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論及頭腦智慧,古千流稱得上是天才屬性上身,自小就是個學霸;但碰到張半仙這個事情,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也就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這不是惡狠狠要跟著捕快們去抓捕韓比良,那李大根本就是沒有主意的人,一看古千流去了,也就跟著去了——實則是為了圖一個威風。
等到搜尋了幾天不見線索,古千流有了挫敗感,仔細一想,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棄車保卒的重大戰略性失誤。張半仙的藥鋪那裡根本就無人看守,那正好是殺人滅口的好時機啊!
古千流把這擔憂給邢捕頭一說,二人火速帶隊趕回了藥鋪。到那一瞧,果然張半仙不見了,夥計們也沒人知道到底是去了哪裡。古千流暗暗捏了一把汗,心裡只盼望那韓希文能夠念及師徒情分,不要真的就將張半仙殺人滅口了。
李大根還詫異地說道:這半仙老頭,不好好在家裡待著,怎麼還跑出去玩了?
古千流看了他一眼說道:半仙可能是被歹人帶走了。
李大根一聽,說道:不可能。咱都沒找到歹人在哪裡,那老頭怎麼可能找得到? 古千流說道:就不許人家過來找你麼?
這話一出,李大根一拍腦門,是恍然大悟,趕忙說道:這麼說,咱得趕緊去找半仙?晚了可怕是來不及了!
古千流點點頭,對著邢捕頭說道:捕頭,我看此事應當如此。你且帶人回到縣衙,稟明江縣令,在大人有何對策;我帶著李大根在街上找找看,我主僕二人輕裝上陣,沒有大隊人馬,不容易引起猜疑。
邢捕頭說道:事到如此,也只好先這樣。只是有勞訟師了。回去我一定稟明縣尉,訟師必有封賞。
看官聽聞,這大宋朝基本屬於太平時代,朝廷為了鼓勵百姓安居樂業,是對於維護社會穩定、抓捕罪犯、提供線索等做出積極貢獻的人,給予一定的獎勵的。很多人樂意做這種事情。古千流也不例外,靠著這個賺了不少銀子。
話分兩頭,邢捕頭帶人回到縣衙,暫且不提。古千流帶著李大根在三街五衢之上,是暗自留神、細細查訪,但也終究沒看到值得注意的現象。況且,天色將晚,只得打道回府。
回家一看,劉師爺正在等他,旁邊坐了一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張半仙!
李大根沒好氣的埋怨道:你這老頭兒!我們找了你一天,你可倒好!跑俺們家裡來藏著了,叫我們騎驢找驢? 張半仙罵道:夯貨,你才是驢呢!
古千流心裡也納悶,這是唱的哪一齣啊?急忙拱手問道:師爺久等了,莫怪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師爺看了看張半仙,說道:還是你自己說吧。
半仙喝了口茶,說道:古訟師,你可能有危險!
哦?此話怎講?古千流問道。
張半仙說道:我今天遇見了那歹人了,面貌變化了好多,但是聲音未變。那韓比良竟然敢去找我,我假裝不曾懷疑他,騙他到街上,剛好碰見邢捕頭,索性發作起來,邢捕頭即刻就拿了人了。現在也過了堂了,關在了大牢裡。那廝說,要找你給他辯護呢!因此,我特來告知。
古千流越聽越覺得奇怪,說道:為何要找我辯護?
劉師爺接過話茬,說道 :大概是聽聞過訟師的事情,知道你能言善辯。只是這韓比良,終究是一個殺人兇手,訟師若要同意,須得千萬小心。大人有言在先,此人萬不可保舉,韓比良關在大牢裡,對訟師而言是最安全的。
古千流當下心裡就起了疙瘩了。這韓比良用了這麼殘忍的手段,殺害一個妙齡女子,現在要為他做辯護的話,誰能保證韓比良不會一時興起,拿自己開刀呢?可若是不答應,自己這訟師的頭銜,不也就沒有意義了麼?思來想去,還是先見一見韓比良再說。
古千流對劉師爺說出了自己的意思,劉師爺安排兩個衙役送張半仙回到了藥鋪。第二天一大早,自己這邊帶著古千流、李大根去了大牢。
進得牢房,古千流一看那韓比良,也是多經了風霜的人了,但看上去卻並無殺戾之氣。大概這真正的壞人,都極其善於隱藏自己的本性。
我就是古千流,聽說你要找我?古千流率先問道。
韓比良恭敬的鞠了一躬,說道:我希望你能為我辯護。
古千流說道:我不為殺人兇手辯護,這是規矩。
韓比良從懷中掏出一支粉脂玉環,說道:這是當年我娘留給我的傳家之物,你且拿去做訟費。事成之後,我還有紋銀相贈。
古千流接過來看了看,當真是一塊好玉,遍體還鑲嵌著金色龍紋,價值絕對不菲。當下說道:好了,我答應你了!
韓比良倒吃了一驚,說道:這麼.爽快? 古千流把玉環收好,說道:難不成你要我反悔? 韓比良急忙擺擺手,說道:不不不 .我聽說過你,知道你是一個好人,所以才要找你。因為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害彩蓮。
古千流並不在意,說道:殺人犯都這樣為自己開脫。
韓比良睜著雙眼,直瞪著古千流,說道:可是我不一樣。我真的是清白的!
古千流與韓比良對視了一下,那眼神裡的的確確是充滿了摯誠,眼神堅定切溫暖,絲毫不像是行兇之人。古千流心裡不禁納悶,難道韓比良真的不是兇手?那麼他來找張半仙是為了什麼事情?難道自己一直以來都猜錯了? 種種疑慮,塞滿了胸膛。古千流心知,在這大牢之中,並非是談話場所。若真是無辜之人,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搭救出去。當下決定,要將韓比良先從大牢之中保釋出去。
江縣令對古千流的意見極為震驚。將殺人兇手保釋出去,實在太過危險。但律法規定,犯人可以保釋,江縣令沒辦法,只好讓古千流交了五百了紋銀做保費,並且作了保人,放出去了韓比良。臨走,還對古千流說道:出了什麼事情,你都得給我負責! 古千流點點頭,帶著韓比良回家了。一路上,李大根始終擋在古千流與韓比良之間,生怕這個韓比良是個偽善之人,傷到了自家老爺的性命。
到了書房,韓比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道:訟師,一定要為我洗刷清白!
古千流扶起他,問道:想要清白,可以。你得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那韓比良狠狠點了點頭,將自己離開高安縣後的事情是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清楚楚。說完,已經是三更時分,古千流心裡依然知曉了全部經過。看看韓比良,確實是浪子回頭。再瞅瞅,李大根,好傢伙,趴椅子上睡著了,嘴巴大張著,打著呼嚕,也是人間極品啊。
第三天,江縣令派人送信,說要提審韓比良。古千流立刻帶著韓比良,趕赴了縣衙。
眾人看到古千流平安無事,看到韓比良在後頭跟著,心裡也都鬆了一口氣。
一聲威武.,江縣令端坐於清正嚴明匾牌之下,一拍驚堂木,喝道:帶犯人! 那古千流急忙帶著韓比良到了大堂之上,韓比良雙膝跪倒,古千流鞠了一躬,立於一旁。
江縣令問道:大膽韓比良,今有張半仙告你行兇殺人,又有人證在此,你還有何話說? 韓比良只是叩頭,說道:大人,草民是清白的。
江縣令說道:帶上張半仙。
人群中張半仙走了過來,也是跪倒在地,說道:大人,這韓比良本是我的學徒,因勾搭我家彩蓮,被我拆散,趕出清江縣。故而懷恨在心,說要扒了我父女的皮。如今我那可憐的女兒,正是被人扒了皮!實在可憐,請大人一定為我主持公道!說完,是淚如雨下,叩頭在地。
張半仙說的話,句句屬實,這都是事先查證過的。從動機上,韓比良懷恨在身;從時間上,韓比良剛好從高安消失,彩蓮就出了事;從手法上,韓比良揚言要扒皮,結果彩蓮姑娘確實被人剝了皮。無論怎麼看,這韓比良都是殺人兇手! 江縣令說道:韓比良,你有殺人的動機,又有殺人的時機,又吻合殺人的手法,還想狡辯不成? 這是,古千流接過話來,說道:大人在上。韓比良已由草民代為辯護。此事可否容草民言說一二? 平時呢,江縣令對古千流是頗有好感的,這人聰明、熱心、有正義感,幫著縣衙破了不少案子;但是偶爾呢,古千流總會接一些替壞人辯護的案子,著實讓江縣令很是惱火。但這畢竟是人家的職業,也沒辦法限制。誰讓當初還是自己舉薦古千流去參加訟師考試的呢?
江縣令問道:你有何話說? 古千流深鞠一躬,說道:大人,此事疑點有三!
江縣令說道:說說看。
古千流說道:疑點之一,殺人動機:大人若是以懷恨在心作為動機,敢問大人,這清江縣與張半仙交惡的人並不少見,懷恨在心的不止韓比良一人,此種動機如何說服人心?疑點之二,殺人時間:韓比良離開高安縣沒錯,回到清江縣也沒錯,但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韓比良當日去過後山;疑點之三,殺人方式:扒皮抽筋本就是俗語,市井小人多用做口頭禪,僅以此話認定殺人方式實在太過武斷。此三疑點,還望大人明察!
江縣令聽聞此言,陷入了深思。動機上,張半仙雖然醫術高超,但也的確索要高額的診費,因為這個事與他交惡的人確實不少;時間上,的確沒法證明韓比良當日去過後山,況且根據捕快回報,當日通往後山的路上有一座關口,關口上的侍衛從未見過韓比良上山;方式上,想要在山上完成殺人並且剝皮,需要大量專業刀具、填充物準備等,韓比良自己恐怕有心無力。
疑點雖然在,但是韓比良的確比他人更具有嫌疑,究竟應當怎麼辦呢?
這時候,劉師爺走上前來,悄聲說道:大人,卑職想到一個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 江縣令說道:但說無妨。
劉師爺講道:卑職剛剛聽到古訟師言說殺人方式之疑點,想到這剝皮的手段,尋常人可做不來。必定得是專業人士才行。
江縣令點點頭,說道:我也考慮到了。可是那韓比良不正是半仙的徒弟,藥鋪的夥計,具備相應的能力麼?
劉師爺說道:大人,彩蓮姑娘的面板,剝皮手法非同尋常。以我之見,系一次性完整剝離,手法純熟。本縣曾有一位老仵作,現已退休多年,何不請他來看一看? 說到這裡,古千流已經聽到了,拱手說道:大人,草民還有一個請求。
江縣令問道:什麼請求? 古千流說道:彩蓮姑娘被人殺害扒皮,手法之純熟實為罕見。草民聽聞本縣有一老先生,原為仵作,故申請老先生前來驗屍! 江縣令一聽,心說,嗬!好傢伙,什麼事兒你都知道。
這事兒古千流還真就知道。原先辦案件的時候就聽年輕的仵作提起過這位老先生,姓周名義中,對於驗屍極具經驗。古千流曾經多次前去聘請,無奈那老先生性格古怪、不見生人,故此未能得見。現在遇上這麼個案件,剛好可以請求縣衙來請老先生出山。
江縣令聽聞,即刻派人去請,沒想到老頭以年歲大了拒不出來。沒辦法,第二天江縣令只好備齊厚禮,親自前往,這才請出了周老先生。
這周義中得有八十歲了,是鶴髮童顏,面有潤色,走起路來依然是虎虎生風,頜下飄著一尺來長的鬍鬚,真乃仙風道骨之姿。到了縣衙,給茶就喝,給禮就收,是全無懼色。眾人將女屍抬出來,老先生摸了一摸,翻過來看了一看,說道:有了。
眾人驚奇,問道:有啥了? 老先生說道:這女子乃是死後被人剝皮,一刀下去全部剝離。此等手法若非醫生郎中,幹不來。據我所知,這清江縣有這種能力的大夫,只有三個人。
江縣令趕忙問道:哪三個人?
周老先生回答道:第一個便是黃老先生,香織醫館的大夫;第二個便是老朽;這第三個嘛 江縣令看到老頭故意停頓了一下,心裡著急,問道:老神仙還請明示,這第三人到底是誰?
老頭慢悠悠說道:第三個便是那張半仙。
話音剛落,人群裡張半仙忽然跑出來,雙膝跪倒,說道:老前輩所言非虛。能做到一刀剝皮的,這清江縣至今也只有我三人而已。但我這手段,已經教給了韓比良,如若不是韓比良下手,還請大人捉拿黃大夫過來詢問! 那周老先生一笑,說道:是不是要把我老頭子也抓起來,審問一番哪?
半仙忙說道:不敢不敢。老前輩的醫德盡人皆知,不敢冒犯。
那周老先生說道:黃先生你也不必去找了。老東西好幾年前就歸隱山林了,現在早已不露面了。自己開了一個學堂,只做師父較年輕人醫術了。倒是他有幾個徒弟,有學的好的,或許值得問問。
古千流聽聞此話,心中暗喜,嫌疑人越多,對韓比良就越有利,說明這個案件韓比良就有了很多的合理懷疑。這樣下去,定罪是很難的了。
張半仙叩頭在地,說道:請大人立刻派人,還我女兒公道!
話音剛落,那韓比良卻忽然說出一段話來,竟讓古千流腦袋瓜子嗡地一下,是險些摔倒在地!
究竟所言何事,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