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個名叫劉秀的技術員居然當真了。

我抬起眼睛,在觀後鏡裡看了對方一眼。

劉秀的名字很男性化,但其實她是個女的,而且性格高冷。

據說劉秀的父親沉迷收音機裡的評書《劉秀傳》,所以給女兒取了這個名字。

劉秀是廠裡的大學生技術員,平時在辦公室裡很少出來。

其實劉秀長得還算漂亮,只是不愛打扮,脾氣生硬、高冷,與齒輪廠熱鬧的環境格格不入。

有傳言說,劉秀是劉廠長的侄女,所以才把她分配到廠裡來的。

劉秀的同事連忙打圓場:“哈哈,小劉你別瞎猜了,桑塔納的圖紙又不是什麼保密的東西,除了我們廠,其他地方也有啊……”

劉廠長深以為然:“不管怎麼說,小李這個開車的技術,確實穩得很。”

劉秀嘟囔道:“哼,那還不是無證駕駛……”

我尷尬的笑笑,對她很無奈。

好在五公里也不算遠,十五分鐘也就到了。

抵達酒店之後,我熟練的將車停好,然後幫著他們把樣品拿出來。

八十多斤的樣品,我一個人扛起來,大步跟在劉廠長後面。

將樣品送到會議室門口之後,劉廠長感激的拍拍我的肩膀:“小李,今天真是多虧了你了。”

我露出真切的笑容:“廠長,這不都是希望企業穩定發展嗎?廠裡效益要是不好,回頭大家可是要下崗的。”

劉廠長臉色微變,他看了一眼兩個技術員,向我使了個眼色。

我心領神會,連忙改口說道:“廠長,你們忙,我在下樓等著,你們有事叫我。”

劉廠長嗯了一聲,帶著技術員進去談業務了。

我來到酒店的停車場,然後鑽進汽車裡,靠在椅子上出神。

我媽今天應該會去袁霞家談談。

以袁霞的性格,肯定會將事情拖住,然後想辦法跟我和解。

而且,留給袁霞的時間不多了,她不會拖得太久。

我在車裡等了一個多小時,司機老鮑急急忙忙的趕到酒店來了。

一見面,老鮑就拉著我的手:“小李,今天真是多虧你了,要不然可就誤大事了。”

我笑著客氣了兩句,將車鑰匙交給老鮑,便走進酒店。

本來,我準備去會議室找劉廠長告辭,結果還沒到地方,就在走廊上聽到一陣抱怨。

“也不知道你們覺得他哪裡好了。”

“一個悔婚的無賴,有什麼值得誇獎的?”

“……私德?私德不行的人,工作也幹不好!”

“餘偉,你別說了,我討厭那個李順平。”

說話的聲音是劉秀的,語氣中充滿了嫌棄。

我也沒慣著這個女技術員,直接從拐角走了出來。

正在說我壞話的劉秀漲紅了臉,轉身進了洗手間。

我走到會議室的門口,只見劉廠長滿臉笑容的在裡面跟人閒聊。

看到我出現在門口,劉廠長笑著招招手:“小李,快過來……”

“小李,待會你去留下定個包廂,點一些廣東菜,待會我請黃老闆吃飯。”

黃老闆是個胖乎乎的商人,朝著我咧嘴一笑。

我點點頭,下樓去點菜了。

如果是以前愣頭青的我,少不了要趁著點菜的機會,給自己搞幾包煙。

可是現在回想一下,這些佔小便宜的行為,實在讓人覺得慚愧。

很快,我把包廂和飯菜準備好了,然後讓服務員去請劉廠長、黃老闆他們下來吃飯。

我們齒輪廠這邊有四個人:劉廠長、餘偉、劉秀,還有我。

黃老闆那邊有三個人:黃老闆、黃老闆的女秘書,還有黃老闆的助理兼保鏢。

這個保鏢五大三粗,身材比我還壯實一些。

在這個商業資本野蠻生長的年代,黃老闆帶著保鏢,顯然也是怕人家對付他。

開席之前,我本來打算回家,去跟闊別十年的父母一起吃晚飯。

劉廠長拉著我,死活不讓我走。

“小李你可不能走啊……”劉廠長在我耳邊低聲說道:“餘偉和劉秀,就是兩個書呆子,待會喝起酒來,我一個人可頂不住,你留在這裡幫幫我。”

我無奈的留了下來,但心裡多少有幾分不屑。

粵東人的酒量,在全國各省份裡面算是墊底的,他們喝酒比較佛系,一般想喝多少算多少,不愛勸酒,也不太勉強自己多喝。

劉廠長也是“酒經考驗”的老油條了,不可能被對方喝趴下吧?

事實證明,終究還是我膚淺了。

人高馬大的保鏢喝酒如喝水,但卻面不改色。

胖乎乎的黃老闆喝得滿臉通紅、滿嘴葷段子,卻始終屹立不倒。

就連那個女秘書也挺能喝的……

而我們這邊,餘偉是個白面書生,三杯白酒便吐了。

劉秀則是個滴酒不沾的女性,拿著瓶健力寶在那兒喝,也不太說話。

今天要不是我留下來,估計劉廠長百分之百會被對方喝趴下。

喝到昏天黑地之際,黃老闆的葷段子越發離譜。

我和劉廠長知情識趣的跟著大笑起來,而劉秀則是一臉嫌棄。

酒醉心明的黃老闆立刻發現了劉秀的表情不對勁,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

黃老闆端著酒杯說道:“呢位小姐,我哋嚟飲一杯啦!”

我站起來說道:“黃老闆,她不會飲酒,我來替她喝吧。”

黃老闆收回酒杯,他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說道:“你替她,那可不能一對一,你要先自罰三杯,然後才能替她擋酒啦。”

我點點頭,毫不含糊的連幹三杯。

黃老闆向我豎起大拇指,跟我碰杯之後,總算是消停下來。

黃老闆敬完了酒,女秘書和保鏢又過來向劉秀敬酒。

出於對女性的保護和尊重,我又準備幫劉秀擋酒。

劉秀騰地一下站起來:“我不用他幫我,我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