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與蘇牧分別後,李沫兒並沒有聽蘇牧的話去修煉,而是悄悄地跟在了蘇牧的身後,她親眼目睹了蘇牧和李恆植之間發生的一切。

再加上今天蘇牧一整天都沒去修武場,她知道,蘇牧肯定是因為受到了李恆植的刺激而心如死灰。

被自己視為最好的朋友無情拋棄,任何人都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李沫兒十分清楚,一個人在最困難的時候,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容易給自己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她希望自己今晚對蘇牧說的話,以及給蘇牧帶來的關於蘇聖的傳說,能夠幫助蘇牧重新找回信心。

蘇牧目不轉睛地看著李沫兒,此時反倒是李沫兒被蘇牧熾熱的眼神看得臉上火辣辣的,羞答答地低下了頭。

二人都沒有說話,屋內安靜得就像是一幅掛在牆上的畫。若不是燈罩裡那跳動的火苗,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

許多時候,男人至死不渝的決心往往都是在這種有些感動,又有些曖昧的環境裡悄悄種下的。

“我一定要變強!”

蘇牧臉上鎮靜得看不出任何表情,內心卻洶湧澎湃,暗中在自己的身體裡流淌的每一滴血液裡,刻下了誓要變強的諾言。

李沫兒走後,蘇牧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惆悵了許久,直到肚子“咕咕”作響,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昨晚開始就顆粒未進了。

他又想起今天中午對待祿伯的態度,心中十分懊惱。

自從退化到兩段武生以來,除了李沫兒,也就只有祿伯依然真心對待自己,可自己卻太過任性,寒了祿伯的心。

人似乎都擁有這樣的天賦,總是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傷害真心幫助自己的人。

蘇牧有些忐忑地來到祿伯的房門前,透過虛掩著的門縫,看見祿伯正在昏黃的油燈下做針線活。

“祿伯,你咋還沒休息呀,在縫什麼呢?”

蘇牧敲了敲門板,神情十分自責,語氣上卻又極力地調節成像往常一樣,好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

李祿見是蘇牧,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迎上前,乾涸地笑了兩聲說:“蘇牧少爺,我看你昨天鍛鍊身體那麼長時間,琢磨著給你縫幾副皮手套,免得你手掌磨破。”

蘇牧心中顫顫地一暖,自己中午那樣對待祿伯,他卻還在真心實意地關心自己。

心中的羞愧感像是一雙大手,捏住了蘇牧的鼻頭,讓他感覺鼻腔一酸,幾乎無法呼吸。

他嘴唇囁嚅了好久,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很蒼白,於是嘴巴不自覺地向下一撇。

李祿看出蘇牧在為自己中午的行為感到愧疚,於是又傻傻一笑,想要化解尷尬地說:“大爺臨走前再三叮囑,要我好好照顧蘇牧少爺,這都是老僕分內的事兒。”

說完,他又雙目慈和地看著蘇牧,瞬間切換成關切的表情問道:“對了,蘇牧少爺,你晚飯也還沒吃呢吧,肚子餓不餓。”

“嗯嗯,快餓死啦,肚子都咕咕叫了。”

蘇牧揉了揉肚子,努力地將自己裝得像往常一樣肚子餓時,跟祿伯說話的樣子

“嘿嘿。”

李祿也像往常一樣笑了笑,隨即轉過身,勾著腰,顛著小碎步邊走邊絮絮叨叨地說:“蘇牧少爺你稍等下,我這兒有吃的呢。”

二人中午發生的不愉快,似乎就這樣心照不宣地被他們抹去了。

李祿來到桌子邊,從桌上的餐盒裡取出一隻白瓷碗,雙手端著又跑回蘇牧面前,將白瓷碗遞到蘇牧面前笑著說:“看,蘇牧少爺最愛吃的滷豬腳。”

蘇牧看見碗裡的滷豬腳外面的一層皮都被剝了,顯然是中午被他打翻在地的那一對。

“蘇牧少爺你放心,我都弄乾淨了。”

李祿生怕蘇牧嫌髒似的,趕緊補充道。

“那我就在你屋裡吃吧。”

蘇牧接過碗,欣然一笑地說。

李祿依舊像蘇牧來之前一樣,坐在燈下做針線活。

蘇牧則在一邊,津津有味地啃著滷豬腳。

碰巧的是,不但原域世界裡的蘇牧愛吃滷豬腳,穿越過來的蘇牧,生前也十分愛啃。

或許是好幾天沒吃肉了,或許是原域世界的滷豬腳的確好吃,又或是今晚的滷豬腳裡浸滿了李祿對他的真情實意,他竟覺得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東西。

“祿伯,這滷豬腳哪裡來的,味道簡直跟陳家鋪子的一樣。”

蘇牧邊啃邊含糊不清地問。

“就是西橋南墩的陳家鋪子買的,我知道,蘇牧少爺最愛吃他家的滷豬腳了。”

李祿繼續做著針線活說。

“啊?陳家鋪子賣的東西可不便宜呢,你哪來的錢啊?”

蘇牧放下手中的滷豬腳看著李祿,他知道,李祿是義父的家奴,是沒人給他工錢的。

李祿嘿嘿一笑說:“蘇牧少爺放心,這錢是我自己的。以前大爺沒外出遊歷的時候,逢年過節他會給我些壓歲錢,我也沒處花,就都攢著了。”

“你攢點錢不容易,怎麼能給我花呢?”

蘇牧輕嘆一口氣說。

李祿一臉嚴肅地搖搖頭說:“我糟老頭子一個,無兒無女,大爺和蘇牧少爺就是我的親人,這錢怎麼就給你花不得?蘇牧少爺每天修煉那麼辛苦,沒肉吃那怎麼行?你放心,以後我每天都給你買倆滷豬腳吃。唉~就是我錢也不多,吃不了多久。”

說完,他又秒變氣憤地說:“後廚那幫人太可惡,怎麼可以這樣怠慢蘇牧少爺。等大爺回來,我一定要告他們的狀。”

蘇牧聽了心裡暖洋洋的,他輕然一笑地說:“沒事,等我重新變強了,他們還會像以前一樣,對我阿諛奉承的。”

看著李祿慈祥的身影,蘇牧突然意識到,自己以前太過專注修煉,對與自己朝夕相處的祿伯知之甚少。

“祿伯,我都還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李祿呵呵一笑,繼續做著針線活說:“我今年62啦,比大爺還大整整一圈哩。”

原域世界跟地球一樣,也是十二年為一個輪迴。

似乎所有的老人都有這種習慣,晚輩只要問一句話,他們就會像倒豆子一樣,滔滔不絕地說一堆陳年往事。

“我12歲那年被老太爺從死人堆裡撿了回來,那年大爺剛出生,我就每天照顧大爺。十五年前,大爺把剛出生的蘇牧少爺帶了回來,我又每天照顧蘇牧少爺。等將來蘇牧少爺結婚生娃了,老僕我要是還活著,我也給你帶。”

說完,他腆著滿臉褶皺的笑容看著蘇牧,得意地說:“我可會帶娃哩。”

蘇牧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突然想到李沫兒剛剛跟他講的蘇聖的故事,對自己的身世產生了好奇。

他只知道自己是義父帶回李家的孤兒,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一無所知。

以前問過義父幾次,都被義父隨意搪塞了過去。

於是他又問道:“那祿伯你知道我父母是誰嗎?義父究竟是從哪裡將我帶回了李家?”

蘇牧心想,蘇聖姓蘇,他也姓蘇,兩人身上又都發生了世間罕見的事情,如果只用巧合解釋,那未免有點牽強。自己會不會真的跟這個蘇聖有血緣上的關係?

還有這個聖老頭,如果就是蘇聖的話,那他是不是刻意選中自己穿越過來的?

如果真是刻意的話,那肯定別有用意。

然而讓蘇牧失望的是,李祿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大爺究竟從哪裡將蘇牧少爺抱了回來。我只知道,大爺28歲那年晉升一星武宗後就跟幾個同時晉升武宗的人組隊遊歷世界去了。再見到他,便是七年之後帶著還是襁褓裡的蘇牧少爺回來。期間發生了什麼,從沒聽大爺對任何人講過。或許蘇牧少爺的父母,就是當年跟大爺一起遊歷世界的那幾個人裡的其中一人吧。”

“28歲就步入武宗?”

蘇牧震驚得張著嘴巴,一口滷豬腳還含在嘴裡,都忘了嚥下去。

怪不得義父在李家享有如此崇高的威望,他的修煉天賦想必在整個帝國裡都是鳳毛麟角吧。

自己的親生父母或許真的就是當年陪同義父一起遊歷的其中一人,可能他們在遊歷時發生了意外,親生父母遭遇不幸,這才將自己託付給義父的吧。

蘇牧繼續默默地啃著滷豬腳,李祿還在專心致志地縫他的皮手套。

屋內重歸安靜,昏黃的燈光將他們的身影刻在了側面的白牆上,顯得溫馨又美好。

……

靈湖城西一座灌木叢生的山崖邊,銀色的月光像是寒霜,給陰森可怖的山崖,增添了幾分肅殺。

矗立在山崖邊的一塊岩石上,一個神秘的女人躲在一件寬大的銀色長袍裡,幾乎與皎潔的月光融為一體。

她雙手端在胸前,面崖而立,勁風撩起她的袍邊,隱隱約約可見一雙璀璨奪目的紫色水晶高跟鞋。

在她身後五米的地方,一個身材魁梧高大,四十歲上下的男人面向她的後背站著,男人的腰間別著一個碩大的黃色酒葫蘆。

男人名叫曲痕,前天就是他襲擊了蘇牧,將他扔進了湖裡。

銀色的月光迎面照在曲痕飽經滄桑的臉上,毫無血色的蒼白,像是一張死人的臉。

他鬍子拉碴,留著齊脖子的長髮,頭髮捲曲而雜亂,隨風飄動著,如同秋天路邊的枯草團,像是好多年沒有打理過,似乎下一秒能從裡面爬出一窩蝨子似的。

“主人的靈魂已經不在湖底,往後你無需再祭活人。”

女人凝視著深不見底的黑淵說,聲音宛如風鈴。

曲痕一言不發,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主人的靈魂寄居在那個小武生的身體裡,他準備透過那個小武生復活你可知道?”

女人問道。

曲痕依舊只是點了點頭,像是啞巴一樣。

“那你事先知道這個武生非同一般嗎?”

女人又問。

“不知,隨機選中而已。”

曲痕終於開口,他的嗓音渾厚得近似沙啞,又增添了他三分滄桑。

女人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不管知與不知,你都是大功一件。”

曲痕又不說話的點點頭。

“主人復活還需長遠安排,所有的計劃我正在佈局,接下來也會給你安排新的身份和任務,你要做好準備。”

女人微微抬頭目視前方地繼續說。

二人沉默了會兒,曲痕解下腰間的酒葫蘆,喝了口酒問道:“計劃是什麼?”

“不該問的別問,你只需按照我的指示,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就行。”

女人稍稍斜過頭,細微的動作似乎在警告曲痕。

曲痕隨即閉口,恭謙地彎了一下腰。

“能被主人看中,這個武生肯定不簡單,我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幫助他變強。他竟然跟上古先聖一樣退化到了兩段武生,想必這就是主人即將復活的先兆,我們都要鞠躬盡瘁,務必完成主人的復活大業。”

說完,女人端著的雙手自然下垂,後背突然伸出了一對銀色透明的,像是天使才能擁有的羽翼。

銀色羽翼迎風撲展兩下後,女人就像是獵鷹一樣,箭一般地飛向了幾乎籠罩著整個世界的銀月,很快就消失在了鐵幕一般的夜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