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松恰時推著輪椅過來,聽到雲岫這麼虛弱的腔調,作為父親,他亦霎時心如刀割,不知所言。

見寧淑要上前去,他一出手把人拽住,女人一轉身,小聲道:“你怎麼來了?”

雲松擰了擰眉,朝外面揚了揚下巴,示意讓她走。

“你開玩笑?我就是來看女兒的。”

雲松壓低聲音:“你先出來。”

寧淑被雲松拉走了,雲岫被沈知還抱著,沒有看到兩人。

寧淑被雲松扯到醫院消防通道的地方,女人火氣大,不分緣由,直接扯開了雲松的手:“你要幹什麼?”

“剛才你跟那個小夥子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然後呢?”

雲松嘆了口氣:“我說了,這麼多年了,何必呢,你看看阿雲,這幾年工作壓力大的,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都病的站不穩了。”

寧淑:“你當我看不見嗎?我當然知道女兒病了,所以我來看她,你攔著我做什麼?”說完又要出去,雲松一手給她扯住。

“冷靜。”

寧淑與老男人對恃:“雲松,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讓你給阿雲一些自由的時間,看不出來嗎?兩個人一看就是在一起很久了,棒打鴛鴦這種事你都當媽還不知道有多歹毒嗎?”

“我歹毒?”寧淑笑了,又同他說:“行,就你會為女兒著想,我就不想她好?”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阿雲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工作了這麼多年,她能摸不清好壞嗎,”雲松視線對著病房的方向,語重心長:

“從小到大,阿雲都是憑著本事得到自已想要的東西,如今不過也就是求一個真心喜歡的愛人,你幹嘛這麼逼著孩子。”

“你不妨給那小子一個機會,剛好阿雲生病,你就瞧瞧,他是否真心實意,如果是,成全孩子算了。”

雲松不自覺的摸了摸腿:“我們失去的已經不能再回來了,幹嘛讓孩子們也體驗失去呢。”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感受。”

雲松一頓輸出,堵的寧淑半天也說不出話來,悶著氣,老男人又補了兩句,女人頭一扭,大機率是默許給機會了。

老男人一笑,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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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CT治療是電療,能使人暫時忘卻一些記憶,但時間長了也會重新記起。

抑鬱患者到了藥物無法救治的地步一般都會採取的電療,雖然這也不是百試百靈,但也透過物理療法讓病人暫時脫離一部分痛苦。

雲岫過去一年內暴瘦,身上沒一點油脂,沈知還嘗試過配過很多家飯菜,對她都是吃什麼吐什麼。

有的時候夜裡她抱著他,問他自已是不是要死了,小女生全身抖得厲害,沈知還卻比她更深刻的痛著。

MECT之後,在醫院休養,沈知還情人節給她買了一大束桔梗,用外賣方式給她送到病房,他本以為這是驚喜,沒想到的卻是:

她思考了半天:“沈知還,你為什麼要送桔梗?”

雲岫不記得了。

他突然心裡跳崖式的失落。

“沒什麼。”他走過去抱住她:“覺得這花漂亮,就送你了。”

“哦。”雲岫拿著花聞了聞:“沒香味,但很好看。”

“嗯。”

雲岫把桔梗放到一邊,買了個花瓶回來,把花插花瓶裡,放了點水養著。

“這麼有心,還把花養起來。”沈知還湊到她跟前:“沒關係,枯就枯了,我再給你買新的。”

“這怎麼行,此話非彼花,再買新的就不是這一束了。”雲岫眨了眨眼:“這是我老師教我的,”

“——要珍惜眼前人。”

霎時,雲岫手上沒插進花瓶的桔梗突然脫落,她腦子閃爍一瞬的記憶碎片,零零散散的,亓萍的樣子和她的墓碑。

雲岫剎那間眸子變得溫紅,沈知還俯身把她抱住,懂她痛:“都過去了阿雲,都過去了……”

她眼淚說掉就掉,毫無徵兆的腥風血雨。

“沈知還……”她抱著他的後脊,哭的很真實:“我好想我老師啊,我好想去陪她……”

“但我捨不得我爸媽,我也捨不得你,我不想死,我想活著……”雲岫嚥著氣:“我是不是很不爭氣……”

她崩潰防線:“為什麼,為什麼變成這樣,明明所有人都好好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沈知還回擁著她,深入骨髓的抱著:“很多事情你跟我都沒辦法決定,天大的權利也扭轉不了生離死別,所以活人要做的事情就是珍惜。”

“雲岫,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雲岫夜裡心率直飆130,人昏在床上爬不起來,呼吸急促,四肢微顫,沈知還喊她她也不應,他慌不擇步馬上按了鈴,值班人員把她推進救護室。

心率130每次,心律失常,心力衰竭,瀕死。

在外面收到凌晨的雞都打鳴了,他整個人也頹廢疲倦的可怕。

看著搶救室裡的燈一直亮著,他開啟手機,看到了卞海棠之前發給他的節日祝福,還發了沈端現在在明城做起了好生意。

最後一句還問:什麼時候結婚。

雲都夜裡也下了雪,大雪紛飛,萬物沉睡,寒風蕭瑟凍住了樹枝,雪堆從樹上掉下來碎的七零八落。

他沒回。

凌晨兩點半,手術室門開了,沈知還馬上衝上前去。

主治醫生摘下口罩:“還需觀察是否有生命危險,先將病人移入重症監護室,請家屬明早再來探視。”

他眉頭一皺:“重症監護室?”

“是的,病人心力衰竭,心率一旦再次過快很有可能造成心臟驟停,猝死也是有可能的,我們需要重點觀察。”

沈知還越說越無力:“那需要在裡面待多久?”

“情況好的話,一天,情況差,未知。”

醫生說完就走了,徒留沈知還一個人在原地佇立,久久沒有回神。

重症監護室的燈火是一夜亮到天亮的,沈知還踩著沉重的步子走進那道走廊,站在雲岫的病房前,透過門的空隙能看到的安靜的沉睡著。

半晌,男人突然眼紅的不像話。

緊接著頹廢的靠在她病房門邊的牆上,微仰著頭,猩紅的血絲纏滿眼球,喉結動了動,像是吞著魚刺般咽口水。

慢慢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之前在兆京的最後一天,他給她準備絨花驚喜時卻私自逃跑的那一刻,他想給她看的鑽戒。

男人眼裡閃爍淚水,點滴亮光:“其實我那個時候就想問你,你願意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