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羅布泊,便像一個嫻靜的女子,靜靜的躺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邊緣。
就連偷偷在淺水處飲水的小羊,也生怕驚破了這份寧靜,輕輕地吮吸著湖水,又飛快地溜進了樹叢,回到了媽媽的身邊。
瓦藍色的天空,純淨得如同一塊巨在的緞子,讓人忍不住觸碰,藍色的天空映襯著碧綠的湖水還有潔白晶瑩的細沙,便人不敢相信,這裡便是瀕臨死亡之海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邊塞之地。
只是讓人驚奇的是,這裡沿湖幾百十里的肥活土地上,如只稀落地散落了不過十幾個不上千人的小鎮村莊,以及稀落落的馬匹不多的牛羊。
只要一打聽便能知道,沒有別的原因,只因這偌大的土地,包括過了樹林之後那一望無際的沙丘,只有一個主人,那便是幫助撒裡蠻打下了偌大的天竺的李元奎。
按撒裡蠻自己的話說,天竺的土地不比中原少,不比中原差,適合開墾的土地更是連成了片,更有甚的是,這裡的老百姓除了懶了點,比中原的百姓們溫馴多了。就算對他們再怎麼嚴格,他們也只是偷偷的哼幾聲。有這麼好的地方,誰還願意拼得頭破血流的和忽必烈爭這中原的地方,誰還稀罕天山南北那片遍野都是沙丘的不毛之地。
既然李元奎幫助自己立下如此大的功勞,索性大方一回,將這方圓近萬里的沙漠全部賞給了他。這種地方種不了地,放不了牧,遇上風沙之時,好好的人進去,轉眼間就會被沙子吞沒不見了影蹤。既然李元奎愛折騰,且讓他折騰去,反正他身邊的那些人總能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出來。
還是那片沙漠,還是偶爾會掀起鋪天蓋地的風沙的死亡之海,還是有不時不斷旋轉吞沒一切的流沙,還是那些瘦小的枯草,頑強的小生命,還有那些偶爾可見的枯死的老樹根,似乎都在告訴世人這裡曾經也有過生機盎然,只是在沙漠的邊緣,靠近羅布泊的四周,隱隱多了些綠意,三五尺高的耐旱樹林,已經逐漸長成了林,並緩慢地向大漠深處延伸——與江南唯有些不同的,這裡的風乾燥一些,再就是到了冬天除了極少數針葉林外,天地之間一片蕭索,看得出這是北國的地域,但只要一到春天,萬物復甦,便又是一片綠意盎然了。
所有的人都認為,放著這麼一片沃土不去耕種或者是去放牧,簡直是太浪費了。
放著這滿地的樹木不去砍了作柴火,卻眼巴巴地跑到遙遠的地方運來又髒又黑的黑炭來燒,所有的人都認為是幹了筆賠本的買賣。
但是,他是這裡的領主,他說的話無要無條件的執行,更重要的主,住在這些農莊裡的人,雖然他們自己的耕地不多,放牧也不多,但已經能夠讓他們過上很富的生活。因為他們的領主李元奎很嚴格的控制了這裡的人口,只有當他們造的林地又向沙漠延伸了多少的時候,領主們才會稍稍吸收一些流民過來開墾。那些僥倖最先跟隨李元奎來到這片不毛之地的流民們,為了能讓自己的父母妻兒也能來此安居,不得不加緊了造林植樹的力度。
他們已經愛上了這裡,他們有的已經逃亡了近千里,連年的戰亂生活,已經使他人厭倦了飄泊,一旦停留下來,他們便不再想離開。他們想留下,與自己的父母妻兒們在一起,把這裡當自己以後的家。
這裡沒有蒙古人和漢人之分,而且似乎高低貴賤也顯得不那麼明顯。雖然李元奎是他們的領主,但只要他們安分守己的做事,並有好好的表現的話,沒有人敢衝到他們家裡搶走他們的財產,霸佔他們的土地。
他們做夠年限了,還可以擁有一小塊自己的土地,一小片樹林,前提是他們不能過度開墾和放牧,而要想使自己擁有更多的地,他們只有造更多的林,因為領主說了,耕地的面積最多不能超過樹林的一半。
剛開始時他們沒有什麼經驗,以為象江南那邊一樣,隨便挖個坑將樹埋下去樹就會活下去。結果一到秋天,成活的不到三成。他們便學乖了。按著領主大人教的,從羅布泊引來了湖水,又修起了大大小小的池子蓄起水,上面還蓋著些樹葉以防水份蒸發。他們時不時的給樹澆水,這一年冬天,樹成活了九成以上。
羅布泊的水似乎並沒有因為他們引了水便變少。
如今,六月的羅布泊,居然也象江南一樣,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後來居然越下越大,眼見著不少的小溝小渠小池裡就滿了。他們不慶幸自己幸好聽了領主的話,修了這些蓄水池,不僅乾旱的時候有了水用,而沒有因為水無處而去而毀壞了他們的家園。
他們恍覺彷彿又回到了故里,可是剛一這麼想又馬上一個激稜,這裡以後可是自己和自己的兒女們以後的家園了。
而在此時的羅布泊西邊的大道上,卻是行色匆匆的奔來十幾騎。越來越大的雨並沒有使他們放緩腳步,他們只是狠狠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便又繼續往前趕路。
羅布泊鎮最大的那所宅子前,家丁們並不敢因為下雨而變得懈怠。儘管已經積起了雨水,大門口的兩個門房仍忠實的守在門口,雙眼不時的往大路的方向張望。
終於聽到了馬蹄的聲音,後來越來越清晰,終於看到十幾個身影飛奔而來。兩個門房匆匆的披上了件蓑衣,就閃入了雨簾中,伸手接過了馬韁,此時馬匹已經緩緩停住。門房一邊牽著馬韁一邊正要下馬的領頭漢子:“東家一路辛苦了,其它幾位當家都在房內候著呢。”旋即便欲將馬牽進馬廄。
“嗯,沒有什麼,沒有想到今年會下這麼大的雨,我們剛種下去的莊稼又要大豐收了。我們來了知道自己進門的,你們不必要淋雨等著我們,淋壞了身子可不好。”說話間他已閃身進入了內院,轉眼間已到了大堂。
大堂中此時早已坐了幾個坐立不安的漢子。他剛一下馬堂中的人立即聽出了響動,立即迎到了門口:“東家”,“大哥”,之聲不絕於耳。
“忽必烈真的死了?”東家顧不得擦一把臉上的雨水便急急地問道。
“大哥,忽必烈早在半年前就死了,接他的位的鐵穆爾沒有活多久也被脫黑臺殺死了。如今的元朝只是由著一個乳臭未十的小子當皇帝,也就是真金的孫子海山。大權卻在他那個早讓酒色掏空的成王父親手中。如今他們領著一群五六萬的殘寇正向咱們這邊逃。”一個三十幾歲的漢子立即回道。
“想不到我這幾年不在這時,這中原居然發生瞭如此多的事情。咦,皇上有沒有派人出來追擊,領兵的是誰。除惡務盡,這次我們可不能放過了他們,朱升、聶時勳,你們商量好了對策了沒有?”大漢一屁股坐了下來,如今喘了幾口粗氣,終於呼吸平和了一些。
朱升是一個四十上下的文弱書生,大漠多年的風霜雨露,並未褪去他身上的文弱之氣。此時一聽問到他,只稍作沉吟便說:“領兵追來的是呂秀成,他們只領著兩萬不到的人馬,我們大家都商議了一番,也是大哥這個意思,除惡務盡,一定要將蒙古的最後一支有生力量剿殺在我們面前,絕不能讓他們幾十年後又來禍害中原。但我們看呂秀成所部似乎追得並不是急切,所以一時還拿不定主意,正等大哥拿主意呢。”
“呵,是呂秀成那小子”一提起呂秀成,大漢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我李元奎還能不理解他那小子,就憑他那猴急的樣子,不要說兩萬人,就算兩千人他都敢去追在人家屁股後面踹人家一腳。更何況是掌握兩萬的精兵,更不讓他更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不過我也奇怪,皇上不會不知道元軍還有多少主力吧,怎麼就只讓呂秀成那小子帶了兩萬人來了,其它的大部隊呢。”眾人聽到了李元奎此話,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想起皇上曾經給我們看過一幅世界地圖,”李元奎淡淡的追憶又將眾人從沉思中喚醒過來,“這個世界很大,比我們中國大多了。我們要讓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在這個世界上始終處於主導的地位,讓我們和我們的後人不受別人的欺負,並能擁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我們需要更多的資源和土地。或許我們有些貪心,皇上可是說過,花剌子海(巴爾喀什湖)可是個好地方,讓那些只懂得劫掠的遊牧民族佔了倒是糟踏了這塊土地。因此我個人以為,對於那些蒙古潰兵們,我們只能說抱歉了,他們要想過他們安穩的日子,那也得過了花剌子海才能由他們自己做主。”
“那不是海都的地方嗎?”朱升有些吃驚地說。、
“要按你這個說法,咱們腳下這片地,還是撒裡蠻讓給咱們的呢。不管鐵穆爾也好,答剌麻八剌也好,都是他們蒙古人自己的事情,我們能做的便只有看一場好戲就是了。”
“大哥,那我們要不要派兵去追剿?”聶時勳一直沒有吭聲,此時亦忍不住問道。
“我們哪裡來的兵,就千多名青壯年是常規力量,還得時刻防備那些不老實的遊牧民族來破壞我們的家莊,燒燬我們的樹林。把他們派出去,誰來保護我們的農莊,誰來守護我們的父母妻兒,這可是我們這些年的根基。”但李元奎似乎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仍是一臉的意氣風地,大手一揮便道,“呂秀成那小子若不是手中掌握兩萬精兵,又有蔣漢昆給他送上的幾千匹寶馬,還跑不過蒙古人的話,那他就不用活了。但是呢,怎麼說當年也是一個鍋裡吃飯的兄弟,我們也不能不幫一把他是吧。時勳兄,這事就麻煩你了。你帶幾十個兄弟出去,給我好好佈置一番,要是讓他們竄來我們這裡了我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另外就是不能讓他們死傷太大了,他們要是折損得七七八八,誰幫我們去和海都去鬥去?”
眾人一聽,細細品味了一番,才明白李元奎的用意,於是連聲叫好。只是神色之間,頗有些鄙夷之色,好象是在說:“這位李大哥,做人也太無恥了吧,讓人家去送死還說得如此的道貌岸然。”
終於進入了大漠了。聽說再往前走便是海都的地盤了。看在同是蒙古人的份上,怎麼著也得幫自己一把吧。所有的人開始下了馬,放任馬終於可以輕鬆的草原上撒一把歡了,他們也開始騰出點時間來收拾一路上都來不及打理的傷口。他們已經逃了近半年了,再也不想往前了。他們一個個攤開身子躺在這溼潤的沙丘上,享受這份難得的清閒。只有年小的海山,一臉警覺地坐在馬上。
隆隆的馬蹄聲又傳入了耳朵,遠遠望去,西南邊的天邊漸漸升起了滾起的煙塵,並漸漸向他們卷近。海山只略微看了幾眼,便立即跳下了馬匹,老練的將耳朵貼近了地面,聆聽了一會,然後又利索地躍上了馬背,大聲叫嚷:“起來,都起來,快點,有敵襲。”
就算再疲憊,就算再不想動,總比不過沒有命。不需要海山喊幾遍,五六萬的蒙古兵立即又翻身上了馬,又揮起了馬鞭,望著西邊便逃竄而去。
等到他們跑了近百里地之後,眼看視野中已經看不到那股塵,才放緩了腳步,神情間一個個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這一路逃竄的日子,究竟何時是個盡頭。
當十年之後,早已在裡海紮下根的海山聽到,那股煙塵只是幾百號人驅趕著幾千匹牲口拖著樹枝在地上造成的效果時候,他們也因錯失了強佔那片肥沃的農莊,為此,他足足吐了二三兩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