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縣令好不容易得了個空閒,在後堂裡坐著看書呢,大老遠就聽到縣衙門口有人群在吵吵鬧鬧。心下在想,這大雪天的,誰還會這麼喧鬧?
劉師爺率先走進了屋子,拱手說道:大人,咱這清江縣出了一件怪事。
哦?江縣令疑竇叢生,問道:什麼怪事?
劉師爺一臉神秘,說道:大人,還是跟我到前廳去一看究竟吧。
江縣令放下書籍,隨著劉師爺一路走向前廳,邊走心裡還邊在想,這劉師爺平日裡可不這樣啊,今兒個這是怎麼了,玩起了深沉了?
到了前廳,一簇衙役站了一圈,看到江縣令出來了,呼啦一下閃開了一條道。順著那條道,江縣令就看到了古千流以及李大根二人了。心裡埋怨道,這倆倒黴催的,大雪天還給我找事情!
到跟前一瞧,地上竟然躺著一具女屍,只是那面板已經乾枯許久,皺皺巴巴,也看不出具體的樣貌了。江縣令趕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古千流剛要回答,那李大根搶在了前頭,說道:江大人,這可是俺發現的!俺上山去打兔子,就發現了這麼個死人了!接著,把怎麼發現的呼啦啦說了個遍。
江縣令說道:看來這又是一起命案,你也算是報案有功了。
那李大根臉上增色不少,一得意,說道:俺叫她變個戲法給大人看看。
說完,這二愣子也沒等眾人問個明白,就自己蹲下身子,把一雙大手往女屍腰身部位一拍,只見“唰”地一下,那女屍竟然從地上彈了起來!
這一下可了不得! 江縣令被嚇得是直接向後倒在了地上,劉師爺腿軟了直接癱坐一團,瑟瑟發抖;就連那一干平日裡身強體壯的衙役們,此刻也都嚇得是鬼哭狼嚎——有的一下蹦了老高,跌下來摔了個結實的屁股墩;有的直接鑽到了桌子底下,拿衣服蓋住了腦袋;有的索性直接抱緊了柱子,就要往柱子上爬 李大根在當間兒拍著大手,是哈哈大笑。
古千流瞪了他一眼,趕忙跑過去攙起來江縣令,說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是草民管教不嚴,驚嚇了大人!這邊衝著李大根狠狠瞪了一下,說道:還不過來給大人賠罪,治你一個驚擾官府之罪,好打你幾十板子! 那李大根一聽這話,慌了神了,撲通跪倒,只顧磕頭,也不笑了,也不說話了。
江縣令緩了口氣,說道:無妨無妨,不怪他。這屍體是怎麼回事?是本官當做詐屍了,自己嚇了自己了! 眾人一聽這話,紛紛都過來了。幾個衙役一把摟住了李大根,假意捶了幾拳,罵道:你這個夯貨,沒事嚇我們幹什麼? 李大根嘿嘿一笑,說道:誰讓你們那麼膽小。
古千流眼睛一瞅他,說道:也不知道誰一開始被嚇得,往雪堆裡鑽!
李大根臉刷的一下就紅了。眾人衝著他,哈哈大笑,好好嘲弄了一番。
這邊江縣令揮揮手,止住了喧鬧,問道:這女屍究竟是怎麼回事?
古千流蹲下身子,把女屍翻過身來,背部朝上,將衣服撩開,說道:大人請看!
眾人往裡一瞧,是個個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回事呢?原來呀,那女屍背後有一道長長的口子,從後腦勺開始一直到腰部,順著腰部呢還有兩條口子沿著兩條腿走了下去。肩膀位置也有兩道口子,直通向兩條手臂,中間連到了背部的刀口。看起來,就像是被人活活從背後切開一般! 古千流再將刀口往兩邊這麼一扒拉,眾人一看,我的乖乖!那裡頭竟沒有肉,也沒有骨頭,竟然全部是棉花棉絮,再用柳枝、藤蔓綁成一捆一捆,塞在皮囊之下,鼓鼓囊囊,從外表上看,真就跟死屍一個模樣。只是份量很輕。
劉師爺走過來,摸了摸面板,站起身來說道:大人,裡頭雖是填充物,但是這面板,確實是人的面板!
江縣令一聽這話,是腦袋發麻,嗡嗡直響。這顯然是有人從活生生的人身上,將人皮剝下來,再填充了這許多的棉絮啊!活人扒皮,這得多殘忍哪!
咱這裡得說清楚,江縣令是個好官,愛民如子,今天發現有人被這樣殘忍的殺害,心裡實在是極不痛快,極度壓抑,因此這腦袋就不舒服,倒不是其他原因。可是呢,出了命案了,作為一縣之主,必須要管這個事兒,還必須得徹查清楚,給朝廷也給百姓一個交代。
江縣令長嘆一口氣,問道:劉師爺,此事你看應當如何處置?
劉師爺說道:大人,但凡人命官司,首要就是確定死者身份,查訪生前生活軌跡。現在這女屍屁股幹皺,面貌難辨。索性衣物還在,或有一些隨身之物可用以調查。依小人之見,將本縣近幾年的失蹤女子的卷宗,逐一查訪,看看是否能夠找到些線索。
江縣令點點頭,說道:也只能如此了。
這邊李大根可聽到了,這二貨接過話茬說道:往衙門口一放,敲鑼打鼓,讓人來認領不就行了麼? 江縣令一聽,厲聲道:不要胡說!這樣殘忍之事,哪能公之於眾?
這話說的對。這種事情如果大庭廣眾地傳了出去,一定會惹得老百姓風言風語、人心惶惶,對當地的治安環境有非常不好的影響。嚴重點,可能會引起群憤。江縣令身為父母官,能夠考慮到這些方面;那李大根,吃了秤砣的實心漢子一個,可沒有這麼些個花花腸子。
劉師爺這邊又說話了:古訟師,查閱卷宗一事,僅憑劉某個人力量恐無濟於事。訟師如若不嫌棄,可否賞臉,助在下一臂之力? 古千流說道:我是一介布衣,參與官府的事情合適麼?
江縣令在一旁偷著樂,心說,你這傢伙,參與我官府的案件還少麼?你動動腦子動動嘴巴,我這滿縣衙的人都給你當群眾演員了?咦?群眾演員是個啥?我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詞兒?
正想著呢,劉師爺衝著他一拱手,說道:大人,您看此事如何? 江縣令一笑,說道:古兄就莫要推辭了!替朝廷辦事,不分是官是民,總是盡力為好。事成之後,我這裡有重金酬謝!
古千流一聽,心說,我想重修城隍廟正需要銀子呢,也罷,大雪天沒事幹,不如就來看看卷宗,學習學習判例吧!言道:恭敬不如從命!
這邊李大根一聽,可就不樂意了,急忙說道:我說大人吶,俺家老爺擱這看那什麼鳥卷宗,可跟俺沒關係啊!俺可不看,俺要回家的! 劉師爺哈哈一笑:你也不認識幾個字,我要你幹嘛?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那李大根嘿嘿一笑,說道:那最好!俺還得上山打兔子去呢!
眾人一聽,開玩笑似的說他:這回可別又帶下來一個屍體! 李大根臉一紅,罵道:一群不安好心的!誠心咒我!一轉身大踏步出去了。
江縣令一擺手,說道:都忙去吧!別擠在這裡了,這件事情暫時不要聲張,等有了線索再作安排!
眾人聞聽,各忙各的去了。劉師爺引著古千流到了縣衙庫房,開啟了一間小屋,屋子裡整整齊齊擺放著十餘條書幾,堆放著層層迭迭的卷宗。
劉師爺當起了嚮導,說道:古訟師,請看!這一排是民事糾紛的卷宗,這一排是刑事案件的,這裡頭是人命官司的,這一堆是偷盜的,我們要的失蹤案件,在這邊。說完,手一指,指向了一個角落。
古千流一看,好傢伙,堆放了得有半米高的卷宗,約摸著也得有幾百個吧!心裡著實驚奇,問道:本縣失蹤案件有這麼多麼? 劉師爺說道:訟師有所不知。前些年我們這裡出了一夥人販子,專意拐賣婦女兒童,那些年每年都有幾十位婦女兒童被莫名其妙拐走賣掉,案子就多了起來。三年前江縣令上任,摧毀了這個人販子集團,這幾年才有所消停。我懷疑,這個女屍可能就是來自於這群人販子之手,故特來此看個究竟。或許,這群人販子又要死灰復燃了。
古千流點點頭,三年前江縣令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摧毀了這個十惡不赦的人販子集團,百姓是交口稱讚。也就是三年前,自己初來乍到,認識了上任路上的江縣令 訟師請看,這裡頭我編纂了年代,你我二人先查閱近五年的卷宗,你看如何?劉師爺的問話打斷了古千流的思緒。
古千流滿口答應,好! 就此古千流就在縣衙裡住了下來,二人白天是全力查閱卷宗,晚上更是秉燭詳談,探討線索。三天過去了,卻還是沒能找到有用的線索。畢竟,上百件卷宗,一一細細查過,著實費人精神。
可第四天,二人正在探討一個卷宗,忽聽得外頭吵吵鬧鬧,似乎又有人在哭泣。二人抬眼對視,心說,估計是有了新的官司來了。只好放下手中事,趕到前廳觀個究竟。
到了前廳,只見江縣令依然列座,堂下一個老者,花白鬍須,瘦削身材,看起來雖是蒼老,但卻神采奕奕。這老者跪在堂下,是哭哭啼啼,甚是傷心,口裡說道:我來尋我的閨女!我來尋我的閨女!我苦命的閨女啊!你死的好慘哪 說完,是淚如雨下。古千流看這老者,哭的是情真意切,痛徹心扉、肝腸寸斷,當下心裡就難受的不要不要的。
這世上有千種痛,唯有失去親人的痛最是讓人心如刀割。自己的父母,此刻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古千流低下頭,眼眶不禁就溼潤了。
這時節,江縣令問道:老先生,不要悲傷。你的閨女出了什麼事情? 這老者一扣頭,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來呀,那天李大根走出衙門,去酒館喝酒去了。各位看官若是還記得的話,江縣令是要求衙役不要聲張這件事的,但這時候呢李大根已經出了衙門了,壓根也就沒聽到。好傢伙,這二愣子到了酒館裡,三杯酒下肚,是洋洋得意,心說,我可是舉報了一個大案子,我有功啊!眾人知道他是個夯貨,看他這個樣一問,這傢伙就添油加醋把女屍這事就說出去了。
回到家裡呢,過了兩天相安無事。到了第三天晚上,忽然有個老者就找上門來了,問他說是不是發現了一具女屍。原來呀,酒館裡的人呢,也將這個事情當做個談資就給說出去了。
內中有一個人呢,到藥鋪抓藥,說給了小夥計聽。這小夥計就說給了師父聽。這師父呢,就是這老者,叫做張仲懷,是一個老郎中了,醫術精湛是妙手回春,眾人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做張半仙。意思是,說他醫術厲害,像神仙一樣治病救人,是手到病除。
這張半仙一人獨居,老婆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僅留下一個閨女,長得跟老婆極其相似,半仙疼愛異常,真是那寶貝一樣供著。有一年呢,趕上閨女十七歲生辰,自己個駕著馬車帶著閨女,到城外遊玩。結果,就在那後山之上,閨女不見了。半仙四處尋訪不到,到官府報案,當時還不是江縣令當任。官府派人去山上檢視,結果發現懸崖邊有一串珠子,又有滑倒的痕跡,因此斷定小姑娘是失足跌落了懸崖。
老者不信,反反覆覆去縣衙請願,可是查來查去找不到任何線索。最終只能以失足落崖結案了。那懸崖深過千尺,未曾有人去過,半仙每年也只能到縣衙邊上撒些紙錢,燒些銀元,哭上一場,聊以自慰。
誰知道,聽人說了這女屍的事情,猛然覺得似乎就是自己的女兒。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個夢,夢見女兒告訴自己自己被歹人所害,死的好慘,求爹爹為自己報仇。半仙更是深信不疑,所以直接去找了李大根。李大根告訴他女屍在縣衙,所以半仙這就過來了。
這長長的一段話一說完,張半仙已經是哭的不像個樣子了,滿臉的淚水是往下滑,眼淚把胸前的衣服都染透了,聲音也是沙啞的說不出話了。
眾人看這場景,白髮人送黑髮人,真是人間的慘案,個個也都是淚眼汪汪。江縣令端坐於大堂之上,也是不住地那袖口擦拭眼睛。哎,這一家,真是慘慘慘! 江縣令止住了眼淚,說道:既如此,你且起來,隨我到後堂去看一看,究竟是不是你的閨女。
眾人隨著江縣令,簇擁到了後堂。劉師爺開啟倉庫門,那倉庫正中間擺放著一張靈床,床上躺著的便是那具女屍,依然是發現時的樣子。
張半仙顫顫巍巍走到床前,那女屍早已面目全非,看不出樣子了。半仙抬起屍體的頭,扒開頭髮,只見右耳後面三指左右距離,有一塊淡淡的疤痕,形狀如同月牙,一般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這裡。
半仙不看還好,一看到這個疤痕,是一聲慘叫,直接暈死了過去!
究竟這女屍是不是半仙的閨女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