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餘光逐漸隱沒,天色如墨,竹嶺鎮被一片陰沉的夜幕籠罩。風裹挾著溼氣,竹林深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嗚嗚”聲,彷彿在低聲哭訴。
顧行遠剛剛從破廟歸來,手裡緊握著殘缺的手稿。他邊走邊琢磨筆記中的隻言片語,越想越覺得這竹林像個吞噬一切的深淵,不僅藏著古墓,更藏著人性中最深的惡。
正當他靠近客棧時,迎面卻看到老梁揹著扁擔,匆匆朝竹林方向趕去,步履倉促,神色焦急。
“梁大伯,這麼晚了你去哪兒?”顧行遠喊住他,快步追上去。
老梁一回頭,臉上的皺紋擰成一團:“有人剛才說,看見林子邊上有個白衣女子影影綽綽地站著。我得去看看!萬一是阿秀……”
“又是白衣女子?”顧行遠的眉心微微一皺,想起昨晚聽到的笛聲與夢中的“人影”,一股不安在心底蔓延。他快步攔住老梁:“大伯,竹林夜裡不安全,我跟你一起去吧。”
老梁本想勸他別涉險,但見他堅持,只能點點頭:“那你跟緊點,竹林里路雜,別走散了。”
夜色沉得像一張厚重的幕布,竹林外唯一的光源是顧行遠手裡的油燈。橙黃的燈光在風中搖曳,彷彿隨時會熄滅。風吹過竹葉發出沙沙聲,像無數人在低聲交談。
二人穿過幾條狹窄的小路,竹林中光線越來越暗,空氣中瀰漫著潮溼而腐朽的氣息。顧行遠不禁拉緊了衣領,低聲嘀咕:“這地方真邪門,就算沒鬼,也讓人心裡發毛。”
老梁走在前頭,用砍刀劈開擋路的竹子,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的一片空地:“你看,那是不是她?”
顧行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空地上果然有一道白影佇立,身形纖細,長髮垂落,似乎正背對著他們。她的衣衫在風中輕輕晃動,顯得無比詭異。
“阿秀?”老梁的聲音顫抖了,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往前邁了兩步。
那白影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慘白陌生的臉。她的眼神空洞無光,動作僵硬如木偶,下一瞬,彷彿被風吹散一般,那身影化作一縷白霧,瞬間消失在竹林深處。
“F!這……”顧行遠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油燈差點沒握穩。
老梁呆立在原地,眼眶發紅,聲音哽咽:“你看到了吧!那就是阿秀!可是她為什麼不肯見我?”
“先冷靜,大伯。”顧行遠穩住心神,一邊安撫老梁,一邊提議,“她的影子消失在林子深處,或許還有痕跡。咱們四處找找。”
藉著油燈的光亮,顧行遠發現地上竹葉零落,隱隱露出一塊柔軟的白色布料。他蹲下身拾起一看,那布料質地輕薄,像是白裙的一角,上面還沾著溼潤的水漬。
“這是她的裙子!”老梁抓過布料,雙手微微發抖,目光死死盯著那一片白布,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周圍的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風中似乎夾雜著斷斷續續的笛聲。這笛聲若有若無,帶著一絲怨氣,彷彿在召喚,又像是在警告。
顧行遠站起身,四下打量。竹林中的每一條小徑都長得一模一樣,稍一轉身,便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壓下心頭的不安,沉聲道:“大伯,別亂跑,這地方危險。”
“可她就在這附近,我必須找到她!”老梁抹了抹眼角的淚,語氣裡是深深的不甘和執拗。
顧行遠嘆了口氣,扯了扯老梁的衣袖:“天快黑透了,竹林裡我們兩個人可撐不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先退回鎮裡,明天再帶工具進來。”
老梁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明天再來。”
回到客棧,顧行遠和老梁重新翻看破廟中的手稿殘片。這些手稿提到,竹林曾是亂葬崗,埋葬了不少無主的屍骨。更早之前,有一支外來家族在此遷葬,風水被破,怨氣因此聚集。
老梁聽不懂那些繁複的風水理論,卻指著手稿的一段含糊不清的記載,低聲說道:“我記得竹林深處有口廢井,旁邊好像還有塊石碑,當年砍竹子的時候見過,可現在的路都變了,井早不知道埋在哪兒了。”
“廢井和石碑?”顧行遠精神一振,“這很可能是陰冢的入口,明天咱們得去找找看。”
夜深,竹嶺鎮再次陷入死寂。風聲穿過鎮口,帶著淡淡的笛音,如同幽魂在哭泣。
顧行遠輾轉反側,終於進入淺淺的夢鄉。但夢裡,他看到自已站在漆黑的竹林中,周圍滿是低矮的墳包。一道白衣人影緩緩走來,手中捧著一支竹笛。那女子滿面淚痕,嘴唇微動,卻發不出聲音。
“她在說什麼?”顧行遠試圖聽清,卻被一陣怪風吹得心頭一顫。
猛然驚醒,額頭佈滿冷汗。他坐起身,抓起筆記本,寫下昨夜的夢境:“她在哭泣,為什麼含恨而不散?”
翌日清晨,顧行遠和老梁備好乾糧、水囊與繩索,再次出發進林。
竹林深處的陰冷氣息如影隨形,地面遍佈藤蔓和枯葉。老梁走到一處低窪地,指著前方說道:“那裡以前是井的地方。”
顧行遠撥開荊棘,果然看見地上有一塊殘破的青石板,石板上刻著模糊的家族紋飾。他用匕首撬開石板,下面似乎是一個黑洞般的入口。
還未深入查探,一陣怪風夾雜著尖銳的笛聲襲來,讓二人頓時毛骨悚然。石板微微晃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下面挪動。
顧行遠的心跳如鼓,低聲對老梁說道:“這地方不簡單,咱們要小心了。”
竹林深處,風聲像怨靈的嘆息,一陣接一陣從四面八方湧來。顧行遠和老梁站在那塊青石板旁,手中的油燈微微顫動,搖曳的光影在石板上投下一片詭異的陰影。
“這就是你說的廢井?”顧行遠蹲下身,用匕首颳去石板上的青苔,隱約露出幾道古樸的雕紋。他努力辨認著,喃喃道,“這些花紋像是某種家族的族徽……果然有蹊蹺。”
老梁握緊柴刀,眉頭緊鎖:“這地方……以前我見過。但現在看著不對勁,像是被人動過手腳。”
顧行遠抬頭看他:“動過?什麼意思?”
“以前井口是敞開的,裡面還能看見水,但現在被這石板蓋住了……誰會多此一舉?”老梁語氣裡透著幾分疑惑,更多的是隱隱的不安。
“或許,不是‘誰’……”顧行遠站起身,抬頭看了看頭頂搖曳的竹影,“而是‘什麼’。”
二人小心翼翼地撬開石板,底下果然露出一個狹窄的井口。井內漆黑深邃,油燈的光亮根本照不到底,只能隱約看到井壁上滿是青苔和藤蔓。
“這井,多久沒用過了?”顧行遠用油燈向下探了探,試圖看清裡面的情況。
“起碼十年,甚至更久。”老梁語氣低沉,“這地方早沒人敢靠近。”
就在這時,井下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咯吱”聲,像是某種金屬摩擦石壁的聲音,尖銳刺耳,聽得人頭皮發麻。
“你聽見了嗎?”顧行遠壓低聲音,朝老梁看了一眼。
老梁點了點頭,緊張地握住柴刀:“有東西……在下面動。”
顧行遠心裡“咯噔”一下,試圖讓自已冷靜下來。他把油燈放到井口邊,從包裡取出一根長繩,綁在井口的一根粗壯竹子上。
“我要下去看看。”他說,聲音鎮定得有些過分,像是用理智壓住了所有的恐懼。
老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可!萬一下面真有什麼邪祟,你一個人下去,不是送死嗎?”
“可不下去,我們永遠不知道下面藏著什麼。”顧行遠語氣平靜,卻透著一股無法動搖的倔強。他頓了頓,又道,“再說,我不信邪。”
老梁盯著他片刻,終究沒有再攔。他咬牙說道:“好,我在上面守著。如果出了事,你一定要大聲喊,我拉你上來。”
顧行遠點了點頭,把繩索綁緊,然後咬著牙攀下了井口。
井內潮溼陰冷,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黴味和腐臭,彷彿藏著無數埋葬的秘密。顧行遠手握油燈,一點點往下滑,他能感覺到每一寸井壁都佈滿了青苔,稍不注意就會打滑。
大約十幾米後,他終於觸及井底。藉著微弱的燈光,他發現井底並非泥土,而是鋪著一層破敗的石磚,上面隱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紋。
“這不是普通的水井……”顧行遠皺起眉頭,手指摸過那些石磚的紋理,越看越覺得像是某種符文。
正當他想進一步檢查時,井壁的一角突然傳來“滴答”的聲音,像是水滴落下的聲響。
“水?”他皺了皺眉,把燈光移向聲音的方向,卻發現井壁的石縫中竟然滲出了一絲紅色的液體。
“W……”顧行遠倒吸一口涼氣,心跳驟然加快。這液體看起來不像水,反而更像……血。
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已冷靜下來。但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嗚咽聲,那聲音似哭似笑,迴盪在狹窄的井壁間,令人毛骨悚然。
“誰在那兒?”他猛地轉頭,舉起油燈,卻什麼都看不見。
井底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沉重,他甚至感覺胸口隱隱發悶,像是有什麼無形的力量在壓迫著他。
就在這時,他腳下的石磚突然發出一聲輕微的“咔嚓”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松動了。他低頭一看,發現腳下的一塊石磚邊緣微微翹起,似乎可以掀開。
顧行遠試探著蹲下,用匕首撬開石磚。隨著石磚被移開,一股陰冷的氣息從下方湧出,他的油燈火苗隨之劇烈晃動。
石磚下方,是一個黑暗的小洞,裡面竟然露出了一塊佈滿斑駁血跡的木牌。木牌上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罪人之冢。”
“罪人之冢?”顧行遠喃喃重複,腦中瞬間浮現出破廟手稿中提到的“遷葬陰冢”。難道,這裡就是當年的埋葬之地?
正當他想拿起木牌時,耳邊的嗚咽聲突然變成了淒厲的尖叫,那聲音刺入耳膜,直衝腦海,讓他頭暈目眩,幾乎站不穩。
“上來!快上來!”井口處傳來老梁的喊聲,帶著濃濃的恐懼。
顧行遠咬牙抓住繩索,迅速往上爬。當他爬到一半時,下方井底突然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緩慢地拖動什麼東西。
他忍不住低頭往下看,燈光照到井底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張慘白而模糊的臉,正緩緩仰起頭看向他!
“F!”顧行遠頭皮炸開,不顧一切地攀上井口。
當顧行遠爬出井口時,老梁立刻把石板重新蓋上,兩人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你看見了什麼?”老梁急切地問。
顧行遠臉色蒼白,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聲音低啞:“井底……有東西,可能和阿秀失蹤有關。”
老梁眼中閃過一絲絕望:“難道……她真的被害了?”
顧行遠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井口,腦海中浮現出那張慘白的臉。可當他再回想時,卻發現,那張臉……似乎帶著幾分熟悉。
“難道……她還活著?”他喃喃自語,目光深沉。
夜風拂過,竹林再度響起了悠長的笛聲,帶著哭腔的調子,像是在講述一個尚未結束的悲劇。
幾天後顧行遠離開了這裡但是這裡的故事卻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