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嶽爺要將吉青斬首,吉青大喊:“我沒罪!”嶽爺道:“我是怎麼吩咐你的?你卻中了他們的金蟬脫殼之計。”接著轉向銅先文郎,怒聲喝道:“你這等詭計,也就只能騙騙吉青,怎麼能瞞得過我?你老實交代,究竟是什麼人,竟敢假裝粘罕來替他送死?”銅先文郎心裡暗自琢磨:“中原竟有這樣的人物,我主想要奪得宋室江山,怕是沒那麼容易了。”於是大聲說道:“嶽南蠻,我家狼主是天命所歸,怎麼可能被你抓住?我不是別人,正是金國大元帥銅先文郎。”嶽爺看向吉青,問道:“你聽到了吧?”吉青無奈地說:“我看他那身打扮,就以為是粘罕,哪裡想到他們會掉包呢?大哥要殺我,就把我和他一起殺了吧。”眾軍士紛紛跪下為吉青求情。嶽爺思索片刻,說道:“也罷,這次是初犯,就饒你這一回。但日後要是再誤事,軍法可不會講私情,絕不輕饒。”吉青謝過嶽爺,站起身來。嶽爺接著吩咐:“你帶領二百士兵,把番將以及馬匹、軍器押解到大營去報功。”

吉青領命,押著銅先文郎和繳獲的遺棄物件,一路來到劉豫營前,讓小校進去通報,好放他們過去到大元帥營中報功。劉豫聽聞,立刻命傳宣官帶吉青進來見他。吉青進來後叩拜說道:“嶽統制殺敗番兵十萬,活捉番將一員,還得了許多軍器、馬匹,現在都押解在營門,懇請元帥查驗清楚,好讓小將到大元帥營中報功。”劉豫聽了這番話,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暗自思量:“金兵如此厲害,南朝竟然沒有一人敢正面抵擋。岳飛不過是剛嶄露頭角的新人,怎麼會有這般本事!他只用八百兵丁,就殺敗了十萬金兵,還擒拿了番邦元帥。要是論功行賞,他的職位必定在我之上。”思索片刻,計上心來,他假意說道:“吉將軍,你和嶽統制殺敗番兵,擒獲番將,這功勞可不小!但你去大營報功,肯定要耽誤不少時日;你們營中要是沒人主持,恐怕金兵會再次來犯。我和你家統制就像親兄弟一樣,不如我派人代你把功勞報給元帥。你帶著豬羊牛酒,先回本營犒賞三軍吧。”吉青不知是計,趕忙謝過劉豫。劉豫吩咐家將,準備好豬羊牛酒,交給吉青帶回本寨犒賞眾軍,暫且不提。

劉豫把銅先文郎囚禁在後營,將解送來的物件也暫且留下。他寫好文書封好,叫來旗牌官,吩咐道:“你到大營去報功,大元帥要是問你,你就說:金兵殺來,被本帥殺敗,還拿住一個番將囚禁在營中,要是大元帥想要,就把人解送去。要是不要,就在那邊把他斬了。元帥問你話時,你要隨機應變,可千萬別洩露了風聲。”旗牌官領命出營,前往大營。

再說胡中軍回到營中,換好衣服,來見元帥。元帥問道:“你去打探的事情怎麼樣了?”胡中軍便把到了青龍山,爬上樹頂一夜所見的事情,詳細地向元帥稟報。元帥說:“辛苦你了,功勞給你記上。”第二天,元帥升帳,召集眾節度使、各總兵議事。眾將參拜完畢,傳宣官上前稟報:“二隊先鋒劉節度派旗牌來報功,現在營門外等候命令。”元帥說:“讓他進來!”旗牌官進來,叩過頭後,呈上文書。張元帥拆開一看,發現劉豫又把嶽先鋒的功勞冒領了,便吩咐賞了旗牌,說道:“你先回營,把所擒番將活著押解到營中。等本帥在這裡論功行賞後,送往京城,聽候聖旨發落。”旗牌官叩謝後出營離去。

張元帥打發旗牌官出營後,對眾將說道:“兩次殺敗番兵,都是前隊岳飛的大功,如今劉豫卻埋沒賢才、冒領軍功。朝廷正處於用人之際,怎麼能容忍奸將如此行事,致使賞罰混亂?本帥打算把他抓來斬首示眾,再奏明朝廷。哪位將軍願意去把他抓來?”話還沒說完,胡中軍上前稟道:“元帥要是直接去抓他,恐怕會有意外變故。不如派官員前去,傳達元帥的命令,請他來議事,然後召集眾將,查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將他斬首,這樣大家才會心服口服,他也死而無怨。”元帥說:“這個計策很好。就派你去,請他到大營來商議軍機,千萬不能有誤。”中軍領命,出營上馬,前往劉營。

沒想到,元帥帳下的兩淮節度使曹榮,和劉豫是兒女親家。他親眼看到元帥派中軍去誘捕劉豫,心想:“他的長子劉麟,可是我的女婿。他們父子性命危在旦夕,我女兒可怎麼辦!”於是悄悄出帳,派心腹家將,快馬前往劉營報信。此時劉豫正在營中盼著報功的旗牌回來,忽然傳宣官進營稟報:“兩淮節度使曹爺,派人有緊急事求見。”劉豫立刻讓來人進來。來人進營後,慌慌張張地叩了頭,說道:“我家老爺來不及寫信,多多拜上您:如今大元帥探聽到老爺冒領了嶽先鋒的功勞,派中軍官來請老爺到大營,說是議事,實際上有性命之憂,請老爺趕緊想辦法。”劉豫聽後,大驚失色,急忙拿出白銀五十兩,賞給來人,說道:“替我多多拜謝你家老爺,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日後必定重重報答。”來人叩謝後,回去覆命。

劉豫想了一會兒,走到後營,把銅先文郎放了,坐下來說道:“久聞元帥是金邦名將,卻誤中嶽飛的算計。我看宋朝氣數已盡,金國即將興起,本帥打算放了你,一起投奔金國,不知元帥意下如何?”銅先文郎說:“我被俘虜之後,本以為必死無疑;要是能重獲新生,自當重重報答。我家狼主十分愛才重賢,元帥要是前往我國,我一定全力保舉你,讓你得到重用。”劉豫大喜,吩咐準備酒飯,一面傳令收拾人馬、糧草。

正要出發時,旗牌官恰好回來覆命,說:“大元帥命令把所擒番將,囚禁押解到大營,請旨定奪。”劉豫大笑,於是擊鼓召集眾將士。眾人參拜完畢,劉豫下令道:“新君年幼無知,張所賞罰不明。如今大金狼主重賢愛才,本帥已經約好金國元帥,前去投順。你們趕快收拾行裝,一起去共享富貴。”話還沒說完,只聽臺階下一片反對聲:“我們父母、妻子都在這裡,不願降金。”眾人鬨鬧一聲,全都走光了。劉豫目瞪口呆,眼看只剩下幾名親隨家將,只好和銅先文郎帶著這幾個人上馬。又擔心岳飛的兵馬在前面阻攔,只好從小路轉到大路前行。

突然,後面一騎馬飛奔趕來,喊道:“劉老爺要去哪裡?”劉豫回頭一看,原來是中軍,便問:“你來幹什麼?”中軍說:“大老爺有令箭在此,特請元帥速往大營議事。”劉豫冷笑道:“我已經知道了。我本想殺了你,又怕沒人報信。你回去告訴張所那老賊,我劉豫堂堂大丈夫,怎會甘心被他節制?我如今投順金國,暫且留他那顆驢頭在脖子上,我不久就會來取!”嚇得中軍不敢吭聲,掉轉馬頭就跑,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中軍飛跑趕回大營,向張元帥稟報。張元帥隨即寫好奏本,正要派官員進京啟奏,忽然聖旨下達。張所接旨宣讀,原來是命令張所防守黃河,加封岳飛為都統制。張所謝恩完畢,把寫好的奏明劉豫降金、岳飛立功的本章,交給欽差帶回京城呈奏。又命令岳飛領軍前行,一同防守黃河,暫且按下不表。

再說粘罕在青龍山被岳飛殺敗,帶著殘兵敗將,取道回到河間府來見兀朮。兀朮問道:“王兄你帶了十萬人馬,怎麼反而敗在宋兵手裡?”粘罕說:“有個叫岳飛的嶽南蠻,實在太厲害了!”接著把岳飛單人獨馬來踹營,以及宋軍設下的水火埋伏等事,詳細地說了一遍。兀朮說:“從來沒聽說過中原出了個岳飛,真不敢相信他如此厲害。”粘罕說:“要不是銅先文郎替我,我命早就喪在夾山道上了!”兀朮聽後大怒道:“王兄,你放心,待我親自起兵前去,渡過黃河抓住岳飛,為你報仇。直搗金陵,踏平宋室,以解我心頭之恨!”兀朮正怒氣衝衝地要去捉拿岳飛,這時有小番來報:“銅先文郎等候命令。”兀朮說:“王兄說他被南蠻抓走了,怎麼會來到這裡?”於是傳令:“傳他進來。”

銅先文郎和劉豫抄小路轉到金營,他對劉豫說:“元帥你在營門外稍等,我先進去稟報,再請你進見。”劉豫說:“一切都仰仗你幫忙了!”銅先文郎進了大營,徑直來到兀朮帳前跪下叩頭。兀朮問:“你被南蠻抓走,是怎麼逃回來的?”銅先文郎把劉豫投降的事,說了一遍。兀朮說:“這樣的奸臣,留著他幹什麼,抓來殺了算了!”哈迷蚩說:“狼主不可如此。先宣他進來,封他王位,把他安置在這裡,日後自有用處。”兀朮聽了軍師的話,就命令平章宣劉豫進帳朝見,封他為魯王,鎮守山東一帶。劉豫謝恩,此事暫且不提。

元帥率領大軍抵達黃河,便開始分撥眾節度使,讓他們在各處堅守。岳飛同吉青向北紮下營寨,負責守衛此處。張元帥則親自率領大軍,前去攻取汴京。

張邦昌得知張元帥領兵前來攻城,便心生一計。他來到分宮樓前,面見太后,啟奏道:“兀朮的軍隊已經攻入中原,不久就會來搶奪汴京。如今康王九殿下在金陵即位,臣想護送娘娘前往金陵。還望娘娘將玉璽交付給臣,由臣獻給康王。”太后聽了,淚水直流,說道:“如今天子毫無音信,要這玉璽又有何用,就交給你吧。”就這樣,張邦昌騙到了玉璽,回到家中收拾好金銀珠寶,帶著家眷出城,徑直前往金陵。

再說張元帥的軍隊抵達汴京,守城的軍士開啟城門迎接。張所進城後,向太后請安。太后便將張邦昌騙走玉璽、帶著家眷不知去向的事情,告知了張所。張所奏道:“四面都有兵將防守,不怕奸臣逃脫。臣會派人去探聽奸人的下落,再來向您覆命。”元帥辭別太后出朝,率兵守住汴京,暫且不表。

張邦昌到了金陵,安置好家眷後,來到午門,對黃門官說:“張邦昌前來獻玉璽,麻煩你轉達給皇上知曉。”黃門官將此事奏知高宗。高宗詢問眾大臣:“這個奸臣來了,眾卿有什麼看法?”李太師奏道:“張邦昌來獻玉璽,功勞很大,暫且封他為右丞相。但他本心不良,主公只需疏遠他,他就無法專權了。”高宗十分高興,說道:“宣他上殿。”張邦昌來到殿前,俯伏在地。高宗說:“你之前的罪過就免予追究了,如今獻玉璽有功,封你為右丞相之職。”張邦昌謝恩後退下。

第二天,張邦昌上殿奏道:“臣聽聞兀朮又進犯中原,岳飛在青龍山大敗金兵,殺得番兵片甲不留。要是沒有此人,中原恐怕難以保全,他真是國家的棟樑之材!如今他雖擔任都統之職,但這官職與他的才能不匹配。依臣愚見,希望主公召他來京,拜為元帥,起兵掃北,迎請二帝還朝,那真是天下的幸事!”高宗聽了,心裡暗自思量:“這主意雖好,但我就是不聽你的。”於是說道:“卿家不必多言,孤自有主張。”張邦昌只好退下。

回到家中,張邦昌心想:“這樣的奏章,主公都不聽,我雖身為丞相,卻毫無權力。”正在無計可施之時,恰好侍女荷香送茶進來。張邦昌看荷香頗有姿色,便想:“不如認她做自已的女兒,把她送進宮中。倘若她能得到皇上寵愛,只要引誘皇上沉迷酒色,不理朝政,我便能把天下送給四狼主兀朮了。”於是,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荷香,荷香答應了。

第二天,張邦昌精心妝扮荷香,讓她上了車子,推到午門。張邦昌進朝奏道:“臣有小女荷香,今日獻給主公,侍奉聖駕,此刻正在午門候旨。”那年輕的天子高宗,一聽這話,立刻傳旨宣召。荷香拜伏在金階之下,口稱“萬歲”。高宗看後十分滿意,隨即傳旨命太監將荷香送進宮去。李綱出班奏道:“請主公把她送往西宮。”張邦昌又奏道:“望主公降旨,召岳飛回朝,拜為元帥掃北。”高宗傳旨,就命張邦昌發詔書去召岳飛。高宗自回宮與荷香歡敘,暫且不表。

張邦昌把聖旨放在家中,並不派人去召岳飛。他算好黃河往返所需的時間,便前去復旨,回奏道:“岳飛因金兵侵犯邊界,要守住要地。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因此他不肯應詔。”高宗說:“他不來就算了。”

再說李太師在府中與夫人說起張邦昌獻女之事,夫人道:“他是因為無法專權,所以送此女入宮,妄圖得到皇上寵信,好掌控權力。”太師說:“夫人所言,真是洞悉奸臣的心思,老夫日後也要多加留心。”正說著,只見臺階下站著一個人。太師問:“你是何人?”那人上前跪下叩頭說:“小人是張保。”太師說:“張保,我一直都忘了你。只因國事繁忙,沒來得及提拔你。也罷,你去拿紙筆過來。”張保就去取來文房四寶,放在桌上。太師爺寫了一封書信,封好後,對張保說:“我推薦你到嶽統制那邊去做個家丁,你可要小心侍奉嶽爺!”張保說:“小人不去。古人說:宰相的家人七品官。我怎麼能反而去投奔嶽統制呢!”李太師說:“那嶽統制可是人中豪傑,蓋世英雄,文武雙全。不跟著這樣的人,還能跟誰呢?”張保說:“那小人先去投奔他試試。要是不好,我還是要回來的。”於是叩別太師,出了府門,轉身回到家中,告別妻子,背上包袱行李,提著渾鐵棍,出門上路。

一天,張保來到黃河口嶽爺的營前,對軍士說:“麻煩你通報一聲,就說京中李太師派來下書的人求見。”軍士進營稟報嶽爺。嶽爺說:“讓他進來。”軍士出營說:“我家老爺請你進去。”張保進營叩頭,呈上書信。嶽統制拆開書信一看,說道:“張管家,你在太師身邊,謀個好前程多好。我這裡條件艱苦,怎麼安置得了你呢?先到小營吃頓便飯,等我寫好回信,回覆太師爺。”張保跟著嶽爺的家人,來到旁邊的小營坐下。張保看這營中,只有柏木桌子,使用的器具也都是粗糙的。不一會兒,送進酒飯,有一碗魚、一碗肉、一碗豆腐、一碗牛肉,還有水白酒和老米飯。家人對張保說:“張爺請用酒飯。”張保說:“怎麼用這樣的菜招待我?”家人說:“今天是因為張爺來了,才特地準備的!要是我家老爺,天天吃素,還不一定滿意呢。每次吃飯的時候,家爺都會朝北站著,眼中含淚說:為臣在這裡享用這些,不知道二位聖上過得如何!沒有一頓飯不哭的。”張保說:“好,好,好,別說了,先吃酒飯。”他一連吃了幾十碗,轉身出來,見到嶽爺。嶽爺說:“回信寫好了。”張保說:“小人不回去了,太師爺的命令,我不敢違背。”嶽爺說:“既然這樣,你就暫且在這裡住幾天,再做打算。”於是命張保進營,與吉青見過面。吉青說:“好一個漢子!”張保從此在營中住下,暫且不表。

再說張邦昌送玉璽的時候,一路上印了許多紙張,所以他能假傳很多聖旨。有一天,他拿著一道假聖旨,來到黃河口召岳飛。岳飛出來接旨,到裡面開啟宣讀。嶽爺說:“欽差請先回去,岳飛隨後就來。”那欽差告別岳飛,回去回覆張邦昌。岳飛吩咐吉青道:“兄弟,為兄奉旨回京,只怕番人渡河來襲,這可不是小事。為兄有句要緊的話,不知賢弟肯不肯聽?”吉青說:“大哥吩咐,小弟怎敢不聽?”嶽爺對吉青說出這幾句話,真可謂是盤猙獰虎豹排牙爪,困水蛟龍失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