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棄了黃鼠狼的屍體,矗立於房頂小破洞前,低著頭,四肢釘在瓦片上,一條又粗又長的尾巴在空中繃直,嘴唇上下咧開露出滿口尖牙。細小,但鋒利。
圍在屋頂的蛇蟲鼠蟻聽到了黃鼠狼的呼聲,紛紛朝著蘇叄的位置聚集。
他們體型比豺狼虎豹小的多,大多維持了原本的動物形體和大小,又具備靈巧的攀爬能力,所以成群結隊的爬到了屋頂,想要從上層發動襲擊。
其實每一次都是這麼安排的。至於在僧人執念出現之前,妖怪們為什麼不提前埋伏,原因非常簡單——妖怪腦子不夠用,想不到。
別看他們一個個道行都比蘇叄高,不是能口吐人言,就是能如人一般直立行走。可腦子不見得靈光,理性沒能壓制野性,保持著從前的行事風格:短視、字面意義上的注重眼前。
沒有人指揮的情況下,都各自過著逍遙日子,為了吃喝發愁,抓到了今天的一餐飯,飽餐一頓後就不顧那不顧。這就是妖怪的日子。等到晚上的時候,再殺過來,說是例行公事也好,說是敷衍了事也罷,總之是殺到了蘭若寺大雄寶殿。
每一次都沒有提前準備,也沒有半點吃一塹長一智的智慧。妖怪們重複著無意義的行為,沒有絲毫變化,得到的結果也沒改變。就像他們寄希望於失敗的過程,會導向一個成功的結果。
大雄寶殿就在這裡,妖怪們還能怎麼樣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就連地基都不放過,擅長鑽地的妖怪沒少朝著地板發動進攻。
奈何佛法經文全方位的保護著大殿,才讓妖怪沒有可乘之機。
如今蘇叄在房頂子開了個洞,這點子破綻成了妖魔們的突破口,都想要攻入大殿拔得頭籌。
可惜,想法雖好,不能實現。蘇叄真的堵在洞口左右開弓,口與爪配合著,抖擻精神,身上金粉纏繞,猶如金風撞入那烏雲般席捲而來的蛇蟲鼠蟻之中。
一場好殺,這邊咬斷毒蛇頭,那邊拍扁猛蟲身,老鼠齊上變貓糧,餵飽了一隻好貓。
擊退了蛇蟲鼠蟻,貓重新抖擻精神,沒有半點疲憊,佛法化作的金粉籠罩周身,為它補充著流失的氣力。就連線連施展出師父教它的身法,都不喘大氣、不覺疲勞。
原來貓那般散去身形化作微風躲閃移動,再重新聚整合形的身法,叫做【風行】。師父深知貓的力量不行又無體型優勢,遇到比自己大的動物,要麼束手待斃,要麼扭頭就跑,沒半點反抗能力。
師父從貓的概念入手,認為貓是小老虎,既然風從虎,那麼貓自然可以,便傳了它【風行】作為傍身的技能。聚散之間,進退從容,還能趁機攻敵弱點。
師父每天督促貓練習,上躥下跳不光要利用【風行】閃轉騰挪,還要懂得如何利用爪牙偷襲弱點。野獸捕獵都是偷襲,很少有光明正大的時候,對貓來說駕輕就熟。
大多數動物,都怕被攻擊眼耳口鼻和咽喉,這是野獸的常識,蘇叄從捕獵生活中掌握了這項常識。
在師父的教導下,更要保證穩準狠。
“你要時刻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
師父傳授的偷襲之道,其要訣只有這麼一句話。
做好了下嘴的心理準備,就得保證能一擊斃命,否則死的就是貓。這點非常好理解。
此時月光下,蘇叄堵著屋頂唯一的破綻,弓著背脊怒視著蛇蟲鼠蟻。
這幫成群結隊的畜生逐漸向後退,面面相覷不敢再戰,士氣已經低到了谷底,嘰嘰喳喳內部爭吵,沒有一個敢上前跟蘇叄過兩招的。
“大王有你們這幫嘍囉,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伴隨著怒斥之聲,一道蒼白身影躍過飛簷展露在月光下,輕巧的落在屋頂。
狼。蘇叄面前多出來的蒼狼接近常人大小,身穿一件沾染灰土的白袍,頭頂濃密的白毛紮了個稀稀疏疏的髮髻,腰中纏一條麻繩,挎一柄長劍,屁股後面毛茸茸的尾巴下垂,維持著身體平衡。
脊柱彎曲,彎腰駝背,並不如人那般身姿挺拔。
前爪無限接近於人手,靈活的攥住了橢圓形棗木劍柄,從棗木劍鞘中,抽出了元寶劍格祥雲首三尺來長的劍。
劍身光潔,劍鋒冷冽,反射月光刺痛了貓的眼睛,讓貓微微低下了頭。
白袍狼劍客?還真是稀奇。
他衣衫不算乾淨,手中劍卻光鮮鋒利。舉劍向下斜指蘇叄的樣子也有模有樣,有那麼幾分習劍之狼的架勢。起碼劍在他手中像一柄劍,而不是一根燒火棍。
“看你也是個貓妖,怎麼跟這幫死不乾淨的禿驢混在一起?”狼劍客嘴唇翻起露出獠牙。
“哈!”蘇叄哈氣。
若是老虎或獅子,發出的則是讓人心驚膽顫的咆哮。小貓卻只能發出毫無威脅的哈氣聲。
“哈哈哈哈,”狼劍客大笑,“這小貓還兇我哩。”
他彷彿是眾妖的主心骨,剛一出場,蛇蟲鼠蟻立刻安定下來,不再似剛才那般吵鬧,都瞪著眼珠,看狼劍客如何料理著堵住屋頂洞口的貓。
狼劍客道:“看你身上沒有二兩肉,恐怕吃不住我一劍。不如這樣,你跪下磕……呃,你翻開肚皮,我就放你一馬!”
跪下磕頭是人的規矩。野獸表示臣服,則是躺在地上亮出柔軟的肚皮,主動暴露出弱點。
蘇叄毫不猶豫扭頭就鑽回了洞裡,重新站在了房樑上,回頭望去似乎在狼劍客的尖嘴臉上瞧出了詫異。
現在就臣服,莫不是在開玩笑。
狼劍客暴跳如雷,飛身撲在破洞處,用長劍往裡面探。
蘇叄看著長劍襲來,再向後退幾步,任由長劍在眼前滑動,也傷不到它分毫。
“你這死貓,快過來吃我一劍!”狼劍客怒吼。
長劍猶如逗貓棒一般,勾引著貓的動態視力,貓的腦袋跟隨著劍尖晃動摸索著軌跡與規律。
專心致志,長劍彷彿在它眼中速度逐漸放慢,等到劍尖向下沉最大限度逼近房梁時,貓飛身出擊!
“嗯?啊!”屋頂外的狼劍客先是一愣,緊接著痛的鬆開了握劍的手,閃電般縮了回來,珍愛的長劍掉進大雄殿內。右手食指血肉模糊止不住的冒血,第二關節處只靠半點筋膜連線著,若是傷口再深一些,手指頭就徹底與手掌告別了。
狼劍客左手捂著右手,嗷嗷怪嚎,面容扭曲,鼻樑上皺起褶子,嘴邊泛起白沫,血水順著手指縫淌在白袍上,雙腳發軟向後退,腳下一個踉蹌癱坐在屋簷。
十指連心,手指遭受重創,一下子就失去了戰鬥力。
狼劍客本能的想要吐出猩紅的舌頭,舔舐傷口,但為數不多的理智,控制住了本能,讓他不要做出錯誤行為。
蛇蟲鼠蟻小妖怪們一鬨而散,再也不在屋頂逗留,連一個幫狼劍客的妖怪都沒有。
屋頂內,蘇叄嘴角染血,剛才自然是它瞄準了狼劍客的手指,躲開長劍,狠下利齒,猛攻了其弱點。就是力道還是差了點,沒能一口氣咬斷狼的手指。
忽然,耳畔響起住持的聲音:“貓兒,準備好向枯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