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活著的時候,或者是身強力壯的時候不去復仇,怎麼偏偏在快要死了的時候復仇呢?”

聽聞此言,杜玥的面色明顯陰沉了下來,不得不說陳飛的膽子是真的很大,當著人家老婆的面說一股老公的壞話,他不捱揍真的天理不容。

杜玥說:“老孟他生前一直在剋制自己的恨意,可能是那場瀕臨死亡的經歷讓他意識到必須做些什麼了,否則到了陰曹地府都會覺得心有不甘吧。”

“果然還是您最懂孟老先生,”陳飛讚美道,“不過我有一點不太清楚,既然被邀請的人都跟綁架案有關,那楊暮煙又是個什麼關聯呢?”

杜玥說:“你應該去問她,再或者你去問老孟,而不是在這裡耽誤我的時間。”

陳飛說:“是嗎?我以為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杜玥再次強調,她少有的露出不耐煩的情緒。

陳飛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子,這種有規律地敲擊十分煩人,尤其是對本就煩躁的杜玥來說,茶湯和平日的修行並沒有幫她徹底消除這份煩躁不安的感覺,勉強壓抑著只是沒有爆發而已。

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杜玥終於不勝其煩地說:“能別敲了麼?”

陳飛先是一臉茫然,隨即恍然大悟,抱歉道:“不好意思啊,不經意的,手就動了。”

杜玥勉強笑了笑,說:“你這可能是焦慮症或是多動症,建議你去神經內科看看。”

陳飛笑道:“不愧是專業人士啊,杜總很懂得看病?”

杜玥笑了笑,說:“沒有,畢竟老孟身體一直不好,加上很多場合下要跟醫務人員打交道,耳濡目染罷了。我自己只是懂一點中醫,但是懂得不多。”

“您太謙虛了,而且您和孟老先生的感情真的很讓人佩服。我有個朋友就沒這麼幸運,他當時談了一個女朋友,兩個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可沒想到有一天他女朋友偷偷往他杯子里加了脫碳甲醛,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喝了。自此以後,他每天都要喝,因為一旦停下,他就得死。後來他查到,脫碳甲醛是酸雨的主要成分,人體一旦攝入就難以戒掉,是目前全世界都難攻克的醫學難題。”

杜玥閉上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相信了楊暮煙跟她說過的話,陳飛有著能瞬間激怒一個人的本事,哪怕這個人是再如何冷靜,如何沉穩,如何優雅的人都無法剋制地會生氣,會想要撲過去揍他。

杜玥冷著臉說:“你是在玩耍我嗎?如果你來見我的目的只是為了戲弄我,激怒我,那我告訴你,你這是在玩火自焚!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杜玥就要離開,陳飛忙起身道歉,說道:“別別,杜總,我開玩笑的,這不是想要體現一下我的醫學功底嘛。”

杜玥說:“首先,這是化學不是醫學,其次,你的這種把戲騙騙小姑娘也就罷了,你拿來戲弄我是覺得我脾氣很好,很有時間嗎?”

陳飛顯然並沒有把杜玥的話當回事,他笑道:“抱歉抱歉。”

杜玥當然也不可能真的走,她也明白陳飛這麼有恃無恐地挑釁自己的權威,就是因為他有底氣,是自己“屈尊”趕到大有醫藥來見他帶給他的底氣嗎?

他認為自己因為涉案,就會對他這個死裡逃生的人給予十二分的重視,他想要的是什麼?錢嗎?

重新回到座位上,陳飛總算是有了要認真談事情的態度,他說道:“想必杜總也很好奇我為什麼一定要和你見面,並且一定要定在大有醫藥見面吧。”

“說說吧,你想要什麼。”杜玥也不需要藏著掖著,讓陳飛閉嘴的辦法很多,足夠多的錢,相當又穩定的職位,或是其他的什麼東西,她都無所謂。

陳飛說:“你可能是誤會了,我不是來談判的,之所以在這裡見你,是因為有樣東西,我想還是務必請你看一下。”

他說著,從隨身攜帶的書包裡取出了一個盒子,開啟之後遞到了杜玥面前。

看到盒子裡的東西,杜玥的臉色立刻蒼白起來,她的情緒因為陳飛的屢次三番的挑撥而變得易變,換作平日或是她仍能保持淡定,可此時此刻,她倉促之下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東西!

陳飛將一切都看在眼中,他說:“這是我在三角島上見到的,周管家挺有趣的,最後那天他找到我,讓我去一趟他所謂的菜園子裡轉一圈,當時我看到了很多常見的作物,一開始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直到後來我看到了它。”

陳飛其實還挺喜歡周杰輝這個人的,他有學識,為人低調,且注重細節,他不會平白無故做任何事情,突然提出讓陳飛去逛逛菜園,多少都有點不合情理。

他一直不太理解周杰輝這麼做的意圖到底是什麼,不過他也多了個心眼,偷偷拔走了一顆當時他看到的,形狀奇特像是棕櫚樹葉的草上結的果實,直到方恩樹幫他拿回了屬於自己的行李後,他才從行李中重新得到它。

警察那邊不是沒有查過他的行李,但他們沒見過這種淡紅色的果實,便暫時儲存下來,並沒有當回事,而三角島的那片菜園裡,一夜之間種植這些植物的地方也被破壞,所有的植物全部消失無蹤。

這顯然是出自孟青山或是孟林的手筆,他們或許是想要消除證據,但周杰輝提前料想到了會發生這樣的事,因此透過陳飛早做了一手準備。

他恐怕是知道自己或許命不久矣,如果他死了,那麼自己的物品必定會被徹底銷燬,因此也就不可能還有人知道三角島上的秘密。

他需要從遊客中選擇一個信得過的可靠人士,但卻又不能選擇自己的同伴,所以,陳飛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他和陳飛聊得來並非是因為兩人真的投緣,而是因為互相試探、互相接近的結果。

“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我問了幾個專業人士,包括我們學校專業的老師,他們竟然都說沒見過這種植物,看上去像是棕櫚果,但實際上卻不是。我跟他們說了那種植物大概的樣子,並說了一下我那天晚上的奇怪感覺,幾位老師總結下來的意思是,這種植物不屬於目前已知的任何一種,而是被記錄在《山海經·中山經》里名叫植楮的傳說中的植物。”

杜玥沒想到陳飛連這都知道了,她知道就算自己說不認識也沒有任何意義,植楮這個名字的暴露,就意味著陳飛已經破解了那天晚宴的種種怪事。

她疲憊地說道:“這種植物的神奇之處在於,它的莖葉有治療夢魘,鎮靜催眠的作用,而它的根部卻又是非常強力的中樞興奮藥,服用之後會導致過度興奮,出現幻覺、驚厥等症狀。更加神奇的地方在於,用量不同,所起到的效果也不盡相同,且植楮無法被培育,無法被移植,只能生活在三角島中。”

陳飛笑道:“看來孟為民買下三角島的動機也並不單純啊。”

杜玥說:“可以這麼說吧,我不清楚孟為民是怎麼想的,但他的確是知道這種絕跡的草藥的存在的,你應該聽說過當年三姨太和秘書的死吧。”

“恩,聽孟林說過,我當時就覺得奇怪,為什麼偏偏是這兩個人死於非命,看來孟為民是有意要在三角島殺人啊。”

杜玥並不否定,她先是用手機給司機發去了簡訊,她覺得恐怕短時間內是無法離開了,就因為植楮的存在,她就必須要和陳飛達成保密協議才行。

“老孟的意思是,慧茹當年出軌章逹,這兩個人竟然在孟為民眼皮子底下苟且,估計是覺得孟為民年邁昏聵,很好糊弄吧。只可惜他們錯看了孟為民,他就算是一頭年邁的獅子,也還是有嗜血的野性在的。”

杜玥發完簡訊,將手機扣下,繼續說:“他在酒裡下了用植楮莖葉粉末製成的藥,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中,然後有用植楮的根製作的毒藥強行喚醒了慧茹和章逹,在藥物的作用下,他們倆就產生了幻覺,孟為民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動手,他們腦子裡的夢魘就足夠殺死他們了。”

“兩個問題,第一,當天他們所有人都被困山洞,是因為暴雨,孟為民怎麼能預判到暴雨呢?第二,孟為民當時以身體不適為由拖了一天的時間才返回,這一天的時間是用來幹嘛的?”

杜玥說:“第一個問題或許可以用李淳風留下的古籍解釋,李淳風擅長天文曆法,尤其在氣象上的造詣,孟為民應該是學習到了某些知識,在當時氣象學並不發達的時候就掌握了氣象學的知識。”

“至於第二個問題。”杜玥猶豫了,她不知道該不該跟陳飛解釋,畢竟這個解釋會牽扯到現在的案子。

陳飛卻說道:“應該是植楮在人體內會隨著體內組織器官的分解而分解吧,一天的時間就足夠毒藥徹底消失在死者體內,就算是再精密的儀器,再高超的手段都查不到任何線索。”

杜玥不得不讚嘆道:“陳飛,你確實非常聰明,這一點都被你想到了。”

“所以對我身體的檢查查不到服用任何致幻劑或是興奮劑的痕跡,而對孟林的屍檢結果才只有他被暴力毆打致死的證據,卻沒有任何服毒的痕跡。”陳飛總算是解開了心裡的疑惑。

“是的,孟為民應該是有提前做過實驗,所以才決定利用三角島這個特殊的地點殺人,這樣就算是發現了死者,也不會被立刻要求進行解剖。”

果然啊,陳飛說道:“老祖宗留下來的文化瑰寶真不是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