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最是受不了什麼慢慢來、放長線釣大魚。

“等我問問土地!”

說幹就幹,哪吒跺跺腳,直接叫來了本地的土地公。

別看武庚洲對人類而言,是一塊新大陸。

可對於天庭而言,這地方依然有分派了山神土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天庭的管控力度有多大,得看它的基層靠不靠譜。

天庭的實際管轄範圍可不只是三界六道,往大里說是涵蓋三千世界。

光是管理普天星宿,也是一項大工程了。

天上繁星何其之多。

手持藤杖的矮小老者冒了出來,對著哪吒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小老兒乃是本地土地,參見三太子。不知三太子召見,有何吩咐?”

哪吒不耐煩地擺擺手:“虛禮免了!城西王屠戶家慘案,你總該知曉些風聲吧?五臟被摘,五行缺土!說!可有什麼緊要線索?尤其是關於那土屬的!”

土地公拄著藤杖顫巍巍躬身,白鬚在夜風中微抖:“回稟三太子,小神確知一二。王屠戶斃命時,西城地脈驟生戾氣,小神循跡探查,見一道黑影翻牆遁走,身法極快,似是凡人。兇手遺留二物至為關鍵!”

他頓了頓,看著哪吒急切的眼神,不敢賣關子,語速加快道:

“王屠戶遇害,正是初賽結束、眾選手各自散去備賽,城中最是忙碌混亂之時。小神清晰感應到,西城一帶,精怪夜巡交接之際,有一股刻意壓制的殺伐血氣驟然爆發,不過半炷香時間便又沉寂下去。

“能選在這等無人注意的空隙精準下手,絕非普通暴徒,必是對城中巡防規律瞭如指掌,且行事果斷狠辣之徒!

“其二,現場角落確實有個打碎的罈子,壇底雖碎,但內壁卻殘留著極其微弱的、極其純淨的土屬靈氣。那罈子樣式是小神從未見過的,非本地窯燒,釉色青黑,上面隱有饕餮紋飾。

“壇內碎泥並非凡土,其靈氣溫厚沉凝,像是……採自城西郊外荒山深處、一處廢棄的上古礦坑底層的‘息壤餘燼’。

“這種東西,雖非真息壤神土,卻也蘊含厚土精粹,極難採掘,尋常廚師根本接觸不到,更沒渠道獲知它的存在!那股氣息小神絕不會認錯,就在昨日下午……”土地公道,“小神留意到西郊礦坑氣息有短暫擾動,定有人去採掘此土!

“那礦坑位置偏僻,路徑刁鑽,小神特意追溯感應,在那坑底殘留的泥土裡,除卻王屠戶遇害現場的‘息壤餘燼’痕跡,還有另一種微弱氣息混雜——一股混合了焦慮、狂熱與隱隱腥氣的凡人氣味。那人必定身強力壯,腳步沉穩,絕非老弱。

“其三,順著這股氣機線索,小神進一步追查。就在昨日傍晚日入時分,那個帶血氣和焦慮氣味的凡人壯漢身影,曾出現在城西‘萬珍樓’暗巷後門,揹著個大黑布包,行蹤鬼祟。

“萬珍樓乃東城最大的‘高檔靈物’中轉鋪之一,尤其擅長收購、處理某些特殊渠道的‘私貨’。

“他身上離開時,除了原有的‘息壤餘燼’氣息,還多了一股濃烈的金屬鋒芒之氣,像是某種庚金銳物,但又內蘊陰寒。

“此交易本該秘而不宣,但逃不過我等的探查,感受到一股‘刻意抹消’的術法殘餘波動,正籠罩萬珍樓後巷區域。”

土地公捋了捋白鬍須,繼續道:“小神將這幾處氣息,與白日裡廚王大賽初賽現場百二十位選手一一比對排除……”

“說重點!是誰?!”哪吒打斷他。

“是那個名叫‘朱三’的人類廚子。”土地公立刻答道,“此人身形魁梧結實,步履帶風,面有常年操刀勞作的硬朗風霜。他初賽時位置在賽場東南角第三排第七灶臺。”

“小神清晰記得,他剁肉剔骨的手法又快又狠,但氣息中總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類似屠宰場特有的血腥檀腥味。”土地公道。

蘇叄雖對哪吒這種“搖土地問案”的手段有幾分無奈,但土地所述的細節環環相扣,精準指向目標,它不得不凝神傾聽,儺面下的貓瞳在火光中明滅不定。

“明白了!”哪吒聽完,啪地一拍手掌,“壇泥來源特殊指向他備料,萬珍樓的貓膩交易時間剛好對上案發前他去採購材料,現場遺留的‘息壤餘燼’也與他的情況吻合。

“看來是全齊活了。朱三……初賽那刀工殺豬宰羊不在話下!走!現在就去找這個朱三!就在他那藏著人五臟和見不得人的棚子裡,把他‘請’出來!”

“我再整理一遍,”蘇叄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兇手為何五行獨缺土?不是不需要,而是他早已備好了更‘上等’的土屬材料——就是‘息壤餘燼’,遠勝普通人的脾臟。兇手目標明確:只取木、火、金、水這四髒。因為他需要的是最‘新鮮’、最‘原生’的人體臟器五行之氣,來強行催動他那道所謂的‘五行調和’大菜!他認為這些是頂級材料!土屬,他用更‘好’的息壤代替了!”

蘇叄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憤怒:“罈子碎裂,特殊泥土灑落,都是他行兇後匆忙離開,搬運血淋淋內臟時不慎撞破所致!萬珍樓購入的庚金銳物,定是配合金肺屬性的輔料或烹器。此獠心思縝密,早有預謀,利用大賽規則漏洞和對巡防的熟悉,以人命為食材,以邪法圖謀魁首!”

推理完畢,邏輯嚴謹,真相大白。

蘇叄看向哪吒:“現在,可以請朱三‘出局’了。”

哪吒一腳踹開朱三備賽的破舊小院柴門時,那個名叫朱三的魁梧漢子正背對著他們,滿頭大汗地在一口巨大的石缽裡,奮力搗著什麼粘稠的東西。

濃烈的香料味。幾乎掩蓋不住那底下刺鼻的血腥氣。

案臺上,幾個貼著饕餮紋封符的黑陶罐觸目驚心。

旁邊一包開啟的泥土,正散發著土地公描述的“息壤餘燼”的獨特靈氣。

“朱三!你這喪盡天良的畜生!”哪吒一聲暴喝,“你的事嗎,我們都知道了。”

朱三嚇得渾身巨震,手中石杵“哐當”砸在石缽裡,半凝的汙血混合著不明臟器碎塊濺了一地。

他猛地回頭,那張原本充滿市儈和算計的臉,瞬間因極度恐懼和被人撞破而扭曲。

面對哪吒的怒斥、眾人冰冷的目光時,朱三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用滿是血汙和泥土的手捶打著地面,聲音嘶啞地哭喊:“我……我該死!我豬油蒙了心啊!”

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並且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因為來的不只是有蘇叄、哪吒一眾人等,還有東城的捕快們。

這些捕快都是常仙子調來的,一個個都是狼頭犬腦的犬科類精怪,最是擅長追蹤緝拿。

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我朱三就是個苦出身!從小跟著殺豬的爹孃在案板邊上長大,聞了一輩子腥臊!做夢都想擺脫這身臭氣!我起五更爬半夜,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在這東城攢下點名聲,能進這廚王賽!這是我唯一翻身的機會啊!”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和絕望的瘋狂:“可我……我手藝是不錯,但那些神仙妖怪、名門大廚……他們用的都是天上飛的海里遊的靈物!動輒拿神通調味!我拿什麼跟人家比?

“我一沒錢二沒神通,就是會點笨功夫!眼看著複賽要五行調和,要用好材料……我,我急啊!我不知道花了多少血汗錢去淘弄,可真正的‘五行靈材’哪是我這種底層人能買到的?就在我絕望的時候,我撿到了那張……那張邪門的食補殘方!”

朱三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那上面寫……寫用人初五行……最是調和至純!還……還寫了取土以補土……我,我就想到了以前給富商偷挖古礦坑土換錢時見過的‘息壤土’……我真是鬼迷心竅了!

“我想著王屠戶也是個粗鄙的屠夫,跟我一樣命賤……他的五臟……正合用啊!我……我就想著只用這一次,只要贏了比賽,拿了賞金,我就洗手不幹,遠走高飛!我真的後悔了!各位饒命啊!我是一時糊塗啊!饒了我這次吧!”

他哭得撕心裂肺,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咚咚作響,彷彿真的痛悔萬分。

蘇叄冷漠地看著他涕淚橫流的表演,沒有一絲動容。

它上前一步,儺面湊近朱三的臉,貓瞳中清晰地映照出對方極力想掩飾的、那深藏在恐懼絕望之下的,最後一抹不甘和對獎品的熱切。

“收起你的鱷魚眼淚吧,朱三。”蘇叄的聲音冷冽如冰,“你並非痛悔殺人取髒。你痛悔的,是被抓到了,拿不到那讓你覬覦已久的獎金了,你所謂‘遠走高飛’的美夢破滅了。

“若無人察覺,你定會將那裝著王屠戶五臟的黑罐子,堂而皇之地帶入賽場,做成你‘登頂廚王’的邪門大菜。

“你體內的血腥味,不是因為職業,而是源於這顆被貪婪與僥倖吞噬的、早已腐爛的心!

“大賽的邪風只是你墮落的藉口,真正驅使你舉起屠刀的,是你那無底的私慾和對他人生命徹頭徹尾的蔑視!”

朱三臉上的悲慟瞬間凝固,瞳孔放大,張著嘴,那句“饒命”卡在喉嚨裡,再也吐不出來。

蘇叄的話語像一把利刃,精準地刺穿了他最後的偽裝,將那卑劣骯髒的真實意圖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在龍宮衛隊的押解下,朱三面如死灰地被帶走,等待他的將是東城法律的審判。

現場只留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謊言交織的濁氣。

蘇叄站在滿地狼藉的小院裡,望著遠處廚王賽燈火通明的會場,輕輕嘆了口氣。

抓住一個墮落的廚師容易,但真正扭曲了這座城、讓朱三這等狠毒之輩,以為邪路可通的,正是那對極致味道無度追逐所養成的、名為“美食”的龐然心魔。

這魔障,又豈是抓住一個兇手便能破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