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某處偏僻院落的花園之中,此時一個頭頂頂開了花園中的一塊石板,麻利地爬了出來,不多時,又陸陸續續地鑽出幾百個漢子,跟在前面人的身後,迅速的進入了後進的屋內。

而在此時的一個僻靜的密室中,幾個老小不一的漢子正一臉肅然地凝神思考,只是他們的目光此刻全部注視著上首的一位中年文士。

“各位兄弟,我們不要再猶豫了,我們已經在這裡籌措了十年了,不就為了今天這個時刻嗎”?中年文士沉吟半晌,終於緩緩地說。

“陳大哥,你確認訊息確實是可靠的嗎?還有,我們手中如今可用的兵力有多少?元軍中會有多少人響應我們,這些可都是要從長計議的。”一個看似忠厚卻不失機靈的中年商家慎重地說。

“訊息絕對可靠,這一點大家儘可以放心。這是我們布在皇宮中的密線昨天親自送過來的信。估計不用多久主會告之天下了。到時候新皇登基,怕是又有一備折騰。如今我等雖然起事有些倉促,但料必元廷亦會措手不及。要說風險自然是有的,誠如皇上一向所說的那樣,人生能有幾回博,我等此時不博,更待何時。至於說我們手中的可用之兵,那可得要問楊萬戶了,楊萬戶,是吧。”說話的這位陳大哥,儼然就是蜇居大都多年的陳鬱,只是十年過去,歲月已經在他的雙鬢染上了秋霜。

楊萬戶本名楊全彬,略顯瘦削的身材,和一雙看似忠厚的圓臉,讓所有的人都平生一副老實可靠的感覺。楊全彬乃是不多的駐防大都的新附軍的萬戶之一。忽必烈信不過外人,這大都的關鍵處所用的都是自己信得過的蒙古人,但如今大多數的精銳都調派去了江寧了,也是無奈之中將楊全彬從通州召來了大都,只是他們內心裡仍有些不放心,只讓楊全彬的兵力在城外駐著。

楊全彬沉吟了半晌才小心地說:“列位都知道,這大都城裡城外,關鍵的處所都是蒙古人自己的人,楊某不才,以前跟著蒙古人做了幾年的狗腿子,略得蒙古人的信賴。可是要說兄弟手中能掌握的人,也不過數百人而己。雖然這幾年陸續安排了一些兄弟們混進來,透過他們的關係,怕也能掌握個三五千人手。但就算五千人的話,要和十幾萬的元兵們相拼,無異於以卵擊石,我們是不是還靜觀幾日,請皇上派來了援兵了再做打算。”

“援兵的事情你儘快放心,不出五日,定有數萬精銳陳兵大都城外,如今我們且說說我們這大都城內的事情,就你知道的情況,如今的大都城及周邊,蒙古人還有多少主力在?”說話的儼然是太倉城裡的丁偉。

“丁兄難道早有安排”?楊全彬不禁有些吃驚地問道。

“小弟不過跑腿的而己,所有的大局自有皇上和範總理掌控,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你們且放寬了心就是了。”

“我粗略計算了一下,這幾年蒙古騎兵四處征戰,其主力折損甚大,湖廣、江浙等地折了十幾萬,江寧這一次又去了十幾萬,再加上各地督軍的,如今這大都城附近應該還有七八萬的蒙古騎兵。除此之外,尚有十幾萬的新附軍和探馬赤軍。就算丁兄你能於幾日內弄來數萬精兵,怕也難敵元廷數十萬大軍吧。”楊全彬此時還顯得很慎重。

“楊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這漢兵和蒙古兵還有探馬赤軍都是分居各兵營的,若我們只盯著這數萬的蒙古兵,那勝負又將如何?又且,你看我們用兵,幾時和對手拼蠻力拼消耗了?幾時我們用的不是智取?”丁偉只微微笑道。

“啊?難道丁兄另有妙計?”,楊全彬更加吃驚了。丁偉只微笑著點了點頭,並不言語,楊全彬只得探詢地望向陳鬱。而此刻的陳鬱正在凝神思考,沒有覺察到他的動機。

“別瞻前顧後了,你們還年輕,還有時間等待,我這老頭子可沒有多少好日子好過了,如今受這蒙古人的鳥氣也受夠了,一天都不想再忍。說幹咱們就去幹,別婆婆媽媽的,放過了大好的機會。”坐在角落中久未發言的陳恭不耐煩地說。

“既然如此,丁兄弟,那就請你從中安排一番,我等全部受你的節制。要說頭腦靈活,能掌握這全域性,還是非你莫屬啊。”楊全彬只得忍住了好奇心。身為軍人的他知道,該讓他知道的自然會讓他知道的。

“既然如此,丁偉恭敬不如從命。楊兄,且請您回營後即刻想辦法帶領你的兄弟們離城而去,你們只管守住城外各種要道,任何元兵都不可放過。城中的事情,你們都不用*心,自有我們來對付就行了。”

“這?”楊全彬愣了愣了神,馬上便白了過來。這丁偉的胃口也太大了吧,就這點人馬,還想把蒙古人包餃子了?可一想到護國軍哪次的勝利不是菲夷所思的。也就不再多問了。

“劉世林兄弟,這大都城裡的事情,可就要全託付你的一眾兄弟了。”丁偉此時目光迎向了角落中一直不曾出言的青年點點頭。若是仔細一看,便能發現他就是從花園的密道中鑽出來的頭兒。

“皇上說了,大都城及其周邊的所有軍事部署,一切唯丁將軍馬首是瞻,世林既然被皇上派來此處,當然欣然從命。”丁偉只是苦笑道。自己這個將軍,只怕還真的是名不符實,除了在崖山落敗,在呂宋練兵,自己還從未真正的領過兵呢。

眾人正要分頭行動,又看到一個青年後生急匆匆地奔到陳鬱的身邊,急急地伏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陳鬱一聽,立即肅然起來,沉聲問道:“你確認訊息確實可靠?”

“屬下剛剛接到的訊息,不會有假。”後生堅決地說。

“可曾將那些人全解決了。”

“所有見到的人全部…”後生作了個切的手勢。

“那很好。你先回去盯著,我們馬上再做計議。”旋即無比嚴肅地壓低了嗓子道,“諸位,只怕我們不想提前起事也不行了,已經有人發現了我們在皇宮中的密道。幸好我們的人及時警覺,馬上做掉了這幾個宮人。但只怕也拖不過多久。馬上便會讓其它的人發現的。丁將軍,你看我們應該如何辦?”

“行動必須提前了,我初步提議,就定在昨天晚上,統一行動,你們看如何?”丁偉立即斬釘截鐵地說,隨即嘭的站直了身子,握緊著拳頭,狠狠地捏出了幾下,發出清脆的響聲,“為了這一天,我們可是籌備多年了,既然皇上都說過,我命由我不由天,今天且讓我們為我們自己,為我們天下的漢人,為大中華帝國的未來命運博他一回。列位若無異議,那我馬上宣佈,出擊。”眾人聽了丁偉的話,似乎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恨不得馬上就上、狠狠的殺他一場,急急地出了門去安排各自的任務。丁偉又叫過了劉世林,二人交頭接耳地又商議一番,方才各自散去。

鐵穆爾神情哀慼地縮在龍椅內,內心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泛起種種心情。這把他無數次日思夜想的龍椅,終於今日讓他如願以償地坐上了。又怎不會讓他心生激盪之情。但忽必烈的靈柩仍停在宮中,他又不得不壓住自己狂喜的心情,裝作無比傷痛的樣子體會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他曾經無數次來這裡了。但這一次不一樣,這次他是這裡的主人了。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心情。這裡的擺設和佈置,似乎並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人的要求,或許調整一下,會更加方便好看。望著宮內的桌椅擺設,他不禁動起了心思。

朝中的大事和忽必烈的喪禮自有各部大臣們*心。自己只需要點頭拍板就行了。這種居高臨下、俯視天下的感覺可真的是好。朝會剛畢,各文武大臣都回到各自的朝房去了,鐵穆爾仍一個人坐在這寬敞的勤政殿中,怔怔地出神。

突然間,好象一陣巨大的衝擊撲面而來,直接撞在了窗紙,發出陣陣沉悶的響聲。腳底下也傳來地動山搖般的震動,讓他幾乎站不穩身子,眼光落處,他看見一隻茶杯滴溜溜地滾下了桌子,在地面上滾動了幾與,已裂成數塊。他愣了好一會,才終於回過神來。

“來人哪,看看發生了什麼事?”鐵穆爾惱怒地吼道。

“皇上…皇上…有什麼事嗎?”一個宮人跌跌撞撞地滾了進來。

“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

“好象,好象是地震吧?”宮人對剛才的震動還沒有回過神來,猜測道。

“那還不快去看看,其它的人呢,都去哪裡了?”

“奴才…奴才馬上就去。”宮人又跌跌撞撞地滾出了門。鐵穆爾這才回想起來,怎麼這大殿周圍就這麼一個宮人,其它的人難道都在偷懶嗎,不由恨恨地想道,“呆會朕定要好好的整治他們一番,讓他們明白,如今朕就是這裡的主人了。”

宮人剛行到宮門前,立見一隊慌亂的皇宮護衛神色慌張的退過來,隊首的護衛急急地跪倒在地上:“皇上,大都城內發生多處地震,請皇上速隨末將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那還站著幹什麼,還不快點前來護著朕”。鐵穆爾此時仍有心緒不寧。雖然地面的震動似乎緩和了些,但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馬上又讓他的心跳加速起來。行到宮門口時,他看到城中多處已是火光沖天,其中還夾雜著混亂的喊殺聲、哀嚎聲、火藥爆炸的聲音,齊齊湧向他的耳膜。他吸了吸鼻子,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股硫磺的味道。

馬上有人醒悟過來,急急地呼道:“皇上,快快隨末將離開,是火藥爆炸了,不是地震。”

鐵穆爾急急地隨著十幾個親衛出了宮門,心中還在暗身揣磨:“護國軍不是還在江寧嗎?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到了大都了?會不會是我們自己的火藥局爆炸了。上天保佑,千萬別是護國軍打過來了,朕的皇位還沒有坐熱呢。”

一行人狼狽不堪的終於行到皇宮後面一處地勢開闊的地帶,卻見此處早聚集了不少宮人和皇宮護衛,只見一個四品帶刀護衛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他的面前:“皇上,護國軍那夥逆賊攻進城來了,我們趕快撤吧。”

鐵穆爾不由心中一沉,頃刻間就好似墮入了冰窖之中,氣急敗壞地叫道:“我大元不是還有數十萬精銳守衛大都嗎,怎麼讓護國軍輕易的就打了進來了。難道他們是從天上來的嗎?飯桶,一個個全部是飯桶。”

“皇上,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會挖了那麼多的地道啊。而且他們的地道上面,不是我們的火藥坊就是我們的兵營,他們不知什麼時候就在地道里埋了不少的火藥,然後引爆了這些火藥,我們許多將士仍矇在鼓裡就被他們炸上了天。如今我們多處的兵營都是深逾丈深的大坑,被炸飛的將士們的屍骨遍地都是。又不知道他們從哪裡運了些兵進來,專門盯著我們城中的兵營,躲在各個角落裡,專門瞄準我們的兵營扔能燃起大火的炸藥。將士們還來不及撲滅大火,就被又從後面射來的子彈打爆了頭。如今的大都城內,到處都是他們的人,我們幾無一支完整的軍隊,到處是火海一片,都是被炸死被燒死的大元勇士啊,皇上。”

“難道,天果真要亡我大元嗎?”鐵穆爾不由悲愴地吼道,一股莫名的傷感和恥辱剎那頭湧上心頭,馬上感到血往上湧,儘管他試圖保持鎮靜,仍覺得腳下在不住地打顫。

“皇上,前面的花園中也發現了對方的密道,這會兒他們還有人鑽出來,護衛們正在組織攔截,快想辦法逃吧,皇上。”又是一個護衛氣急敗壞地跑來。

“皇上,事已至此,我們只有從頭考慮了,先皇駕崩前不是曾經囑找過我們嗎,留得青山在職,不怕沒柴燒。好在先皇在世時曾經在這後山留下一條秘道,不如皇上暫緩悲痛,先帶領大家由此秘密逃出,再做打算?”不知何時呼圖鐵穆爾亦是一臉鐵青的鑽了出來。

“也罷,也罷。我們也只好忍住今日這股怨氣,留得這條命在,今生今世必此其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