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中,眾人歸坐,蔣巽風差人取來一張長桌,至於大殿中間。他抬頭看了一眼屋外,此刻正是明月高懸之時,恰逢子時,晝夜交更。他靜靜閉上雙眼,輕柔的抽出一根筷子。蓍草占卦,曰: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掛。
蔣巽風熟練的將筷子分成了一堆一堆,周圍的官吏紛紛側目檢視。在他們想來,那些江湖術士占卜算卦,不是就是看看手相天象,或者是掐指念訣嘛。如此算卦的好像還是第一次瞧見,見獵心喜之間,都有些信了三分。
蔣巽風睜眼觀瞧,他本來也想效仿一些電視劇上的掐指念訣,時而又做出一副天機不可洩露,讓人看起來有些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樣。不過,略一思索還是覺得不妥。還是按照自己的規矩,擺出陣勢演算一番。
“坎下坤上,地水師,六三爻動。”蔣巽風在白紙上寫下了如是幾個字。他對著卦象愣愣的看了半天,嘴角也是浮現出一抹尷尬的笑容。雖說這抹笑容還算隱蔽,卻是落在了孔文的眼中。
孔文眼中露出一絲狡黠,開口道:“臥雲先生莫非已經算好了?不知結果如何呀?”
蔣巽風悠悠的嘆了口氣,並沒有理睬孔文,他專注的注視著這道卦象。以卦象所指,恰巧對應艮位,先天八卦應當是西北方向。地水卦,看來自己的猜測的確不錯,應當是指寧安府西北放的地下暗河中或許能找到我想要找的東西。師卦,君子以容民畜眾,應該指的便是寧王。看上去對寧王此行來說還算是個上卦。
不過讓蔣巽風尤為在意的是變卦,六三爻動,象曰:師或輿尸,大無功也。軍隊出征,有人載屍而歸,這是兇險之兆。可這裡災民遍野,哪裡來的軍隊出征啊,真是奇哉怪也。
所有人都屏息注視著蔣巽風,只見他忽而沉思,忽而微笑,忽而又愁眉緊鎖,忽而又豁然開朗。眾人皆是鬧不明白這人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周圍的人彷彿是過了一個時辰之久,蔣巽風終於將所有的筷子重新歸攏。眼睛重新閉上,再睜開時他的雙眼變得無比深邃,彷彿眼中能融進整個天地一般。
“事情大致有些眉目了,寧王殿下,我需要二十名兵士明天和我一起去尋找瘟疫源頭。應該沒有問題吧?”蔣巽風看向寧王說道。
“準了。但倘若……”
“倘若明天我沒能找到瘟疫源頭的話,甘願受罰。”蔣巽風的話斬釘截鐵般堅定,倒是讓一旁看戲的孔文有些不自在起來。“至於取水的問題,容我明天去看過水井之後,再做詳述。”
就在蔣巽風說完之後,孔文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臥雲先生,我當你是有何高見,原來現在還是拿不下主意,簡直浪費時間。寧王殿下,此番父親差我前來,是想讓我好好輔佐你,但倘若我要與這等裝神弄鬼之人一起,恐怕我得回去向父親好好說明一番了。”
孔文的言辭之中已經帶有濃烈的威脅意味在其中了,蔣巽風只能無奈搖頭,這樣的人,再聰明有什麼用,情商實在太低。當著寧王的面說這樣的話,這是將寧王置於何種地位?王室的威嚴又何在?
果不其然,寧王冷笑一聲,道:“本王敬你父親是朝廷重臣,又是太子太傅,這才以同等之禮待你。不過你身為太書院院副,文官從三品,竟然屢次三番挑釁於本王,是否太過目中無人了!”寧王從座椅上站起來,向前連踏兩步,幾乎就要走到孔文面前。
孔文將腰板挺的筆直,道:“寧王殿下不用那麼生氣,父親授意我前來本就有兩個意思,一來,如果您能合理處理這東北天災瘟疫一事,他自會向太后稟明。他日對你在宮中地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二來,父親考慮到寧王需要有良臣輔佐,這才派我前來,乃是一番好意。”
在場所有人都能看的出孔文狐假虎威,卻沒有一人能夠站出來,傅老此時亦是從旁觀瞧。
寧王將身上氣勢收斂,道:“孔院副,今日已經夜深,不如等明日,臥雲先生找出瘟疫源頭,我們再討論後續事宜不遲。”
孔文也沒在多說什麼,冷哼一聲,一扶衣袖,直接離開了議事廳。
寧王一下子跌坐回那張雕花座椅上,胸口微微起伏,卻是沒有再說什麼。他揉了揉眉心,說道:“樓知府,你們且都回去休息吧,賑災一事,並非一個晚上就能商議妥當的。”
樓獻是明白人,他知道這位寧王這會兒可是被氣得不輕,這時候若是多說什麼定是沒有好果子吃。施禮告辭之後便是帶著那些大小官吏離開了議事廳。而此時的大廳之中,只剩下了三人。
寧王揮了揮手,傅老也是會意,當即大步走到門口,將門口所有下人都趕走,隨後關上了門。
寧王示意蔣巽風到自己身邊坐下。道:“臥雲先生,旁人怎麼說我不知道,但本王絕對相信先生並非是那種信口雌黃的江湖術士。本王身邊現在正值用人之際,先生可願助本王一臂之力?”
蔣巽風一拱手,道:“寧王殿下,多謝您抬愛,在下雖然才疏學淺,道行微末,卻是知恩圖報之人。殿下對我有兩份恩情。其一是半個饅頭的救命之恩,其二是對在下的知遇之恩。如果殿下不嫌棄,那小人必將盡心盡力,肝腦塗地。”說著蔣巽風便向寧王行了跪拜之禮。
“先生快快請起。”寧王將蔣巽風拉了起來,道,“從本王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能看出先生絕非池中之物,天下動亂,時勢造英雄,以先生才學,本王何愁不興。”
蔣巽風也不謙虛,既然現在已經和寧王開誠佈公,那有些話就可以說了,他開口道:“寧王還記得剛見我時要我測字嗎?我且將名字寫下,看看不知道對是不對。”
寧王哈哈一笑道:“先生請。”
蔣巽風在紙上赫然寫下,陳鐸昱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