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穹頂折射的暮光被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揉碎，林燭仰頭時看見蒼穹裂開琥珀色的豁口。
那道貫穿天幕的裂隙邊緣蒸騰著青紫色霧靄，像是被灼燒的絲綢正沿著經緯線寸寸崩解。
\"退守坤位！\"玄風子甩出三枚銅鈴，卻在半空凝成冰晶。
他道袍浸透的血珠此刻正在八卦陣紋裡遊走，勾勒出與青銅門缺失獸目如出一轍的瞳孔紋路。
白髮老者贈予的羅盤在林燭掌心發燙，二十八宿星軌竟開始逆向旋轉。
第一隻利爪刺穿光幕時發出琉璃碎裂的脆響。
暗影凝成的怪物形似剝去皮囊的狼骸，眼眶裡躍動著青銅鏽色的磷火。
青衫少女擲出的冰稜貫穿怪物咽喉，卻在觸地瞬間化作墨色泥漿重新凝聚。
\"赤蓮焚天！\"赤焰真君掌中火焰剛騰起半尺，便被裂隙溢位的寒氣掐滅成青煙。
白眉散人彈射的銅錢在怪物群中炸開金芒，爆裂聲裡傳來蒼雲長老的斷喝：\"此乃九幽穢氣所化，需以天罡正氣鎮壓！\"
林燭指節擦過腰間酒葫蘆，烈酒裹著九陰脈寒霜噴薄而出。
冰藍色弧光掃過之處，七八隻怪物凍結成晶簇，卻在墜落時被裂隙吸走潰散的穢氣。
他後撤半步踩碎冰階，忽覺右臂鱗片泛起灼痛——那些潰散的穢氣正順著面板紋路滲入骨髓。
\"當心身後！\"靈虛仙子甩出水袖纏住偷襲的利爪。
絳紗綾擦過林燭耳際時，他聞到芙蓉香混著血腥氣。
仙子指尖掐訣召來三十六柄玉劍，劍陣掀起的風暴卻讓裂隙又擴張三寸。
她踉蹌著撞上林燭後背，髮間銀鈴震響蓋過玄風子示警的銅磬。
\"它們在借力。\"林燭抹去唇角血痕，發現凍結的怪物殘骸正化作黑霧回流天際。
羅盤邊緣的貪狼星紋突然滲出血珠，燙得他險些脫手。
白髮老者曾說這是感應天地氣機的至寶，此刻星杓卻直指他心口震顫不休。
玄風子突然扣住他腕脈，瞳孔裡倒映著逆流的八卦：\"你破陣時是不是觸動了......\"質問被裂隙炸響的雷鳴截斷。
成千上萬怪物如蝗群傾瀉而下，青衫少女撐起的冰幕瞬間爬滿蛛網裂痕。
赤焰真君祭出本命火精，卻在穢氣侵蝕下面色慘白：\"老子撐不過半炷香！\"白眉散人咬破舌尖噴在銅錢上，先天卦象竟顯出大凶之兆。
靈虛仙子突然握住林燭滲血的手掌，芙蓉香凝成金線封住他右臂蔓延的黑紋：\"別讓九陰脈反噬道心。\"
\"師父，羅盤在示警。\"林燭盯著星軌交匯處那點猩紅。
玄風子道袍浸染的血跡突然蒸騰成符咒，在空中勾勒出青銅門獸目的輪廓。
他猛然想起冰窟裡聽到的叩門聲，那空洞迴響與此刻裂隙震盪的頻率完美契合。
蒼雲長老的鶴唳穿雲而來時，七十二盞琉璃燈正環繞裂隙結成星斗。
古老門派傳承的'璇璣鎮魔燈'照出怪物真容——每團穢氣深處都蜷縮著扭曲的嬰兒形體。\"造孽啊！\"白眉散人的銅錢終於擺出首尾相銜的吉卦，燈陣激發的清光卻讓林燭懷中羅盤幾乎要灼穿衣襟。
\"就是現在！\"蒼雲長老丟擲的青銅鈴撞進燈陣缺口。
林燭福至心靈地並指劃破掌心，以血為墨凌空畫出白髮老者傳授的'太陰鎮煞符'。
九陰脈寒流與燈陣清光交融的剎那，他看見自已倒映在裂隙中的影子長出了龍角。
琉璃燈接連炸裂的光焰中，最後三隻怪物撲向搖搖欲墜的靈虛仙子。
林燭本能地橫臂格擋，右臂黑鱗暴漲成刃，卻在斬斷穢氣的瞬間聽到青銅門轟然洞開的巨響。
那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他丹田氣海最深處震盪而出。
當最後縷穢氣消散在璇璣燈餘燼裡，赤焰真君癱坐在地哈哈大笑：\"老子這輩子......\"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在看林燭——他垂落的右手正不受控地結出古老法印，羅盤嵌進掌心的星軌紋路竟與天幕裂隙的走向完全重合。
暮色重新流淌時，青銅門殘留的叩擊聲仍在眾人識海迴盪。
靈虛仙子欲言又止地望著林燭右臂漸隱的鱗片，蒼雲長老則盯著冰面上隨暮光偏移的星杓投影。
玄風子默默收起染血的八卦陣圖，眼底映出林燭凝視掌紋時微顫的睫毛。
雪沫又開始在千山之間流轉，卻無人察覺那些本該墜地的雪花，正朝著林燭袖口羅盤的方向懸浮成旋渦。
暮色為千山覆上淡金薄紗時，冰窟穹頂的裂痕已化作蜿蜒星痕。
林燭垂眸望著掌心，羅盤嵌入的星軌紋路正滲出細雪般的銀輝，那些本該墜落的雪花繞著他懸成晶瑩旋渦，像群星遺落人間的碎屑。
\"好小子！\"赤焰真君用燒焦的袍角擦拭著臉，掌心騰起的小火苗烤化了三尺冰面，\"下回喝酒可得讓老子坐主位！\"蒸騰的白霧裡，青衫少女正蹲在地上拼接破碎的冰稜，聞言抬頭甩出兩點寒星：\"先把欠我的三十壇醉仙釀還清。\"
白眉散人捏著裂成兩半的銅錢哈哈大笑，笑聲震得雪松簌簌落玉屑。
蒼雲長老卻盯著林燭袖中微顫的羅盤，鶴氅上的星紋隨著雪沫流轉明滅：\"璇璣燈陣本該耗盡所有穢氣......\"
話音未落，靈虛仙子的絳紗綾已纏上林燭右臂。
芙蓉香混著藥草清苦鑽入鼻尖，她指尖拂過那些漸隱的鱗片，垂落的髮絲掃過林燭手背：\"九陰脈的寒氣雖平復，但龍鱗入骨終究......\"突然收聲的剎那，林燭看見她耳後浮起晚霞般的薄紅。
玄風子沾血的拂塵輕輕點在兩人之間。
老道佯裝整理道冠，實則藉著轉身拭去眼角水光：\"臭小子破陣時偷喝為師三滴玉髓的事，咱們稍後再算。\"他道袍下襬的八卦紋不知何時已補全，陰陽魚遊過處，冰面上竟綻開朵朵墨梅。
\"前輩且看！\"青衫少女突然指向天際。
那些懸浮的雪沫在暮光裡拼成二十八宿星圖，貪狼星位赫然映著羅盤紋樣。
蒼雲長老的鶴唳還卡在喉間，林燭袖中的羅盤突然清鳴如磬，懸空的雪花瞬間凝成冰晶鎖鏈，將殘存的星痕徹底封入蒼穹。
赤焰真君噴出的火龍捲照亮半個山坳，燒化的雪水在冰面蜿蜒成河。
白眉散人趁機將銅錢拋入水中，金芒乍現時竟浮起滿河蓮燈。
靈虛仙子抿唇輕笑，袖中飛出三十六隻玉蝶，銜著磷火逐燈而去。
青衫少女的冰稜恰到好處刺入河心，炸開的冰花裡飛出萬千流螢。
\"這才是慶功宴該有的排場。\"玄風子變戲法似的摸出個硃紅葫蘆，仰頭飲盡的酒液卻化作甘霖潤澤焦土。
老道醉眼朦朧地拍著林燭肩膀，掌心傳來的暖流悄然化開他經脈裡最後一絲陰寒：\"當年撿到你時，冰窟裡的哭聲可比現在這些動靜嚇人......\"
林燭撫過腰間養父留下的舊酒囊，粗麻布料下藏著截焦黑龍骨。
當第一顆星辰亮起時，他聽見遙遠山麓傳來青銅門閉合的悶響——那聲音與丹田氣海的震顫完美相和，震得袖中羅盤泛起月白柔光。
眾人笑鬧著走向星輝最盛處時，靈虛仙子的紗綾悄悄纏上林燭尾指。
仙子鬢間銀鈴輕響，鈴舌上竟刻著與他羅盤相同的星紋：\"下月十五，璇璣閣的星潮......\"未竟之言化作掌心輕撓的癢意，比九幽穢氣更令人心神搖曳。
白眉散人突然將銅錢拋向高空，炸開的金芒裡浮現出萬里河山圖。
青衫少女的冰稜精準刺中某個邊陲小鎮，赤焰真君立刻噴火烤出\"醉仙樓\"三個篆字。
蒼雲長老笑罵著丟擲琉璃燈，暖黃光暈裡映出林燭少年時翻牆偷酒的畫面。
\"走了！\"玄風子甩著拂塵攪碎幻象，嘴角卻快咧到耳根。
林燭最後回望冰窟，發現那些懸浮的雪沫正凝成模糊的龍形，龍睛處閃著與羅盤如出一轍的銀芒。
他故意落後半步，任由靈虛仙子的紗綾纏住手腕，卻在對方耳熱之際突然輕扯：\"仙子可聽過龍鱗釀酒的故事？\"
夜風捲著碎雪掠過千峰，有人笑罵著追打，有人舉著火龍照明，玄色道袍與絳紗綾的影子在雪地上交疊成卦象。
直到很多年後，山民們仍會指著天際的星痕說，那夜見過仙人執燈列陣，星輝如雨處，隱約傳來青銅門開合的餘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