂,像一群被按了快進鍵的工蟻,卻始終繞開中央的細胞核。

他在記錄本上畫了個圈,寫下“避腦結構”四個字。

“陸哥,這組資料對嗎?”小鈴從另一臺顯微鏡前抬頭,她的血樣在鏡頭下是細碎的銀星,“銀液濃度3.2%,和昨天比沒變化。”

“你過來。”陸昭推過自己的顯微鏡,“看這個。”

小鈴俯下身,藍色顆粒正裹著紅細胞膜重組,突然有銀星從玻片邊緣飄過來,藍粒像被火燎了似的蜷縮。

陸昭轉動微調旋鈕:“剛滴了兩滴你的血。”

小鈴的呼吸頓了頓:“它們在躲?”

“不是躲,是被分解。”陸昭調出對比圖,“藍粒的蛋白質鏈在斷裂,銀液裡的奈米結構”他話沒說完,醫療艙方向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林澈半撐著坐起來,胸口的病號服被藍液浸透,指節捏得發白。

小鈴衝過去時,他的瞳孔正泛著藍瑩瑩的光:“地下.有東西在喊我。”

他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金屬,“信標.啟動了。”

小鈴抓住他的手,腕間的銀液順著面板爬出來,纏上林澈的手背。

藍鱗在兩人相觸的地方泛起漣漪,林澈的呼吸慢慢勻了:“時間門要開了。”

“先躺好。”小鈴抽了張紙巾擦他嘴角的藍液,“陸哥在想辦法。”

陸昭把樣本管收進冷藏櫃時,監控室的警報炸響。

他衝過去時,全息投影裡十二個藍影正穿過外圍柵欄,動作整齊得像被線牽著的木偶。

“十二個變異體。”陸昭敲了敲投影,“行動模式c級協調。”

他放大其中一個的臉,鱗片從額頭蔓延到下巴,“和水廠抓的樣本同源。”

小鈴抄起電擊棍就要往外走,陸昭攔住她:“你守著林澈。”

他從白大褂口袋摸出支藍色藥劑,“這些東西不是來打獵的,是來找人。”

林澈靠在醫療艙床頭,喉結動了動:“找我。次級信標在召.”

“知道。”陸昭把藥劑推進他靜脈,“這針能撐四小時,副作用是頭疼。”

他轉向小鈴,“把實驗室門鎖死,有動靜就按緊急按鈕。”

防禦工事外的槍聲在午後兩點響起來。陸昭蹲在沙袋後面,聲波槍的後坐力震得虎口發麻。

變異體被擊中時會踉蹌,但下一秒又撲上來,指甲刮過金屬板的聲音刺得人耳朵生疼。

“張醫生!止血鉗!”

“來了!”張醫生從掩體後探身,紗布裹著的傷員被拖了回來。

陸昭的左臂突然一熱,低頭看見一道血口子——剛才那隻變異體的爪子擦過了。

通訊器裡傳來小鈴的聲音:“有變異體往實驗室方向去了!”

陸昭抹了把臉上的汗:“攔住它!”他抓起一顆電磁雷扔出去,爆炸的藍光裡,三個變異體倒在地上抽搐。

但更多的從柵欄缺口湧進來,像潮水漫過堤壩。

實驗室的門被撞得哐哐響。小鈴把林澈推到牆角,抄起椅子抵住門把手。

變異體的指甲刮過門縫,在金屬上留下白痕。

她摸到後腰的電擊槍,剛轉身,門“轟”的一聲被撞開。

那東西衝進來時帶起一陣腥風,小鈴揮槍砸在它脖子上,卻被一把掀翻在地。

爪子劃過她手臂的瞬間,血珠濺在變異體臉上——它突然發出尖叫,捂住臉後退,鱗片像被潑了硫酸似的脫落。

“小鈴!你的血!”陸昭的聲音從通訊器裡炸出來,“拿樣本管接!”

小鈴抓過實驗臺上的試管,劃破自己的手指。

血珠滴在變異體腳邊,那東西轉身就往門外跑,撞翻了兩臺儀器。

她抹了把額角的汗,發現林澈正扶著牆站在身後,眼睛藍得像要滴出水。

“我能幫他們。”林澈的聲音發啞,“它們的意識在喊我。”

“不行。”小鈴拽住他胳膊,“你現在”

“來不及了。”林澈掰開她的手,一步步往門外走。

變異體的嘶吼聲越來越近,他站在走廊中央,張開雙臂。

某種介於蜂鳴和吟唱的聲音從他喉嚨裡冒出來。

正在撕咬傷員的變異體突然頓住,歪著頭看向他。

有兩隻慢慢退開,另一隻最壯的卻齜著牙衝過來——它的鱗片比同伴更厚,眼神裡沒有迷茫。

小鈴抄起陸昭落在實驗室的聲波槍,咬破手指按在能量槽上。

銀藍色的光順著槍管爬出來,她扣下扳機,一道光波裹著銀光撞在變異體胸口。

那東西被掀飛三米,撞在牆上時已經沒了動靜。

陸昭帶著張醫生衝進來時,小鈴正給林澈止血。

變異體的血在地上凝成藍黑色的痂,陸昭蹲下去颳了點樣本:“銀液能分解編織者基因鏈,逆轉變異。”

他抬頭看小鈴,“你是抗體。”

小鈴低頭看自己手臂上的傷口,血珠正慢慢凝結:“我以為這是”

“不是。”林澈靠在牆上,聲音輕得像嘆息,“它們的集體意識裡有訊息次級信標在召所有帶基因的個體去地下。

蘇晚晴和蕭燃”他咳嗽起來,藍液混著血沫濺在地上,“得告訴她們。”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幾個倖存者扶著傷員過來,那個總愛跟林澈較勁的中年男人走在最前面。

他看了眼林澈,又看了看地上的變異體屍體,張了張嘴沒說話。

“林哥。”一個扎馬尾的年輕女孩擠過來,眼睛紅得像兔子,“我弟弟被抓走了那些東西,還有意識嗎?”

林澈閉了閉眼:“大部分沒了,融進集體裡。

但有些.”他看向陸昭手裡的樣本管,“如果小鈴的血有用”

女孩攥緊他沒受傷的手:“我信你。”

中年男人哼了一聲,轉身走了。但跟著他的幾個人留了下來,幫張醫生搬醫療箱。

林澈低頭看自己的手,藍鱗正在褪去,露出下面正常的面板。

小鈴遞給他一杯溫水,他喝了兩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蘇晚晴的玉鐲.”他的聲音突然清晰,“可能和時間門有關。她們現在.”

警報聲再次響起。陸昭衝向監控室,小鈴抄起槍,林澈扶著牆站起來。

堡壘外的天空泛著不尋常的紫,變異體的嘶吼聲比剛才更密集了。

通風管道的金屬壁在蕭燃肩側擦出火星。他貓著腰往前挪兩步,戰術手電掃過管道盡頭的鏽蝕缺口——是廢棄地鐵隧道,鐵軌上積著半指厚的灰,遠處傳來滴水聲。

“安全。”他回頭打手勢。蘇晚晴跟著鑽出管道,玉鐲在腕間微微發燙。

兩人剛鬆了口氣,蕭燃胸前的通訊器突然震動。

陸昭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炸出來:“剛擊退變異體攻擊.召喚次級信標”

蘇晚晴把耳朵貼過去。“.林澈說變異者正被召集到地下設施”

“陸昭?”蕭燃拍了拍通訊器,“訊號不好,再說一遍!”

“.林澈狀態不穩.堅持要去支援你們無法阻止他.”

通訊聲突然斷掉。蘇晚晴摸出之前下載的設施全息圖,藍光在掌心流轉:“地圖上這些藍點是次級信標,用來給主信標充能。”

她指了指東南象限,“必須破壞這個。”

蕭燃扯下戰術手套,摸了摸隧道牆壁。牆面黏著層藍色黏液,像凝固的熒光膠:“溫度在升,這些東西越來越密。”

他沾了點黏液搓開,“像生物導管,傳遞能量。”

兩人順著地圖往東南走。隧道頂的苔蘚泛著詭異的藍,滴水聲裡混進了低頻震動——是變異者的腳步聲。

轉過彎道,視野豁然開朗。圓形地下廣場足有三個籃球場大,中央立著根二十米高的藍色水晶柱,每三秒脈動一次,照得廣場四周的變異者鱗片發亮。

它們圍著柱子轉圈,動作機械得像上了發條的玩具。

“那是炸藥。”蕭燃拍了拍腰間的戰術包,“夠炸斷水晶柱。問題是怎麼接近。”

蘇晚晴把玉鐲貼在觀察平臺的欄杆上。系統提示在視網膜上跳動:“柱子底部有終端,能關閉信標。但得穿過變異者群。”

話音未落,廣場另一側傳來皮鞋踩地的聲響。

格雷教授穿著白大褂走出來,身後跟著那個通體發藍的“織主”。

幾個科學家抬著儀器圍在柱底,終端螢幕亮起刺目的紅光。

水晶柱的脈動加快了,變異者的轉圈速度跟著提起來,喉嚨裡發出統一的低鳴。

蕭燃舉起望遠鏡:“他們在加速能量積累。變異者的生物能被抽進柱子了。”

蘇晚晴調出能量監測器:“兩小時,最多兩小時到臨界點。”

兩人貓著腰溜下觀察平臺,沿著維修通道往柱底摸。

離終端還有十米時,最近的變異者突然停住,腦袋緩緩轉向他們。

它張開嘴,發出類似警笛的尖嘯。

“被發現了!”蕭燃端起槍,三連發放倒三個衝過來的變異者。

蘇晚晴右手按在玉鐲上,面前的空氣泛起漣漪——三個機械守衛被她扭曲到了三米外。

格雷教授回頭,眼鏡片閃過冷光:“保護信標!”

更多變異者從廣場角落湧出來,指甲刮地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一個肌肉虯結的變異者衝破防線,爪子直取蘇晚晴咽喉。

風聲灌進耳朵的剎那,一道藍光從側面撞過來,將變異者掀翻在地。

是林澈。他全身覆著藍鱗,脊背上凸起幾根半透明的刺,指甲長成了黑亮的爪,但眼睛裡還剩著點人味兒:“感應到危險不得不來。”

蘇晚晴扶住他搖晃的肩膀:“怎麼找到的?”

林澈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鱗片下的面板泛著青:“信標在喊我跟著感應來的。”

他突然劇烈咳嗽,藍液濺在地上,“快走,我撐不住。”

三人背靠背往柱底衝。蕭燃的槍打光一梭子,換彈夾時被變異者撲到背上。

林澈反手抓住那東西的脖子,藍鱗順著手臂爬上去,變異者瞬間軟成了一灘爛泥。

“織主”動了。它抬手按在地面,金屬地磚像麵糰似的隆起,凝成三根尖刺扎向蘇晚晴。

蕭燃撲過去推開她,尖刺擦著他耳側扎進牆裡。

林澈擋在兩人身前。他和“織主”之間騰起藍光,空氣裡響起電流般的嘶鳴。

林澈的脊刺根根豎起,鱗片下的血管泛著幽藍:“我牽制它.你們去終端。”

蘇晚晴拽著蕭燃往柱底跑。格雷教授從陰影裡衝出來,抓住她手腕:“愚蠢!時間門是人類的未來!”

“背叛同類算什麼未來?”蘇晚晴甩脫他的手,膝蓋頂在他腹部。

格雷踉蹌兩步,扶著柱子喘氣:“末日要來的!只有接受進化.”

蕭燃把炸藥按在柱底,轉身時被機械守衛撞得撞在牆上。

蘇晚晴摸到終端介面,玉鐲突然發燙——系統自動連線了。

整座廣場的燈開始閃爍。蘇晚晴眼前閃過無數資料流,突然發現自己能“看”到周圍的空間結構。

她心念一動,三個機械守衛被她“拎”起來,砸向另外兩個。

“織主”後退兩步,聲音像玻璃摩擦:“不可能你啟動了終極許可權?”

格雷的臉瞬間慘白:“撤退!她啟用了時間控制器!”

蕭燃引爆了炸藥。水晶柱發出裂帛似的響,裂紋蛛網般蔓延。

林澈仰天長嘯,藍光從他體內噴薄而出,“織主”被掀飛撞在牆上。

“走!”蘇晚晴拽起林澈。三人剛跑上維修通道,身後傳來轟然巨響——廣場開始坍塌。

跑過彎道時,蘇晚晴回頭瞥了眼。“織主”站在塵埃裡,藍光照著它嘴角的笑,像在看一場早有定數的戲。

林澈的呼吸越來越重。他的半張臉還是藍鱗,另半張卻開始褪皮,露出下面正常的面板。

蘇晚晴扶住他發顫的胳膊,聽見他用氣音說:“剛才.'織主'在我腦子裡說話.”

“說什麼?”蕭燃回頭問。

林澈閉了閉眼睛,藍鱗下的眼皮跳了跳:“它說我本可以當橋樑人類和它們的橋樑。”

他突然攥緊蘇晚晴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但我聽見你喊我名字了.”

隧道頂的碎石開始往下掉。三人加快腳步,身後的坍塌聲越來越近。

林澈的眼睛在黑暗裡發亮,半藍半黑,像被撕開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