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隱形的闖入者下》(5)
隱形的闖入者(共2冊) 木蘭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入院治療
第二天,子健就去找人了。我聽見他在電話上談到佟佳的情況時都有些哽咽,我心裡難受極了。可見,佟佳的狀況對他的打擊有多大,已經無法再掩飾和控制自己的情緒了。聯絡人告訴我們,最早也要到下週一。我算了算,現在是星期五,到下週一還有兩三天。天哪!這幾天我們該怎麼熬過去呢?可又想想,總比無限期地等下去強。我們只好咬咬牙熬過去吧。
上午10點左右,佟佳醒了。他一睜眼就一咕嚕地爬了起來,與發病前相比完全不同,別說睡懶覺,就是醒了在床上眯一會都沒有;只要意識和知覺一醒,就像開啟了開關,立即從床上站了起來,然後就不斷地說,不停地走,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一刻也停不下來。我看著他走來走去的身影,實在無法理解他的腦子裡或身體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吃中飯的時候,他突然冒出一句,“哈哈,成功了,我成功,哈哈……”我們有些莫名其妙。
“你成功什麼了?”我問他。
他沒有回答,看著他的神情就好像剛才那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沒有了下文,也沒有任何反應。過了一會,他又說起了別的事情。這話和口氣聽起來有些耳熟,很像以前我聽到的那些傳遞給我的“資訊”。不是我的想象力豐富,而是這些年“操控者”強加給我的“培訓”讓我對他們傳遞的資訊異常的敏感。
“這難道指的是昨晚我的流淚嗎?”我心裡在想。這些年他們對我精神和肉體上的殘酷虐待和折磨已經讓我變得剛硬和冷漠,再難以承受和煎熬的痛苦都不能讓我落淚了。我已經麻木了。可昨晚為了兒子的精神錯亂,我流下了眼淚。這可能讓他們有一種意外的收穫和驚喜吧,終於還有什麼是能讓我動情的,讓我落淚的,能從精神上繼續折磨我的東西。我的淚水當然是他們的“成功”啦。想到這裡,我甩甩頭,想擺脫這種想法。
這怎麼可能呢?他們是在利用佟佳給我傳遞資訊嗎?可他們怎麼把資訊傳遞給佟佳的呢?昨晚鬧騰完後佟佳就睡覺了,今天早晨起來還沒出去過,也沒接過什麼電話,這個資訊怎麼進入佟佳腦子的?難道他們真能直接……。我打了一個寒戰。不,不不,這不可能。也許是我過於敏感了,佟佳的這句話可能並沒有什麼特殊意思。我極力把自己的思緒轉開,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吃完中飯,佟佳突發奇想,把他存放重要物品的一個塑膠盒子從大衣櫃頂上拿下來,在裡面翻了一陣,找出了一個他以前去長白山花了好幾千元買的一個金戒指。他把金戒指戴在了自己左手的中指上。然後,他又從盒子裡拿出了上次去蒙古時朋友送他的一顆真狼牙,上面穿著一根吊帶。他把它戴在了脖子上。他的舉動實在有些奇怪,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我開始擔心他一會出去再把這兩樣有價值的東西搞丟了。
“你現在戴這些東西幹嘛?還是留在家裡吧,別把它們弄丟了。”我對他說。
“不,不,我得戴著。”佟佳堅持說。
我也無奈,只好隨他。然後,他又在他昨天帶出去的腰包裡翻騰,沒找著他的護照。
“媽,你拿我的護照了嗎?”他問我。
“你昨天不是自己拿走了嗎?”我說。
“沒有了,我找不到了,你是不是又藏起來了?”
“沒有,你昨天帶出去弄丟了吧?”說著,我也開始幫他找。
“肯定是你偷偷藏起來了,怕我拿出去。”他堅持說。
“真的沒有。你好好想想昨天什麼時候拿出來過。”我有些擔心地說。
我們把整個屋子都找了一遍,凡是有可能的箱子和抽屜都翻了一遍,還是沒有看見他的護照。佟佳想了想,好像就只有在魚店跟人打架時把他的腰包取下來過。我也知道,佟佳現在魂不守舍的狀況肯定避免不了丟東西。昨天他穿出去的夾克衫在樓下抽菸就沒穿回來,再下去找,已經無影無蹤。可是,挺奇怪的,他腰包裡的錢都還在,就護照沒了。難道有人不偷錢,只偷護照? “昨天我拼命勸你不要拿出去,你非要拿出去不可。現在好,丟了吧。只好去大使館掛失,補辦一個吧。”我無奈地對他說。
過了一會,佟佳說要下去透透氣,抽根菸。白天我們一般不阻攔他出去。我對著他開門的背影說了一句,“去吧。一會就上來啊。”
下去了好一會也沒見他上來,子健覺得有點不對勁,拿出手機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我去天壇了。我去看奶奶。今晚我就在奶奶家睡了。”佟佳在電話裡說。
“他去奶奶家了,去就去吧,在奶奶家總比去別的什麼地方強。”子健轉過頭來對我說。
我想了想,他大概想擺脫我們的控制,在奶奶家沒人管他。
“不行,他待會半夜要往外跑,奶奶八十多的人了,怎麼弄得了他。我看我們還是早點去,等到半夜打電話來,你說你去不去吧?”我對子健說。
我和子健只好上了車,也趕到了奶奶家。佟佳已經在那裡了。在奶奶家的小客廳裡,只見佟佳兩手在空中比劃著,興奮地高聲談論著。他一會說爺爺還活著,就在我們身邊;其實爺爺去年就已經病故了,他也一起參加的追悼會。一會他又說他的武功現在如何了得,比他的師傅都強了,他現在走路都是在練功。他這東一句、西一句,完全沒有邏輯性和連貫性,沒有人能聽得懂他在說什麼。老太太看著滔滔不絕的孫子直嘆氣,無限擔憂地嘆道:“唉,這孩子怎麼辦啊?”。“是啊,這孩子怎麼辦?”我在心裡也這麼嘆道。
進門的時候,我就看見了桌上放著的幾樣小玩意,有手鐲,也有玉佩。不過,看起來都是些低廉品。佟佳拿起了一塊玉佩送到我面前。
“媽,這是我剛才路上買的,送給你。”佟佳對我說,“這是玉的,可以避邪的。戴上!戴上!”他一邊說,一邊命令我戴上。
“好,我戴上。你這是在哪買的?”我一邊問,一邊往頭上套。
我低頭細看了一下這個隨處可見、10元錢就能買到的淡黃色玉佩。
“就在來天壇的路上,路邊小攤買的。你看看,都是真的!”他說著,順手拿起了另一塊玉佩“奶奶,這個給你。”他把玉佩遞給了奶奶。
奶奶接過玉佩,與我對視了一眼,平靜的眼神後面透著一種茫然和擔憂。佟佳又拿起桌上的三個手鐲,它們看起來像是玻璃制的帶珠光的細手鐲,一個黃,一個粉,一個綠。
“一個給斯琦,另外兩個給孩子留著。”佟佳接著說,“這些東西花了我200多塊錢哪。”
“你上當了吧。這些東西哪裡要這麼多錢。”我對他說,“你不太懂就不要去亂買。”
佟佳平時從來不買這些小玩意,而且出手也不會這麼隨便和大方。現在的狀況的確比較反常,大概也是發病後的表徵。我還真有些擔心他會糊里糊塗地把自己以前教英語辛苦攢下的錢就這麼造光了。說來也奇怪,說他糊塗得數不清楚錢好像也不是。他去吃飯、買菸等該付多少錢,甚至該找回多少錢都數得分毫不差。可是,總是亂買東西,很輕信別人的話,買了一堆沒用的東西回來。
果然,到了晚上佟佳又要出去了。我們極力反對,拿出藥來想讓他吃。他堅決不吃,一定要出去。我看著他拒絕吃藥的樣子實在有些難以理解。看那樣子就好像一吃下藥,那種讓他感到神奇和興奮的感覺就沒有了。這種感覺讓他著迷,讓他陶醉,對他有一種強烈的魅力。他絕不願意失去它。
眼看勸不住佟佳,子健只好又求助警察了。他撥通了110,至少在警察面前佟佳還顯得稍微地順從。沒有辦法,醫院住不進去,我們只好每天求助警察讓佟佳把藥服下去。
很快,三個穿制服的警察就趕到了。從制服上看,他們比天通苑的警察更正規,更有警察的威嚴。子健不得不把佟佳的情況又陳述了一遍,“……住不進醫院,他又不肯吃藥,半夜要跑出去,萬一出事怎麼辦哪?我們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才把你們請來”,子健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弱,最後哽咽起來,眼淚情不自禁地從眼眶裡流了出來。警察看到如此情景,實在受到了觸動,臉上顯出柔和的同情之色。我站在旁邊不敢看子健的臉,把頭轉到了一邊,心裡很難受。我有時也真有些羨慕子健,到了精神壓力和情緒的極限時可以毫無顧忌地宣洩出來,讓自己得到某種心理和精神的平衡。這麼多年的折磨讓我對苦難有了很強的耐受能力,不會輕易動容和情緒失控。如果我也能常常發洩一下心中的苦怨也許對我的身心是一種疏導。
其中一個警察把佟佳叫了過來,對他說,“天下哪一個父母不是為了兒女好?你父母為你操夠了心,你應該體諒你的父母。趕緊把藥吃了!”
我把早準備好的藥和水遞到佟佳面前,他只好把藥吞了下去。說來也奇怪,說他精神失常吧,可看見警察就知道害怕,說明他心裡並不怎麼糊塗,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罷了。
藥吃完了,警察的任務好像就完成了,不可能一直陪著我們。我和子健把警察送出了門,子健千恩萬謝地把警察送走了。剩下來就是等著藥力發作,佟佳能躺倒在奶奶家裡的床上,我們就阿彌託福了。我們每天晚上就這樣,像需要救命似的把警察叫來。我們也有些難為情,可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呢? 警察走了後,佟佳說他在小區裡走一圈就上來睡覺。我們心想他已經吃了藥,也堅持不了多一會了,就讓他下去了。子健還下去陪他走了一圈就去睡了。我在裡屋聽見外面有動靜,知道他們回來了就放心睡了。
第二天早晨,我還沒醒,迷迷糊糊聽見大門響,佟佳走了進來。我覺得奇怪,他怎麼從外面進來呢?我一激靈就完全醒了,一骨碌爬了起來。我聽見他在外面屋裡走來走去,就出來了。他穿上他的外衣和鞋,繫上腰包,又準備出去了。他還把奶奶家一個拇指粗的黑色小手電筒掛在了脖子上。他大概覺得晚上在外面遊蕩時能用得上,後來就每天掛在脖子上,看起來有幾分滑稽可笑。
“你昨晚回來睡覺了嗎?”我疑惑地問他。
“沒有。”他回答。
“那你在哪?”
“在樓下,跟下面小區的值班保安聊天。”
“他陪你聊了一夜,也沒睡覺?”
“我後來從值班室出來了。”
“你就一點都不困?”
“我困了就在底下花壇旁邊的石圍欄上坐著就睡著了。”說著,他坐下來,閉上眼,垂著頭,做出一副坐睡的姿態,“就這樣,我坐著就睡了,只需要睡十幾、二十分鐘就夠了。這叫瞬間睡眠,懂嗎?”
“你以為你是神仙啊,睡二十分鐘,第二天又能神氣活現的。”我沒好氣地說。
聽到這裡,我心已經涼了半截。原來他昨天根本就沒回家睡覺,又在外面遊蕩了一夜。吃的那些藥都不管用嗎?想想都覺得後怕。
佟佳說他要去天壇公園練拳,自己就出門了。我和子健不放心,草草吃了點早飯就進天壇公園去找他。遠遠看見他從對面走過來,眼睛非常注意地盯著他左右的行人。有時行人看著他直勾勾地目光有些發怵,就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他想要看什麼呢?不明白。他走著走著,時不時右手還會向自己的右上方迅速地掄一下手臂。這是在練拳嗎?該不會走路也在練吧?不明白。周圍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他的這些舉動確實很異常,一個精神正常的人是不太會有這些舉動的。“他真的瘋了嗎?”我在心裡不斷地問這個問題。
走了一會,我們找了一個石凳子坐了下來。他看見旁邊有一個提著鳥籠的老頭就上去搭訕、攀談,還把自己的香菸盒拿出來,抽出一根遞給老頭。老頭的目光有些茫然,顯得有些遲疑,不知這人為什麼對自己這麼熱情,眼睛裡流露出猜疑的神色,沒敢接佟佳遞過來的那支菸。但他很難拒絕佟佳的那股熱情,開始跟他交談。
自從發病後,佟佳的性格突然有180度的轉換,變得與以前截然相反。以前他並不是一個很開朗健談的人,特別是不與陌生人交談;現在突然變得極其健談,而且特別想與陌生人攀談。
記得前兩天他說,他現在的任務是瞭解人,瞭解所有的人。
“你們不要跟著我,我有我的工作要幹。我要去見所有的人,跟他們對對眼,交談交談。”他說。
我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什麼任務?誰給他的任務?為誰工作?難道真是那些“操控者”嗎?可他們又是透過什麼方式把這個任務下達給他的呢?這些就像一個一個的謎團在我的腦海裡翻騰,找不到答案。或者,這也許是他說的一句瘋話? 看著佟佳的樣子,我一直在心裡問自己一個問題,“他瘋了嗎?他真的瘋了嗎?”我很不願意面對這個問題,更不情願相信這是真的。但是,我所看到的一切視乎都在告訴我,“他的神經有問題了。”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突然就有問題了呢?沒有任何原因和徵兆就這樣瘋了?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會不會真與“操控者”有什麼關係呢?如果說以前“失眠”真是神經受到了什麼射線的照射或什麼波的干擾的話,那現在又會是什麼呢?實在讓人難以想象。這種“失眠”我知道他們的光波是可以辦到的,我自己有著切身的體驗。難道這種光波的照射或干擾也可以使精神失常嗎?這實在有點超出了我的知識和經驗範疇,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每每想到這裡,我都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否定了,這種聯想讓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佟佳的種種癲狂奇怪的舉動又讓我不得不去做這樣的聯想和猜測。
終於熬到了星期一,我們帶著佟佳去北醫六院登記住院了。開始我們還發愁,如果他不願意去怎麼辦,是不是叫救護車來,讓幾個壯男士來把他送去。可是,很奇怪,他並沒有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抗拒去醫院,而是乖乖地坐上我們的車去了。到了醫院,當住院部的門開啟時,他竟然大步地自己走了進去。我們提著的心算是放下了,不需要動用武力。也許他自己也意識到有病了,需要治療了。也許他根本不知道進去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