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健一行快步來到臨時充作辦公室的服務員休息間,在幾個單人床上坐下。譚健掏出煙點燃,沉聲道:“說說吧。”

大概是在理清思路,大劉略一沉吟,便開始彙報: “房間完好,門窗沒有破壞的痕跡,也沒有血跡。腳印有兩種,一種是43碼的運動鞋,明顯是司徒睿的,他正好穿的是43碼的李寧牌運動鞋。另一種,是37碼的女高跟皮鞋,從鞋印來看,是一雙新的。另外,”大劉走到譚健身邊,將一張現場草圖鋪在床上,指著靠近電視櫃一側的沙發說道:“這應該是司徒睿坐的地方,對面就是那個女人。兩個高腳杯上都有女人的口唇印,但只提取到一種指紋,和酒瓶上的一致。經藥物檢驗,酒菜中沒有下毒,也沒有毒品。在司徒睿對面的沙發坐墊上,發現了一根棕色的長髮。”

停了停,大劉接著說道:“我們在枕頭下發現了這個。”大劉遞過一個塑膠證物袋,裡面放著一根約兩寸長的繡花針,和普通的百貨店銷售的繡花針沒有區別。譚健轉向負責化驗的小王:“在上面發現了什麼?”“一種叫做曼陀羅的花汁,有致幻作用,一般用於麻醉和止痛。”

思索了片刻,譚健說道:“還有嗎?”

“有。這是從席夢思床頭的夾縫裡找到的。”大劉又遞過一個證物袋,裡面是一個圖釘大小的東西。由純銀製成,既像裝飾品,又像信物。圓形,細看之下,是個凸雕的狼頭。狼牙外凸,雙眼兇戾,散發著猙獰的味道。手輕輕一抖,心底的一根弦被輕輕撥動。望著狼頭,譚健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還有嗎?”鎮定了一下心神,譚健問道。大劉搖了搖頭,沮喪地嘆了口氣。

拍了拍他的肩膀,譚健安慰道:“別洩氣,多想想,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多走訪走訪,從酒店工作人員和房客那裡瞭解一下。對那個大堂經理苗麗麗要多下下功夫,沒準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我總覺得這個女人有問題,找了解她的人,還有她要好的,多掌握些情況。注意,做事要有分寸,要注意方式方法。”

“明白。”大家齊聲回答,彷彿又找回了自信。

這時,小馬急急推門而入,“譚局,醫院已經協調好,司徒睿也已經在專家的診斷中。給z城市協查通報已經發過去,對方答應儘快將資料傳過來。至於派人,他們說警力有限,短時間恐怕不行,只是說需要幫助的話儘管開口。”

轉頭望望大家,他又輕聲說道:“顧書記陪著一個年輕人去了趟醫院,現在應該快到這裡了。”說完,站在一旁不再言語。

聽說顧書記親自出馬,譚健頓時覺得事情非同尋常。這個老顧名叫顧海光,曾經是他的下屬,從事文書工作。兩人也算是警校同學,只是不認識。譚健因屢破大案,,受到省廳關注,被破格提拔,由組長升任刑警隊長。顧海光就是在此時,由街道派出所的戶籍警調入市局擔任檔案管理員。此人業務能力一般,卻善於鑽營。每天四處打聽領導的喜好,以及家人的情況,揹著人不停獻殷勤。前任局長馬建國因其勤快且善解人意,在離任前一紙調令把他調入局長辦公室擔任秘術。

當時的顧海光只有二十多歲,戴副眼鏡,顯得斯文秀氣。加上長相也不錯,很快就和當時副市長的女兒打得火熱。雖然這個太子妹長相醜陋,且名聲不大好,顧海光依然和她在認識不到兩個月就舉行了婚禮,並由此平步青雲。先是調入刑偵科做科員,不到半年,藉著公檢法系統培養骨幹的機會,去北京參加為期三個月的培訓。按照規定,應該是科級以上的幹部才能報名,他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科員,此種玄機盡人皆知,卻也沒奈何。回來後即掛職到區公安分局,擔任局長助理,並不斷高升,直至現在的局黨組副書記。

剛調入市局時,顧海光也曾極力巴結譚健,想進入重案組。可是破案豈同兒戲,譚健知道他的能力,自然不會同意。即使副市長利用權勢,透過自己的上司對自己施壓,他依然沒有答應。當時的顧海光並沒有表現出不滿,仍然和譚健稱兄道弟,長相往來。譚健曾因此而對他另眼相看,覺得此人心胸寬廣,是個值得尊重的人。直到顧海光登上黨組副書記的寶座,譚健才領教了此人的陰險和心狠手辣。當時,由市委政法委書記兼任市局的黨組書記,所以,顧海光是市局實際上的二把手。自此,凡功勞的上報,職稱的評定,獎金福利的發放,輪到譚健他都會掣肘,而且理由也冠冕堂皇。不僅如此,他還自己要求主抓刑偵,但被省廳駁回。至於日常工作中的刁難,那就數不勝數。好在局長丁冶平識人善用,頂住諸般壓力,才算使刑偵工作得以正常開展。

“叮鈴鈴,叮鈴鈴”譚健的手機響了起來。看看來電顯示,是顧海光,譚健的心裡不由一陣煩躁。揮揮手,示意大家各自去忙,他便按下了接聽鍵。

剛一接通,顧海光那特有的,帶著濃濃官腔味的聲音一下刺進了譚健的耳中:“老譚啊,情況怎麼樣啊?都這麼長時間了,也不彙報一下。你馬上到經理辦公室來。”

譚健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耳邊就已經傳來“嘟,嘟”的忙音。

微微閉上眼睛,譚健揉揉自己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深深嘆了口氣。

“譚局,顧書記這次恐怕有些來意不善,您要多加小心哪!”

一回頭,原來小馬沒有離開,正擔心地望著他。

“沒什麼,他不就是想撈功嘛!這次,哼。”譚健不無鄙夷地冷哼了一聲。

“對了,小馬,你告訴大劉,中午召開案情分析會,讓他通知大家,並準備好資料。”

“好。那我先去了。”小馬轉身走出房去。回過頭,望著譚健那疲憊的,略顯佝僂的背影,一陣酸楚湧上心頭。擦了把有些潮溼的眼睛,不再出聲,快步而去。

推開僅數步之遙的經理辦公室的門,譚健一眼便看見顧海光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的轉椅上,大堂經理苗麗麗在一旁殷勤地為他點菸。會客區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年輕人眼光銳利,表情平靜,譚健卻感受到一股隱隱散發的彪悍之氣。大概是感受到譚健目光的掃視,年輕人轉過臉來,對著譚健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

“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下。”

顧海光快速來到沙發前,拉起年輕人的手,對譚健說道:

“老譚哪,這位是民調局的路明同志,年輕有為,在省裡、中央都有靠山,前途不可限量啊!哪像我,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整天忙裡忙外,忙上忙下的,功勞沒有,抱怨倒是一大堆。為了咱們局,我可是費盡了心力,好在總算取得了不小的成績。”一句話,便將大家的功勞全部抹殺,成績全部攬到自己的身上。

“咳,咳”大概是覺得太過於露骨,顧海光忙又說道:“當然了,也是和大家的努力分不開的嘛!”正待繼續說下去,一旁的年輕人已經將右手伸向譚健:“你是譚局長吧?我叫路明,認識你很高興!”

“我是譚健。路先生請坐。”

幾人在沙發上落座。苗麗麗急忙給幾人沏上茶,眼角的餘光不停地悄悄瞟向路明,眼神慌亂,還帶著一絲害怕。

不知這個陸明什麼來歷,以至於顧海光極力巴結?民調局又是什麼機構?他來此又有何事?不過,從剛才他眼中對顧海光一閃而過的鄙夷目光中,可以看出此人對顧海光極不感冒。從他簡單的言談舉止可以看出,這個人不是尋常之輩,舉止幹練,行動果決,身手敏捷,應該是在部隊工作。

“小路同志,丁局長在外調研,局裡領導都在,說說你的來意吧。”

譚健的思緒被顧海光的話音打斷,他望望忙著沏茶的苗麗麗,又望望顧海光,心中氣憤不已。要知道,任何案件在最終結案前都屬於機密,外人不能在場。做為有著近十年公安工作經驗的顧海光,怎麼能如此的草率,如此的不顧規定。更何況他還是領導,這就是極端的不負責任。正想提醒他,卻聽路明說道: “請苗經理迴避一下。”

看到顧海光憤怒、尷尬的表情,還有苗麗麗不知所措的舉動,譚健只欲笑出聲來,心裡大喊痛快。可顧海光畢竟是領導,不想他太難堪,譚健對苗麗麗說道:

“苗經理,這是我們的規定,請包涵!”

“對,對。小苗啊,你就先回避一下吧。”顧海光順勢說道,同時感激地望了譚健一眼。

“好,我就不打擾各位了。有什麼需要,就撥打00,我在總檯。”轉身離開房間,輕輕帶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