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豎子,整日都龜縮在城內,當真不枉昔日他人都稱其為鼠尉!”

唐振豪在帥帳內抱怨道。

聽到唐振豪的話,地勢沙盤前的幾名將軍、眾多謀士,全都沉默下來。

從攻城至今,誰都沒有料到,一個小小的晉陽東城,會如此難打,那麼多時日過去,連日不休的攻城,可晉陽東城絲毫沒有被攻破的跡象。

“將軍,這般消耗下去,不僅將士計程車氣頗受影響,就連糧草,也難以後續供應!”

說話的是朔方梁氏一脈的梁玄粟。

得知魏刀兒派遣大將甄翟兒統領十餘萬大軍,攻打太原,不甘心在朔方碌碌無為的梁玄粟,便與大哥的兒子梁誕一起前來投靠甄翟兒。

因為有朔方梁氏的背景,梁玄粟與梁誕一來,便受到甄翟兒的器重。

“不如先困而不攻,待城內糧草耗盡,必然人心浮動,彼時再來破城,定是唾手可得!”

梁玄粟對著甄翟兒建議道,不贊同再繼續攻打晉陽東城。

在梁玄粟眼裡,晉陽東城如今人心穩固,城內守卒與百姓士氣高漲,甄翟兒強攻久久不下,必然影響士氣,平白耗費糧草,就是不計後果強行攻下,也只會讓大軍損失更多兵馬,遠不如圍而不攻,待敵自破。

“玄粟以為,我軍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太原郡內,除晉陽外的其餘十四城,全部佔領,若是晉陽東城不破,繼續攻打西河郡!如此,我軍可得糧草之便,伍卒之需,地勢之利,唯有我軍將士們計程車氣強盛,方能震懾隋軍不敢北上!”

梁玄粟對著眾人分析道。

聽著梁玄粟的話,唐振豪、羊伯約、秦廣智等將軍,都紛紛看著地圖,覺得梁玄粟分析得有道理,就連蔡然、鈄黎川等謀士,也紛紛點頭,對於梁玄粟的話很是贊同。

但理智歸理智,若真放棄攻打晉陽東城,眾人都有些壓抑。

特別是是唐振豪、羊伯約那幾個將軍,一想到羞辱他們的隋軍校尉伏子厚,安然無恙的在東城內,指不定還會嘲笑他們離開,想想內心就堵得慌。

“梁兄!”

正當眾人沉默不言之際,昨夜方才被救出來的楚博,這時候對著梁玄粟開口。

“梁兄有所不知,起初大將軍與魏公商議時,也是打算待潘長文一死,趁著晉陽守軍無首,立即奪下東城,隨後兵圍西城,繼而攻打太原其他城邑!”

楚博說完,看著眾人一眼,這才面露無奈之色的繼續看向梁玄粟。

“可奈何突然冒出一個奮武尉,駐守東城,導致謀劃一變再變!昔日楚博在東城,初聞那守城校尉伏子厚的種種舉措,就有所察覺,其並非普通將領,如今守城多日,更是能證明如此!”

楚博因為受傷,面色依舊有些虛弱,但還是看著地圖繼續說著。

“若是貿然分兵,我軍人馬兵力必然散開,與晉陽西城不同,東城之內皆由那伏子厚一人做主,與東城百姓、守卒而言,言比信、令比行,加之地處太原郡心腹,不能攻下晉陽東城,此城為我軍大患!”

楚博說到這裡,看向甄翟兒。

“大將軍,楚博認為,應當繼續派兵攻城晉陽東城,可挑選軍中精銳三千人,暗中等待,尋得時機,待東城力疲,一舉攻破東城!”

楚博開口建議道。

與梁玄粟的建議相反,楚博不僅不建議甄翟兒分兵,更是當眾言明,東城乃是此番南下之心腹大患,必須除掉東城,方可分兵攻打其他城池。

聽到楚博的話,唐振豪、羊伯約、秦廣智,還有蔡然等人,全都沒有開口。

楚博的建議顯然有些孤注一擲,對晉陽東城的忌憚,以及除掉東城的決心,眾人都能聽得出。

但對於楚博的話,眾人都有些感覺,過於誇張一些。

那隋將伏子厚的確有些本事,但以晉陽東城的人馬,言其為南下心腹大患,未免太過高估。

毫不誇張的說,只要那東城內的守將伏子厚,膽敢領兵出城突襲,就別想再回不去,他們大軍有十餘萬人馬,可以承受襲擾,但對於晉陽東城而言,只要失敗一次,就只有死路一條。

“二位之言,皆有道理!本帥決定,明日挑選三千精銳,埋伏在東城外,留兩萬兵馬包圍東西二城!其餘大軍,攻打太原其他城邑!”

甄翟兒在梁玄粟、楚博以及其他將軍、謀士的目光中,開口做出決定。

甄翟兒不僅僅採取梁玄粟的建議,更採納楚博的方法,從明日起,既要攻打其他太原城邑,也不會放任晉陽東城不管。

“梁誕請令留下!”

梁誕見到機會,連忙抬手對著甄翟兒行禮,主動請纓留下。

別看梁誕是梁玄粟的侄兒,但二人都是同年所生,如今都是三十四歲。

在朔方梁氏中,梁玄粟是梁毗的第八子,上面還有七個兄長:玄侃、玄德、玄策、玄莫、玄掫、玄修、玄珍。

梁誕便是老大玄侃長子。

“好!”

甄翟兒見到梁誕的話,點頭同意,看到唐振豪這時候反常的沒有出聲,哪裡不明白唐振豪心中所想。

“傳我命令,明日羊伯約為主將,統領兩萬大軍駐守晉陽,包圍東城、西城!令梁誕為副將,統領三千伍卒埋伏東城之外!”

甄翟兒下令道。

羊伯約聽到甄翟兒讓自己留下,臉色滿是意外,不過看到甄翟兒的眼神看向自己,還是連忙抬手接令。

梁誕則滿臉欣喜與激動。

“大將軍,楚博為隋將所俘,楚博想請求大將軍,能准許楚博隨軍南下!”

楚博見到甄翟兒看向自己,不等甄翟兒說話,便立即拱手請求道。

甄翟兒見狀,想了想,點點頭。

夜色下。

帥帳內其餘人相繼離開,楚博原本也要走,卻被甄翟兒單獨留下。

“懷言!可是擔心留下,若是出現差錯,會被懷疑?其實大軍之中,無一人會懷疑你!”

甄翟兒開口說道。

看著楚博的面色,別說得知楚博是如何逃出東城,就是楚博自己逃出來,甄翟兒都不會懷疑楚博。

不提相識多年,就是從楚博說出東城的經歷,說出東城的情況,還在那般昏暗的夜色下,敢豁出命去為項義峰擋箭,都不會有人會懷疑楚博。

更別說,此前若不是有楚博提醒,晉陽東城眼下,恐怕只會更難打。

“大將軍,楚博有預感,大將軍若執意分兵,恐怕最終會被那東城隋將找到機會!”

楚博沒有隱瞞自己的擔憂,並且還一臉嚴肅、認真的看著甄翟兒,想要再次勸說甄翟兒,先除掉東城,再行分兵之事。

這是楚博發自內心的真心話,楚博已經與伏子厚做好約定,出城後,楚博會一如既往的輔佐甄翟兒,並且還會拿出全部實力,幫助甄翟兒攻打晉陽東城。

“可東城外,不僅有守軍一萬人,更有三千精銳伏兵!”

甄翟兒看著楚博,說完便等待楚博的回覆,說出晉陽東城在這樣的情況下,能有什麼破局方法。

在甄翟兒眼裡,以晉陽東城的人馬,別說想要突破一萬守軍的包圍,就是正面碰到那三千精銳,一旦交戰,晉陽東城的守軍,都不可能有勝算。

看著嘆息不言的楚博,甄翟兒也知道,楚博其實也想不出任何破局之策。

見狀。

甄翟兒勸慰楚博不必太過擔憂。

“那梁玄粟其實所言不假,我軍眼下,不僅僅是糧食,就是軍中士氣,都已經因為東城久攻不下,而出現動搖!並且……”

甄翟兒說到這裡,示意楚博跟著自己走。

帥帳內,在一塊掛著的巨大地圖旁,甄翟兒看著太原郡,以及北方其他郡地。

“此番梁玄粟、梁誕的到來,何嘗不是朔方梁家的試探!只要我們儘快佔據太原郡、西河郡,梁氏必然會以朔方郡響應!魏公坐擁上谷郡,待得到太原、西河二郡,便可聯合突厥吞併馬邑、雁門、婁煩三郡,如此梁氏定以朔方郡臣服魏公,換取柱國公!如此,北方疆域皆在魏公手中,大業已成!”

甄翟兒把如今整個局勢,還有自己分兵的考慮,讓梁誕為副將的原因,全都說出來。

“晉陽東城那隋軍守將十分棘手,攻下東城,短時日內恐怕很難!本帥一直也想盡早除掉那守將伏子厚,可見到梁氏叔侄到來,本帥清楚,如今在北方,不僅僅是世家名門在觀望,就連其他地方的郡望氏族,都已經把目光放在太原這裡!都在看著本帥能否拿下太原郡,能不能為魏公,佔據這些北方疆域!”

甄翟兒說到這裡,狠狠吸口氣,倍感壓力之餘,也在心中燃起豪邁之情。如今所有名門世家,一個個郡望氏族,都在觀望,自己豈能被一個晉陽東城,絆住攻城腳步。

甄翟兒身旁。

楚博聽著甄翟兒的述說,這才明白,為何明明已經下屠城令的甄翟兒,會在攻城數日後,放棄攻打晉陽東城的念頭。

的確,比起一片宏圖大業,一個小小的晉陽東城,根本毫不起眼。

楚博沒有再堅持勸說先除掉晉陽東城,不過還是想要跟著甄翟兒一起離開晉陽。

…………………………

次日。

晉陽東城的城頭上。

天色方才矇矇亮,城內的百姓便已經紛紛來到城頭。

昨日被巨石砸破的城牆,都已經在夜裡填補好,塌了的臺架,也再次撐起。

城道中。

到處都是烏黑的血跡,雖然沒有屍體,但也能看出,城道內這些時日,死了多少人。

伏子厚作為晉陽東城守將,也早早來到城頭上,較比之前,此刻伏子厚的腰間,除了懸掛佩劍之外,更多佩上一把刀。

正值少年,又是奔波,又是領兵廝殺,對比早前在村子,如今伏子厚的飯量不僅大漲,就是體魄,也在不斷變化。

更重要的是。

府邸內,有一個像在養豬的少女,每天都逼著伏子厚吃東西。

“校尉!人都已經到齊!”

殷天縱來到伏子厚身旁,拱手稟報道。

“告訴將士們,賊寇氣勢一日不復一日,如今都在拼最後一口氣,誰能堅持更久,都在拼誰更狠!告訴百姓,城破,賊寇必然屠城,不僅僅妻兒老小沒有活路,就是自己也要死!而賊寇不一樣,他們沒有妻兒老小在城內,所以氣勢必然比不過我們!我們必勝!”

伏子厚對著殷天縱囑咐道。

激勵守城將士與城內百姓,基本都是每日一早,伏子厚都要做的事情。

日復一日的廝殺,別說守軍將士會疲憊,就是百姓,也會迷茫、彷徨,這時候就需要激勵的話,否則面對賊寇一整日的攻城,將士與百姓會很疲憊,升起恐懼的念頭。

語言有時候所帶來的力量,很大很大,甚至能改變一場戰役,一個國家。

這也是為何伏子厚不斷告訴將士還有城內百姓,他們必勝!“喏!”

殷天縱拱手領命,隨後轉身離開。

朦朧的清晨中,城道內所有百姓、所有將士,全都臉色凝重的看向城外東方,看著山脈下,那陰暗的平原。

因為就在那平原之中,有著人山人海的賊寇大軍,隨時都想要攻上這座城頭,將他們殺死。

很快。

山脈上,一抹光亮,漸漸復現,東城四周的場景愈發清晰,慢慢的,所有人都漸漸看清遠方平原上的場景。

然而讓所有人意外的是,以往每當這時候,都已經鳴鼓攻城的賊寇大軍,這一日居然並沒有出現,毫無動靜,平原上依舊寂靜一片,隱約只能看到少許斑點人影,似乎在駐守巡視。

“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賊寇這時候都沒有攻城!”

“今日賊寇莫不是,不攻城了?”

城道內,所有一開始都很緊張的百姓,在確認自己沒有眼花後,確認賊寇並沒有如往常那般出現,紛紛議論起來。

熙熙攘攘的聲音中,守城的將士也很疑惑,但卻不約而同的鬆口氣。

“校尉!”

殷天縱、熊瑞祥幾人,全都跑到伏子厚身旁,各自的臉上都露出疑惑的神情,看著伏子厚,又望著城外空蕩蕩的平原。

“奇怪!今日賊寇改性了?”

“事出反常啊!按道理,賊寇不可能放棄攻城才是!”

吳六子、馬虎兒幾人都忍不住交談起來。

“派人騎馬出城,去查探一番!”

伏子厚也是一臉不解,皺眉間,對著吳六子開口吩咐道。

“喏!”

吳六子領命,轉身下去安排。

然而還不等城門開啟,幾個斥候從城門下出城,伏子厚與殷天縱等人,就看到北方的山脈下,浩浩蕩蕩的賊寇大軍,攜帶兵甲、輜重,從平原遠方,朝著南方趕路。

“校尉!賊將似乎放棄攻城了!”

“校尉!賊寇大軍在分兵南下!是不是援軍來了?”

熊瑞祥、殷天縱激動的對著伏子厚說道,不敢相信賊寇大軍居然會在這時候,放棄攻打晉陽東城!

“太好了!賊寇似乎放棄攻城了!”

“定是隋朝援軍到了!”

“援軍到了!!!”

歡呼聲在整個城道上響起,劫後餘生的笑容與喜悅,出現在城道內每一個百姓、每一個將士的臉上。

伏子厚在數不清的歡呼聲中,看著城外賊寇大軍的舉動,也是一臉意外。

賊寇分兵!

原本伏子厚還以為,至少要一直撐下去,等暴雨時,才能等到這個機會,沒想到賊寇這麼快便會分兵。

“沒道理……”

伏子厚微微皺眉,面露思索,低頭看著自己的佩劍、佩刀,抬手慢慢摸著刀柄。

按道理甄翟兒不可能會在這時候分兵,晉陽乃是兵家要地,東西二城至少要其一,故而甄翟兒應當下定決心,要攻奪晉陽東城才是。

如今賊寇大軍卻突然離開。

在伏子厚眼裡,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甄翟兒故意設下陰謀,另一種是突然遇到什麼事,讓甄翟兒不得不分兵!

聽著四周的議論聲,聽著殷天縱、熊瑞祥,還有那些守軍將士、百姓的話。

不是隋朝援軍!

伏子厚抬頭把目光看向城外平原,望著遠方那人山人海的賊寇大軍。

如果是隋朝援軍北上,賊寇大軍應當是匆忙南下,不會還能看到賊寇的騎兵!比起其他人猜測是賊寇的大軍,是南下與隋朝援軍交戰,遠方賊寇大軍給伏子厚的感覺,更像是去攻打其他城邑。

可惜距離太過遙遠,不能看到那些託運的輜重內,有沒有攻城器械的元件。

“今晚出城便能知曉!”

伏子厚對自己的猜測,並沒有把握,只能耐心等到今晚,帶人潛出城,去打探訊息。

若賊寇真的分兵南下,對伏子厚而言,便是一個逐個攻破的機會。

不過……南邊的城邑,恐怕就要遭殃了!

伏子厚看著南方,希望太原那些城池能堅守住一段時間,更希望沒有其他隋朝援軍,碰到這一股賊寇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