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把蘇叄放在地上:“去院裡玩玩吧。我給你準備吃的。”

蘇叄四足著地,回頭衝著師父叫了一聲。

師父道:“你問我為什麼這麼做?你好像以前從來沒問過。”

蘇叄端坐在地,抬頭凝望著師父。

師父口鼻沒有呼吸吐納,但發出了嘆氣聲:“是了,經過一場黃粱夢,你的靈智也變得豐富起來,會思考一些小問題。我為什麼要收你為徒。我有所求嗎?我無所求嗎?”

他蹲下身子,低下頭湊近貓的腦袋,抬手摸著堅硬的貓須:“我們都是人類造的。我們都有病。我們期望能再次回到人類身邊,同時我們又渴望成為人類。我已經到頭兒了,再無寸進。可人類的仁慈給了你機會,凡是這獅駝城\/奇幻樂園中的動物,都有機會成為精怪。成為了精怪才能走得更遠。”

“喵嗚……”蘇叄歪著頭。

“不理解?不理解也沒關係。隨著你走的路越來越遠,你對人類的渴望也會越來越深。”師父道,“我希望你能有機會,找到人類、成為人類,從貓的枷鎖中掙脫出來。你是隻勇敢的貓,敢為了吃的就跑到我這裡來,證明你有機會。你跟別的貓不一樣,你有了一點靈智,立馬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蘇叄低下了頭,又不明白師父說著這些話之間,有什麼因果關係。伸爪子抓撓幾下地板,轉身躍出了門,丟下師父不管,跳進雪地裡玩雪。

師父還在叨咕:“傳你黃粱一夢,也是想你能像人類那般長生不老,而不必跟尋常貓一樣,短短几年就沒命。可我是為了什麼呢?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就是為了點執念吧。不太清楚……”

蘇叄把師父的話當成耳旁風,只顧的去院子裡人立而起、翻身跳躍捕雪花。淡紅的雪花剛落在黑貓的皮毛上,沒等堆積起來,便被甩下,雪還不夠大,不能把黑貓染成紅貓。

天冷,有風,蘇叄的毛皮保暖功效良好,再加上飲食周全營養充足,使它不畏風雪能夠頂風冒雪的跑跳玩耍。

小院不大,四周都是圍牆,大門緊閉,一回頭就能看見鬥角飛簷垂蓮立柱的小廟,師父在廟裡忙來忙去。

師父先點亮電子香燭,飄出檀香味的香精,再轉身去小廟後面,給蘇叄準備飲食。

寧靜、祥和,彷彿這裡獨立於獅駝城之外,大門外的任何事都與貓無關。

“砰!”

一聲巨響,鎖好的院門突然一分兩開,嚇了蘇叄一大跳,是真的竄起來了。

“有隻貓?”

話音未落,一條黑影彈射而出,正好捲住了躍入空中黑貓。

蘇叄眼睛看得清楚,可身子反應不過來。它看的真切:一隻壁虎精吐出口中長舌頭,在空中帶著粘液口水飛襲而來。

之所以說是壁虎精,是因為這突然冒出來的精怪,頭頂懸浮著文字“壁虎精”、“壁虎”、“道行:150年,拘野性”。

體型乾瘦扁平,體表佈滿灰褐色斑紋,長手長腳長尾巴壁虎精打頭陣,趴在地上弓著身子抬頭大張著嘴巴。他屁股後面還跟著其他妖魔鬼怪。

多是蜥蜴蛤蟆魚蛇貝螺蝦兵蟹將,要麼是水陸兩棲要麼乾脆是水族,在這入冬下雪的時節,居然還在外面亂逛,彷彿根本不怕嚴寒。

蘇叄碧綠的眼珠在眼眶子滾動,貓在空中顛倒翻飛,也不影響它新獲得的眼睛,快速搜尋到群妖之中最強的那一個——一隻鱷魚。

鱷先鋒。

鱷魚。

道行:300年,擬人形。

這鱷先鋒身姿挺拔,體色墨綠,體表疙疙瘩瘩,高三米開外,膀大腰圓,頭大嘴長,身穿錦袍脫下了右胳膊的袖子做文武袖的打扮,露出結實胸膛。扁平大腳踏地,屁股後面甩著一條壯如粗木的尾巴。

昂首挺胸,體態跟人有八成相似,氣勢上與其他趴在地上的妖怪截然不同。

還有一個獨特之處:他臉上扣著一張白色面具,完全貼合鱷魚面孔,睜眼張嘴全然不受影響。

“每次從這裡過,我都好奇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原來是個廟,還養著一隻貓。”鱷先鋒咧開大嘴哈哈笑,“今晚就拿它下酒了。”

怎麼都非得吃貓呢?

蘇叄掙扎著,一時之間掙脫不開壁虎精的長舌頭,便動用了【風行】。

黑貓一下子散開身軀化成一陣風,鑽出了壁虎精的舌頭。

可猛然之間,鱷先鋒向前踏步雙手一拍,發出“啪”一聲巨響伴隨著另一股強風,正打在蘇叄化成的微風上,一下子把蘇叄給震得重新聚起身形變回為貓。

“有趣,居然還有點小神通。”鱷先鋒在蘇叄落地之前,一把捏住貓的後頸皮。

蘇叄頭暈眼花腦子混沌,無助的被鱷先鋒拎著,失去了反抗能力。

鱷先鋒提起蘇叄:“誰教你的?”

“我教它的。”師父這時候將托盤放在地上,盤子裡是水碗和餐盤,裡面盛放著蘇叄的溫水和兩枚淡藍色肉丸子。

“你?”鱷先鋒眯起眼睛,“原來是個鐵疙瘩。當年獅駝城的精怪清剿鐵疙瘩,沒想到還有你這個漏網之魚。”

“彌陀佛,”師父輕呼,“當年之事歷歷在目,難道你也參與了?”

“那倒沒有,只是聽其他精怪提起過。正好,今天拿你來練練手。”鱷先鋒對壁虎精使個眼色,壁虎精立馬會意。

壁虎精舌頭藏於口中,四足並用身軀貼地,搖頭晃腦身子扭動尾巴搖擺,捲起雪花,衝向小廟。

師父不慌不忙,抬起右手指向了壁虎精。

壁虎精速度飛快,但沒有小廟的防禦系統快,眼睛沒反應過來,身體更沒任何危機感應。“噼啪”一聲,便被一道電弧擊穿,從背到胸開了個洞,渾身過電成了一條焦糊的壁虎碳幹。

“果然有準備!”鱷先鋒不怒反喜,一把將蘇叄拋入空中,而後大踏步親自上陣。

他這鱷魚,個子高體重大,每一步都讓地板震了三震、晃了三晃。

左手捻訣,使了個【護身法】,周身隱隱浮現流光轉動。

同一時間,小廟房簷下閃爍一道電光,“噼啪”一聲打在了他身上。

沒有任何意外。

電光被鱷先鋒體表的流光偏折,打在地面溶出一個洞,冒著青煙留有高溫和橙紅的光點。

“果然……”師父話還未說完,腦袋便被暗黑籠罩。

鱷先鋒張開血盆大嘴叼住師父的頭,利用身高和體重的優勢,將師父壓迫跪倒在地。

緊接著雙手按住師父的金屬肩膀固定,鱷先鋒一顆鱷魚頭無視生物頸椎的限制,如同電鑽一般急速轉動,用出本命絕招【死亡翻滾】,輕鬆將師父的頭顱給擰了下來。

“譁”,白色的液體從腔子裡噴湧而出,染白了小廟的天花板。

鱷先鋒粗壯雙腿發力起跳凌空倒翻,尾巴上挑,挑斷了天花板、房梁和屋頂。

廟頂先飛起來,再向下砸,轟然之間整座小廟化為廢墟。

鱷先鋒把小廟整個破壞,露出了其中的鋼筋混凝土電子元件等等事物。

這些平日裡都隱藏在黑瓦磚牆木柱子之中。

大鱷魚跳回到院子中,蘇叄剛好落下來,被他再次抓在手中,回頭吐出師父的鐵腦袋,給身後的妖魔們,而後指著焦糊的壁虎幹:“他也是你們的了。”

妖魔們一哄而上,撕扯著死壁虎的屍首,往嘴裡塞。

蘇叄的視線越過妖魔,看向了轟然倒塌的小廟,響聲、煙塵、廢墟。

它的小窩沒了,它的師父沒了,而它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些。

心情?難以言說。

就是心裡空落落。

一想到再也不能趴在窩裡,也不能聽師父講那些邏輯不通的話,更吃不到飯了,就感到嘴裡發苦。

是,應該,哭嗎?

師父講的故事裡,人傷心了會哭。

可貓眼睛瞪得溜圓,眼眶裡沒有一滴眼淚。喉嚨發堵,胃裡抽搐,嘔吐感頂上來,貓一陣一陣“咕嚕”著打嗝,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神龕裡的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