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心裡跟明鏡似的。

利用宗教信仰這套東西去洗腦,去統治新打下來的地盤,確實是個高明且成本低的好辦法。

但這招說白了,也就是他這一代皇帝能玩得轉,能牢牢攥在手心裡。

為啥?

因為這世上啊,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有好的一面,就肯定藏著壞的一面,利弊總是綁在一塊兒的。

他的計劃是,讓現在混得還不錯的陰陽家挑大樑,牽頭搞出一個全新的、屬於大秦的國教來。

然後呢,就像後世那些傳教士一樣,派出去,到哪兒就把這套教義傳播到哪兒。

用這套東西,去把什麼還沒成氣候的基督教,還沒傳進來一點的佛教,全都給壓下去!

讓大秦的宗教,成為全世界的主流信仰。

可這想法雖好,隱患也大得很吶!

要是陰陽家藉著這個國教的名頭,信徒越來越多,勢力越滾越大,到時候成千上萬的人只知道聽陰陽家領袖的話,不知道聽皇帝的命令,那不就尾大不掉,反過來威脅到皇權了嗎?

還好,趙凌早就想到了這一層。他這盤棋的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就是把父親嬴政捧到最高的神壇上。

直接讓嬴政扮演天帝本尊!

這樣一來,不管以後陰陽家、道家怎麼發展,怎麼編他們的神仙體系,嬴政這個天帝的身份,永遠是至高無上、壓在所有人頭頂的。

所有的神權,歸根結底,都來源於皇權,是皇帝授予的。

至少在眼下,以及可以預見的好幾百年裡,只要整個世界還處在皇帝說了算的封建社會階段,這套玩法就能穩穩地執行下去,出不了大岔子。

至於幾百年,上千年以後的事兒?

那趙凌可就管不著了。

說不定到時候大秦自己內部腐朽,被人推翻了,改朝換代,甚至走向了那種商人掌權的資本主義道路?

又或者,像他穿越前那個世界一樣,出了一位偉人,帶領窮苦百姓鬧革命,建立了人人平等的社會主義國家?

這些過於遙遠的變化,已經不是他趙凌需要操心,也不是他能夠控制的了。

他能做的,就是為眼下的帝國,打下最堅實的基礎,鋪好接下來幾百年的路。

嬴政也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人,他聽完趙凌的全盤計劃,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用手指輕輕點著兒子:“明白了!搞了半天,你小子非要讓我來扮這個什麼天帝,把我推到臺前當泥塑菩薩供著,主要就是為了這個?用我這尊真神,去壓住下面那些可能出現的假神?”

確實如此!

只要天帝臨塵這出戏演好了,讓陰陽家那個領袖鄒玄對此深信不疑,堅定地認為嬴政就是活著的,行走在人間的天帝。

那他趙凌,作為天帝之子,自然就成了連線凡間和天界的唯一橋樑,是神意的唯一傳達者!

到時候,整個神話系統怎麼編,還不是他趙凌上下嘴皮一碰,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再巧妙地利用現在陰陽家在民間的影響力,借鄒玄那張權威的嘴,把編好的故事說出去。

同時,動用《大秦日報》鋪天蓋地地進行宣揚和洗腦。

時間一長,日復一日地灌輸,這些精心編造的故事和思想,就會像種子一樣,深深埋進老百姓的心裡,生根發芽。

一個由統治階層為了自身利益而捏造出來的神話,只要傳播得足夠久,足夠廣,假的也能變成真的!

所有人都會對此深信不疑。

趙凌點了點頭,肯定了父親的猜測,進一步解釋道:“父皇,您看如今這天下的老百姓,大多沒什麼知識,很愚昧,很容易相信鬼神之說。利用好這一點,就可以從思想上約束他們的行為,讓他們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幹了壞事會有報應。”

“同時再教他們儒家那套禮義廉恥、忠孝仁義的道德規範,告訴他們怎麼做個好人。最後,配上咱們經過修改,稍微寬鬆那麼一點點的律法。這三管齊下,軟硬兼施,一樣能讓天下安安穩穩,甚至比光靠嚴刑峻法效果更好,老百姓活得也沒那麼提心吊膽。”

在他看來,諸子百家就像各種各樣的工具,各有各的用處,很難簡單地說誰好誰壞。

站在皇帝的角度,最高明的做法,就是把所有工具裡最好用的部分都挑出來,結合起來,用來鞏固自己的江山社稷。

最終目的,是讓老百姓慢慢開竅,懂道理,知仁義,孝順父母,有羞恥心,逐漸在社會上形成一套大家約定俗成的善惡標準。

如此以來,犯罪的人自然就少了,百姓就能生活在一個相對安全,也更有秩序的環境裡。

這才是長治久安的根本。

嬴政聽著兒子這番前所未聞的論述,徹底陷入了沉思。

按照他過去那套根深蒂固的想法,統治天下,只需要兩樣東西就足夠了。

一支強大到讓人害怕的軍隊,加上法家那套嚴酷無情、能把人變得麻木聽話的刑法。

有這兩樣,就足以讓所有人瑟瑟發抖,不敢反抗。

什麼儒家、道家那些唧唧歪歪的學說,在他看來純屬多餘,根本沒必要再用。

而且這些學派之間還矛盾重重,互相看不順眼,要是都想用,到底聽誰的?

實在難以抉擇,更難以把它們揉到一塊兒去。

沒想到,趙凌這小子,居然另闢蹊徑,找到了這麼一條獨特的路子!

把神權、儒家道德、改良的律法巧妙地混合在一起,編織成一張更精細,也更牢固的統治之網。

這確實比他過去那套單純的強權加高壓要高明得多,也更持久。

既然有這麼好的策略,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好好配合,扮演好這個天帝的角色呢?

嬴政想通了,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和躍躍欲試的光芒,說道:“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你立刻去把鄒玄給我叫進宮來!我就以這天帝的身份,親自見他一面!”

趙凌卻連忙搖頭,謹慎地說:“父皇,使不得!天帝是何等尊貴的存在?哪能說見就見?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就不會珍惜,也不會相信了。”

“更何況,那鄒玄可是武道宗師高手!要是離得太近,他都能清晰地聽到您的呼吸和心跳聲,甚至能感受到您體內氣血的執行。到時候,他一眼就能看穿您是人不是神,那咱們這出戏還沒開場不就全穿幫了?”

他頓了頓,繼續補充道:“而且,就算見了面,您該跟他說什麼?用什麼語氣說?是威嚴十足還是玄之又玄?這些說辭和姿態,咱們都得提前反覆推敲,演練好,每一個細節都不能出錯,免得一不小心就露出馬腳,前功盡棄。”

嬴政聽了,覺得有理,壓下了立刻表演的衝動,點了點頭,恢復了帝王的沉穩:“嗯,你說得對,是為父心急了。那後面具體怎麼安排,什麼時候見,在哪裡見,見的時候說什麼,都由你來籌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