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叄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趴在一塊草地上。
周圍鳥語花香景色宜人,蘇叄卻皺起眉頭,尾巴左右打卷。它不明白,為什麼又是和尚廟。
之前蘭若寺是和尚廟,這次觀音禪院聽名字十有八九還是和尚廟。
一隻頓頓要吃肉的貓,怎麼這麼跟禿驢有緣?
這長生模擬器故意的吧。
蘇叄從地上爬起來,抖了抖身子。打定主意,絕不踏入觀音禪院,不想再看見和尚。
可問題來了,觀音禪院在哪個方向呀。
貓站在林子裡,連北都找不到,也無法確定身在何處,別說不去觀音禪院了,先找個有人煙的地方再說吧。
一想到人煙,蘇叄心中還是有幾分小激動的。
或許就此能夠見識到真正的人類,也說不定。看看被師父心心念唸的人類,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對貓的修行路來說,也有好處。
畢竟看黑鯰大王那個狀態,分明也是在模仿人類。
師父嚮往人類,精怪也是如此。
人類究竟哪裡好,蘇叄卻不知曉。
四足抓撓一下柔軟的草地,而後找了一株大樹,順著樹幹爬上去,來到了樹杈處向遠處眺望。
頭頂烈日當空,腳下植被茂盛。
好一座黑風山,當真是:萬壑爭流,千崖競秀。鳥啼人不見,花落樹猶香。
此地自然景色優美,倒是喚醒了蘇叄的野性,稍加回憶一下獅駝城中的生活,好像都沒見過這種樹木茂盛芳草萋萋的景象。反倒是到處灰突突一片,地面堅硬冰冷,不似這山中草地柔軟溫暖。
太陽就是最好的標誌物,只要跟著太陽的方向跑,總能跑出大山。
黑貓雙眼鎖定空中飛鳥,心中竊喜,捕獵野性佔據了靈智,四足蹬樹杈飛身撲入空中,前爪精準無誤的按住了一隻麻雀。
貓的體重和力氣,壓著麻雀向地面落去。
無助的麻雀張不開翅膀,無法逃離貓爪,尖叫著墜落在地,輕盈脆弱的身軀遭受劇烈的衝擊,頓時胸腹破裂,骨骼斷裂刺出皮肉,內臟擠壓而出,血肉模糊,瞬間一命嗚呼。
蘇叄沒覺得這麼做哪裡不對,理所當然的低頭啃食麻雀的屍體。
尖牙刺入羽毛、撕扯皮肉,如匕首一般簡單切割血肉後,再將其囫圇吞下,只留下一顆染血的鳥頭丟在地上。
麻雀頭骨頭太多鳥喙又尖銳,吞下去扎喉嚨,還容易刺破腸胃,蘇叄直接選擇不吃。
飛鳥們受驚,猛力扇動翅膀抬升高度,生怕被地面上那塊黑炭抓到。
蘇叄抬頭望著越飛越遠的鳥,低下頭朝著太陽的方向飛奔而去,簡單的認為這才是貓該過的日子,而不是被困在什麼小房間裡,聽魚囉嗦。
可能,這一刻體驗到的便是自由吧。
然而自由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林間奔走的貓,猛然間嗅到了腥臊氣味——野獸!
不,不只是腥臊味道,還夾雜了其他味道。
耳邊也捕捉到了對話聲:
“唉,咱們明明是妖怪,為什麼要種地啊。”
“何止要種地,晚上還得紡線呢。不只要補貼家用,還得供養大王……唉……”
“遙想當年,打劫人類的日子多逍遙快活。我就是搞不懂,咱們怎麼變成農民了?”
“因為咱家大王結識了山中的黑熊精。那黑熊精有點佛心,喜歡禮佛,跟那觀音禪院中的老和尚又是好友,還點撥了大王一點煉丹之道。為了親近黑熊精,大王才不許小妖怪再去打劫人類了。”
“唉,好麻煩,我都快不知道人肉什麼味道了。”
“想吃人肉,去找白花蛇怪啊。他那邊管理的沒這麼嚴格。”
“算了吧,他那裡多是長蟲、四腳蛇。住的地方潮溼悶熱,很容易得面板病,會長癬的。而且跟著大王,還能得個丹吃,不用辛苦修煉就能增長道行,輕輕鬆鬆……”
會說話的野獸,那就是妖精。
蘇叄反應很快,扭頭就要轉方向逃跑。植被茂密,只是嗅到氣味聽見聲音,雙方還未真的看見彼此,還有逃跑的機會。
只是它估算錯了敵我差距。
“有隻貓!”
“抓住它!”
兩聲喊叫在樹林裡飄蕩而出時,蘇叄已經跑出去幾米遠了,卻還是眼前一暗、腳下一空,騰空而起。
原來是整隻貓被麻袋罩住,抓了起來。它反應快,精怪反應更快。
蘇叄在其中掙扎折騰,發出喵喵叫聲,鋒利貓爪刺破麻袋留下抓痕。
“這小貓還挺能折騰。”
蘇叄聽見麻袋外的妖怪說話,緊接著感覺到腦殼遭受重擊,眼前發白一陣金燈銀星亂轉,失去了知覺。
等到再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身被一片火光籠罩。
從地上驚醒,感覺到熾熱,卻並沒有烈火焚身的疼痛,等到意識清明後,才發覺是有一尊丹爐冒出火光。下意識向後退,背靠在了冰涼的石頭牆壁上。
“你小心點,別被爐火燙到。”
一道披著灰色道袍的身影,坐在丹爐前背對著蘇叄。
蘇叄身處一處乾燥的山洞內,周圍是些成堆的草藥、晾曬成乾的爬蟲、不知名的粉末、礦物等等。
最先能在山洞中嗅到的是草藥味道,以及一股子苦澀辛辣的中藥味。山洞內通風良好,丹爐煙氣上行飄蕩出去,沒有淤積在洞裡。
那看起來好似全真道人的人形物,回頭看向蘇叄,頭轉動了將近一百八十度,近乎於把下巴搭在了肩膀上,露出一顆蒼白的狼頭。
這匹狼,白髮白鬚,蓮花冠豎起白髮,三綹胡自然下垂。
雖然是個蒼狼模樣,但神情動作又像是個人。
蘇叄雙目圓瞪,在火光中亮起碧綠的光,警惕的盯著這蒼狼道人。它那能看見對方簡單資訊的眼睛,卻無法從這匹狼頭頂兩三寸的位置,瞧見任何文字。
該死的沉浸感!貓最不需要沉浸感了。
“你不是個尋常的貓吧。大概是剛開了靈智,不太靈光,誤被我手下的狼崽子抓來。我道號凌虛子,如你所見是蒼狼成精。”凌虛子倒是大大方方。
貓只是靠著牆瑟縮著。
凌虛子轉回頭看著丹爐:“世間凡有九竅者皆可修煉得道。狼可以,貓當然也可以。只是,最苦的就是做妖怪,卡在中間不上不下。單純的是個野獸,隨隨便便的活,最後不知道死在哪,未嘗不是件好事。修行成妖,六根集齊,慾念深重,就會去追求虛無縹緲力所不能及的事物。”
“喵嗚。”蘇叄看了看凌虛子,又看了看丹爐。
“是,”凌虛子佝僂著背,“我有一顆成仙的心。根據我的估算,我死後入輪迴,可能運氣好能投胎成為人。可我又沒有勇氣修來世,我捨不得今生,捨不得現在。是不是很矛盾?”
蘇叄尾巴打彎,歪著頭看凌虛子。
凌虛子道:“人生下來就有500年道行,想往上走都很難。妖,更難。”
蘇叄不懂,這老狼跟它說這些幹嘛。它發現,好像很多人都喜歡對著貓自言自語,也不管貓聽得懂聽不懂,反正就是要說。
似乎是在告訴貓一些事,又像是在說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