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第一次走這條路時,我是警惕的,戒備的,幾個月後重走這條路我就是放空的,擺爛的。

我坐在巴士最後一排,車裡悶著的機油味、重複漂洗帶著廉價香精的座位套以及老式發動機毫無減震的顛簸,我大大咧咧的把腦袋從唯二的車窗探出去,就算有人正盯著我準備對我下手我也沒什麼好掙扎的。

這破日子洗了就洗了,活著麼沒什麼勁。

和楊卓文抱怨了三輪車,他給我換了個更顛的摩托車接我,讓我除了抓緊老鄉的脖子之外一點思考的餘地都沒有。老鄉還算照顧我,就算被我勒的翻白眼也不抱怨,反而經常停下來讓我緩一緩。

當老謝接人接到我的時候,還問我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兄弟,畢竟他從來沒有兩次帶同一個人的經歷,回去的路上感慨道:“他們那邊肯定出了不小的亂子吧,還從來沒見過他們拍一個人過來兩次的。”

我說不上是苦笑還是無奈,拖著痠痛的身體跟在老謝後面。

這次農場的狗已經認識我了,還沒等我走進農場,幾條牧羊犬從柵欄裡跳出來搖頭擺尾的迎接我,他們這幾隻站起來的個頭都快趕上我了,還非要往人身上撲,要不是我有思想準備,絕對讓這幾個傢伙撲個跟頭。

日子好像按下倒退鍵一般,又回到我剛熟悉農場的時候,每天放牛放羊,追雞餵鴨,兩隻柯基混在一群禽類當中,還沒大公雞個子高,自動幫我維護秩序,阻止一切打架。

老謝新買回來的小豬在豬圈裡哼哼唧唧的要食物,瞪著清澈的小眼神看著我,比前一批邪惡大黑豬招人待見。

就在我覺得自已快要變成一個真正的農夫時,老謝從兔籠裡抓出一隻兔子,把正在曬太陽的我叫起來:“走了。”

“走哪去?”

只見老謝身後揹著一杆獵槍,單手拎著不斷掙扎的兔子上馬,往農場深處走去,我騎上馬跟在他後面,抵達一處較為平整的荒地,他把兔子扔到地上:“會打槍嗎?”

我點頭:“會一點。”

老謝把他那土槍扔給我:“露一手。”

我端起槍對準地上的兔子,兔子從驚恐中反應過來,匍匐著在地上緩慢爬行。

‘砰——!’

炸翻開的泥土盡數砸在兔子身上,它不再掩耳盜鈴一般匍匐前進,伸展身體蹬腿就跑,老謝砸吧口煙:“這麼爛?”

“咳咳,我是為了讓它動起來。”

重新端起槍瞄準快速移動的兔子。

‘砰——’

‘砰——’

‘砰——’

老謝把手放在眼睛上充作望遠鏡:“哇,不見了。”

我已經把槍裡的子彈打完了,而兔子早就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要不,先從打酒瓶練起呢?”我小聲提議道。

老謝從帶我熟悉農場開始,對我任勞任怨的態度十分滿意,為此他表示願意花幾天時間教教我。三點一線瞄準位置偏上一些,打活物瞄準對方最容易被攻擊到的軀體,頭反而是最不好打到的,不如先打傷打殘對方,再進行補槍。

經過老謝為期兩星期的特訓,最終以十酒瓶命中兩個的成績讓老謝放棄。

他盤腿坐在酒瓶前,疑惑不已:“嘖,不應該啊。”

“有沒有可能是你這獵槍太老了?”

老謝道:“你少找那些狗屁理由,你這槍法敵人距你50米你都打不中!”

我問道:“咋辦,射擊不合格我還能畢業不?”

老謝不理,只是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我能帶出這麼差的人?”

我:……

老謝想不通,但是老謝有辦法:“你跟我過來抓頭羊。”

我按照老謝的要求,拴著羊的兩隻前腿吊起來,讓羊像個人一樣雙腿站在地面上,兩個前蹄分開,露出脖子和腹部,老謝讓我拿著宰羊刀,他握住我的手,刀尖指著羊脖子:“看見沒,從這個地方豎著插進去,進去之後左右一割,從裡面把動脈劃破。”

刀往前一送,老謝帶著我左右一轉,羊沒叫幾聲就不動彈了。

老謝教我手部姿勢:“看到沒,從氣管進去割動脈,刀抽出來後面板還有彈性,血噴不出來,全都會流到肚子裡,這樣殺羊現場血很少。你學會這招也行,再加上之前宰豬切割的本事,也夠用了。”

“老謝,”我叫住準備離開的老謝問道:“你怎麼會這麼多種手法?”

老謝悚然一笑,露出斑駁黃漬的病齒:“我就一散養戶,比不上大場子養的多,有時候殺豬宰羊這種事,自已弄更方便,你說是不?”

我木訥的點點頭,老謝好心提醒道:“我看你最近離那些豬越來越近,別掉以輕心,看著它們好像還小,你往豬圈裡扔兩塊石頭試試,它們無聊的時候連石頭都能嚼碎,更別提人腦袋了。”

身後的羊還掛在半空,我把它放下來,開膛破肚後切割,雖然和豬的體型差別很大,關節和內臟位置幾乎差不多,我輕車熟路的把人吃的、狗吃的和豬吃的分成三大盆,羊骨丟進豬圈,在豬超強的咀嚼力下,一整隻羊的骨架很快就不見了。

老謝說過,我是他見過最聽話好學的人。他原本有40只羊,我學習這幾天,他看著堆積如山的羊肉和十幾只羊愁的直撓頭,牧羊犬都因為工作量變小,伙食變好而長胖好幾斤,現在他們撲過來跟我玩,就算我有防備也招架不住他們的體重了。

我和牧羊犬在草地上玩摔跤,老謝帶著我快變成板磚的手機找來:“你有電話。”

“電話?”

我鬆開手裡的狗腿走過去,實在好奇是誰給我打電話,畢竟我來到這裡之後,所有人都當我死了一樣再沒了訊息,所有人都在刻意淡化我的存在,切斷我與S市的聯絡。

手機在這個農場也變成了擺設,幾乎失去了任何作用,充滿電甚至能放一星期都還能堅持不關機。

螢幕上閃動著一個陌生號碼,正當我猜測是誰的時候,老謝說道:“接吧,裡面是張新卡。”

他當著我的面把手機裡原本的那張電話卡掰斷,丟進一旁的雜草地裡,從這以後我想用原來的卡聯絡別人也不行了,只能用他給我的新電話卡,徹底擺脫我與曾經的聯絡。

我接起那個陌生電話:“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