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是真的麼?

上一刻我心中所想的事情已經不重要,按照所有的生活習慣執行到最後,那一瞬間,眼中關注的事物就只有一個倒影著自己面孔的漆黑色螢幕了。

那是個新的播放器,僅此而已。

恍惚間的黑屏,提醒了關於我的真相。

螢幕裡面被他人所觀賞的東西不是填滿他們生活的鐘鍾慰藉。

而是沉溺在親子幻象中,樓抱在一起,迷茫盯著外界的我還有芳芬雅。

是明白的。

現在只是虛度光陰而已,至於為什麼在對彼此,對外界的探求時遇到了新的阻礙。

那是因為我們極有可能遇到了最壞的狀況。

冬天的寒風在居所四周呼嘯著。

我們可能已經被那些暗中躲藏的危險元素盯上了。

一開始只是軟綿綿的平靜。

這裡什麼都沒發生,能稱之為喧譁的東西,只有伴隨著變換的影像不斷散發而出的聲音。

演員彼此的叮囑,各種參差的鏡頭,一閃而過。

本來有些微陽光透進的後窗,在正午以後就失去了暖意,陷入了完全陰冷的狀態。

芳芬雅會不停的拉住我的手腕,詢問我關於那些話劇中的問題,我們所觀看的節目開始越來越複雜。

起先我總覺得,芳芬雅一定會像印象中的孩子一樣,在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之後會去重複感受,沉溺在其中吸收到的養分也是貧瘠的,進而被控制,表現出孩子應有的短視。

但是芳芬雅竟然完全不同,每當我想方設法添補完她這方面的需求,那些出現在她視野裡新的東西新的場景,又會引出新的話題,好像永遠也不會看見盡頭。

後來我們大概都說累了,芳芬雅的嘴唇也只是微微蠕動而已,在別人的陪伴下到達了這副狀態,恐怕對誰來說都是難得的事。

直到夜幕降臨,彼此接觸的地方都很僵硬。

今天一天我甚至都沒有把注意力花費在其他事物上,除了做飯和準備飲水,其他所有能揮霍的精力全部都花在了芳芬雅的身上。

但是孩子身上特有的不定性讓我難以找到一些穩定的互動方法,心中暗藏的背德感使我感到拘謹。

不過,我不知道芳芬雅是怎麼想的。

在我這裡,她變得更懶散,也更放鬆。

我好像一個毛絨看守,被自己的些許軟弱所束縛,不能隨意伸展自己的身體。

纖細的手指用力按在男性身體突出的關節處,芳芬雅的指端一下子深陷進鎖骨的溫暖中。

她好像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觸感,關節上的力量全都軟化了下來。

“……為什麼,你和我的這裡不太一樣……”

芳芬雅,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緊接著開始扭動肩膀,結果她用盡全力也沒有擠出和我一樣的比例來。

“嗯哼哼……”

我突然被她這種行為逗樂,笑出了聲。

面前的手機熒屏,已經結束了片源的播放。

“你知道麼?芳芬雅。”

沒有什麼在去感知體溫的必要,芳芬雅被我從膝蓋上挪了下來,放在床邊。

她昏暗燭光中注視著我的側面,我便稍微傾斜身體,顯露出我那或許瘦削,或許寬闊的身材來。

或許並不美好。

但是那種新鮮成年的體態卻足以讓小孩外貌的芳芬雅,產生些許嚮往,或者是另一個極端,畏懼。

她顯然是前者。

“你知道我上高……上學的時候。”

我撓撓頭皮,知道有些地方如果過早說出來會引起芳芬雅不必要的好奇,所以還是收住了。

我今天已經為了她解釋了足夠多的東西,且不說芳芬雅的小腦袋能不能消化,我的頭腦相關的功能區卻已經發脹,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

“那個時候我大概只有這麼高。”

掌心到地板的距離大搞就能容納下一個男孩子,遵循著記憶中種種斷片的影像記憶,我拉伸到了一個合理的高度。

但是那好像依然比芳芬雅高一點。

用來標高的手臂遲疑了。

原來芳芬雅這麼矮小,為什麼沒看出來,是因為我很久沒有見到正常人類孩子了麼。

“嗯,咳咳,當時我就只有這麼高。”

不去管孩子所在的種族年齡,我自顧自地如此形容著。

“後來呢?後來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芳芬雅果真還被我這種單純的挑撥行為勾起了興趣,饒有興趣地注視著我,等待我為她複述過程的時候。

“那可是,相當難忘;幾乎每天夜裡大腿抽筋,身體需求變多但是胃囊還沒有完全變大,那個年紀還要順便抽出精力去應付其他事物,累到不行的時候再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長到這麼高了。”

“哇……”

芳芬雅看著我的外表,顯出些許無力的表情。

“你不要這樣啊,顯得我好像很厲害一樣。”

我做出附加著太多無力感的笑容:

“外面比我高大,基礎體格要比我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芳芬雅……聽我說。”

我不知道怎麼了,對於話題即將深入的部分,我開始變得敏感,好像我從來沒有這麼在意過我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背德感所構建的那份障礙在此刻似乎煙消雲散,柔和的五指包攬著她面龐的輪廓,四目相對著。

“長大不只是身體變高,骨架變大,你知道麼?”

“嗯……”

女孩迷茫的看著我,我沒看出那其中有任何抗拒,那個靈魂只是不知道自己即將經受什麼,包容在柔軟的可塑性中的,是異常的堅定。

我突然感到很滿足。

雖然是不知道從那裡攝取的養分,但是從掌心傳來的體溫,有一種要將全身的缺失感填飽的感覺。

然而。

腦中隨即就傳來罵名。

變態,下流,或者其他更具攻擊性的言辭。

幻想中的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個一個在目睹了眼前的場景,那種嫉妒,諷刺,消解感。

幻覺蔓延上了手腕。

意識到也許自己做出了很出格的行為,我的眼瞳如觸白電一般從芳芬雅紅潤的瞳池中抽走,但是匆匆略過肌膚的觸感,也只是淺層的一點而已。

這不是什麼陰影的具現。

也沒有什麼來自過去的情結,如今這個日記本的劇情開始告訴你們作者的投影,告訴他以前曾經有過怎樣的愛慕者或者單向戀人。

沒有。

那只是不在瞬間執行就要將我淹沒的自卑,在他人的允許的範疇裡,沒有人願意會讓我如此深入另一個人。

除非我……

芳芬雅因為我的反應開始變的煩躁,那種施加在柔軟手指上的力道讓我察覺到她的疑惑,那種深受來自靈魂深處的衝擊,失魂落魄的樣子。

我剛開始只是抗拒著,用簡單的欺騙行為告訴對方自己沒有陷入情緒的低迷,然而後來芳芬雅的力道加重,我的視線強行和她重合了。

不亞於魅魔一般攝魂奪魄的眼睛,卻根本沒有侵略性。

芳芬雅洋溢著某種感情的眼瞳中散發著淡淡的光芒,額頭靠了上來,似乎認為這樣就能讓我好一點。

到了現在,我已經分辨不清剛才都發生了什麼。

在睡覺時也維持著的一貫躺姿,芳芬雅託著我的肩膀,讓我仰躺在床上。

其實是非常不妙的姿勢,無論是頭髮還是突然增生而出的鮮紅藤蔓,都要將我整個鎖住一般,垂在四周,但是卻沒有對我做過什麼。

在那裡,只有芳芬雅的情感在閃爍著。

這個時候,家門突然被開啟了。

“你在幹什麼!芳芬雅。”

衝進來的是鶴羽晴陽,還有跟在她身後,一臉難堪的賈樂安。

他的表情好像在訴說一股身不由己的處境,如果那一瞬間我對他表情的辨識度還不算太模糊,那麼賈樂安想要告訴我的事情就和我所想的一樣糾結。

我看到鶴羽晴陽拖著她溫柔易碎的身體怒氣衝衝朝著我和芳芬雅走了進來。

一瞬間腦海中閃過的所有。

鶴羽晴陽碎爆發出的怒氣來源是誤解,還是其他的動機,暫時不能分清。

這是擺在外人面前的事實,如果稍後我們辯解那是誤會,那麼很大機率這隻能作為誤會一直存系下去。

我很高興我能在第一時間想到這一點,因此抱住芳芬雅,任由她身體上所延展的粗細纖維在肩膀以上佈滿,就以這樣果斷的姿勢抱住了她,然後看向鶴羽晴陽衝我舉起,但是又停留在半空的手掌。

她似乎是想打醒我,冰冷而又殘忍的眼神裡慢慢溢位傷懷,眼神帶動身體偏向一邊,沒有了反應。

“咋回事啊?”

賈樂安從他牙縫裡倒吸冷氣,身上竟然穿著他不太愛穿的警員制服,眯著眼睛看著我們。

芳芬雅這才敢在自己想小身體中抽點力氣,想要順勢讓自己恢復常態,就在那時……

那個還未閉合的門廊,從目不所能及的黑夜之中,飄來了一顆子彈。

我感覺肋骨的下條慢慢開始變痛,彈頭帶來的熱浪隨即擴散開來。

緊接著我竟然發現我自己竟然能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是實彈,是利用火藥迸發出去的子彈……

點點溫熱也在這時潤溼面板。

芳芬雅右臂受損了,破開了觸目驚心的傷口。

“哈——”

她身上的紅色藤蔓本能性的將受傷的部位包裹了起來,形成一個充斥溶液的腫塊。

難以置信的惡意摻雜在那顆子彈裡,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槍彈傷害到的體驗。

女孩在短暫的反應後還是被這種事實擊垮了,驚愕的表情殘留在面頰,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樣子癱軟了下來,她的眼神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

我們藉著慣性癱倒在各自的位置,不同的血流只是落了幾滴。

“別。”

鶴羽晴陽緊接著轉身出去檢視,但是家門在賈樂安的影響下反而比她預期中更早閉合。

我感覺安全許多了,但是那個似乎沒有觸及緊要傷口的疼痛卻更加強烈了。

“我真是日……哎,耀英檀?”

賈樂安忍不住說了些粗鄙之語,現在好像只有他是最鎮靜的人,一切的處理都有獨到,看見我因為忍住劇痛狀態不對,還存心擔憂了我一下。

很不妙,因為我分辨不清這是不是我受過的最嚴重的傷。

不敢用力呼吸,因為害怕自己真的會在其他人面前凋零。

衣物被掀開了,似乎看見了危險的金屬色,又好像看見了血色,和芳芬雅身體上發生的事情一樣,一些瑩藍色的紋路在傷口周圍綻放,漸漸被血漿浸染變成橙色調。

大門的緊閉使我感到安全。

啊,真危險。

“你怎麼樣!”

大概是看到急忙湊上前來的賈樂安,我急忙支出一部分體力對他擺了擺手,隨後整個人躺在床上,不動彈,但是精神還是好的。

“先別來管我,鶴羽晴陽和芳芬雅,看看。”

“好好好,躺好。”

我突然感覺我說的這些話都是多餘的,大概整個房間裡最危險的人其實就是我自己。

當他們注意到芳芬雅身上極度區分於普通人的異狀就應該知道了,四肢的皮肉傷大概沒事,憑直覺也該知道芳芬雅會靠別的什麼東西來修好它。

那感覺就像是,怪物。

“沒有事麼?真的沒有?”

鶴羽晴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許久她和芳芬雅只是用氣勢虛弱的聲音相互交流,我能聽到他們彼此之間的抽噎聲在隱隱傳出,然而這一切在我和賈樂安的眼中都是僵硬的;其他人往往為了這點事像個情緒木偶,可能我們經歷的刺激已經把適應力鍛鍊的足夠好。

在那些血色鏡頭的洗刷下,我們在這種時候冰冷地像個機器。

尤其是賈樂安,轉身去廚房燒熱水,然後開始刷碗。

“你們感覺都好,沒有什麼毛病?”

最後,他端著一盤切好的皮蛋,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笑的沒心沒肺,那些是我用來做豆漿鹹粥的調料蛋。

“我沒什麼毛病,我感覺……感覺還好。”

費力地舉起手來,傷口的腥熱早已變成了使人安然的暖熱: “你能煮個豆漿麼,把它和你切好的皮蛋混起來,當粥吃。”

“啊,你說那種做法。”

癱在地板上的兩個女孩愣愣地看著我和賈樂安,不再說話。

“你家裡沒有剁椒什麼的?我想吃點辣了。”

“有芥末,老乾媽雞絲煸油,還有一點乾的北方辣椒,混點豆瓣醬自己做。”

“呦,日子過的講究。”

賈樂安扭頭走回了廚房,然後我聽見他開始亂翻糧食袋。

“黃豆在冰箱。”

“你凍冰箱?”

“冷藏室!”

“哦哦。”

那天晚上,無助的我們呼吸著彼此的氣息,在一個根本無法安然入睡的夜裡,待在一起。

賈樂安和我脫光到只剩一條褲衩,說讓盯著各自的腳丫子睡。

鶴羽晴陽摟著芳芬雅睡覺,半夜說夢話,我和賈樂安半天都沒有聽清楚她那邊發生了什麼。

就這樣。

好像,就像每個人心裡所想的那樣,本來就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