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運去黃金減價,時來頑鐵生光。”秦叔寶在山東時也做了不少事,可一到潞州,就經歷了諸多波折,這都是因為時運未到。但一旦遇到了羅公,就彷彿有了平步青雲的機會,能讓他大展平生本領。羅公一心想要扶持秦叔寶,便大規模操練三軍。羅公坐在營帳之中,看著十萬雄兵,依照兵法將軍隊佈置得井井有條。帳前大小官將和頭目們,全都身著全副鎧甲,手持鋒利的兵器,整齊地排列在左右兩側。秦叔寶站在左班觀看,暗自點頭:“我以前真是井底之蛙,不知道天地的廣闊,還在山東時自高自大。你看我這姑父,五十多歲,鬚髮都已雪白,身著一品官服,手握生殺大權,一呼百應,大丈夫就應該像這樣。”

其實羅公這次大操演,重點不在操練本身,而是留意著秦叔寶。他見秦叔寶點頭,臉上還有感慨的神情,便把他叫過來,喊道:“秦瓊。”秦叔寶跪地回應:“在。”羅公問:“你會什麼武藝?”秦叔寶說:“我會使雙鐧。”羅公昨天在家宴時已經問過,今天為什麼又問呢?原來是因為他知道秦叔寶的雙鐧還在潞州的庫房裡,不好馬上取來讓他演練。於是羅公命令家將:“把我的銀鐧取出來。”羅公這兩條鐧加上金鑲的把子,一共重六十多斤,和秦叔寶的鐧長短尺寸差不多。不過,用慣了重鐧的人,再使用這較輕的鐧,反而覺得更加輕鬆靈活。兩個家將把鐧捧下來,秦叔寶跪在地上,伸手接過銀鐧,然後猛地跳起身,舞動起兩條鐧,只見那鐧影翻飛,彷彿銀龍護體,玉蟒纏腰。羅公坐在座上,忍不住自已喝彩:“舞得好!”難道羅公的部下中就沒有會舞鐧的人,只有秦叔寶能得到喝彩嗎?其實羅公是想讓在座的各位將領都心服口服。將領們也明白羅公的意思,兩班人齊聲喝彩:“好!”公子在轅門外,趴在掌家的肩背上,見表兄的鐧舞到精妙之處,連人都快看不見了,只見一道月光籠罩,他不敢大聲喝彩,暗自高興道:“果然厲害!”

秦叔寶舞完鐧,將鐧捧上前。羅公又問:“還會什麼武藝?”秦叔寶說:“槍我也懂一些。”羅公讓人取槍來。兩班官將都想討好秦叔寶,便挑了最好的槍拿過來,槍桿有一二十斤重,上面纏著鐵條和牛筋,還刷過生漆。秦叔寶接在手中,矮下虎軀,右手一用力,牛筋就都迸斷了,槍桿也被攢打粉碎,接連折斷了兩杆槍。秦叔寶跪下說:“小將用的是渾鐵槍。”羅公點頭道:“真是將門之子。”又命令家將:“把槍架上我的纏杆矛抬下來,給秦瓊演練。”兩員家將把矛抬下來,這矛重一百二十斤,長一丈八尺。秦叔寶接在手中,轉了個身,把槍收回來時,感覺有些吃力。羅公暗暗點頭:“槍法還是差了些。這孩子還可以調教。”這裡面藏著羅府傳槍的緣由,羅公為什麼說秦叔寶槍法不如呢?因為他沒有得到過正統的傳授。秦叔寶在齊州當差的時候,學的不過是江湖上的招式、野外作戰的方法,又怎麼能入得了羅公的法眼呢?不過是勉強稱讚幾聲罷了。這些軍官見他舞動這麼重的槍,也都很吃驚,雖然他們也看不出好壞,但還是跟著羅公喝彩,就連秦叔寶自已心裡說不定也覺得自已舞得不錯呢!秦叔寶舞完槍,羅公隨即傳令開操。只聽得教場中炮聲一響,真是:

軍陣按照八方排列,旗幟分為五種顏色。龍虎奮起飛騰,旗幟遮天蔽日。橫在空中的黑霧裡,黑色旗幟標明北方的軍隊;天邊的紅霞下,紅色旗幟代表南方的陣營。平野上像是堆滿了梁園的雪,白色旗幟對應西方;亂山中好似回春,青色旗幟代表東方。士兵們勇猛不像江陵石般愚鈍,此地雄武的軍隊向來以幽冀軍著稱。

操練結束後,中軍官請示:“各位將領和三軍操練完畢,稟老爺,接下來比試射箭。”羅公叫來秦叔寶問:“你會射箭嗎?”羅公這麼問,意思是會射就射,不會射就算了。秦叔寶此時正是得意的時候,只覺得自已鐧和槍都舞得好,便隨口答應:“會射箭。”他哪裡知道,羅公麾下一千員官將,只有三百名弓箭手,從這些人中挑出六十名騎射官員,都是箭無虛發的高手,要是射不中金剛腿槍桿,就算不會射箭。羅公知道秦叔寶力氣大,便把自已的一張弓、九支箭交給他。軍政司把秦叔寶的名字添在名單上,上臺跪地稟報:“老爺,眾將以射什麼為奇呢?”羅公知道秦叔寶也參與其中,便說:“射槍桿吧。”這槍桿在奇射中是最容易的,不是戰場上的槍桿,而是從後帳拿出的一根木頭槍桿,有九尺長,在一百八十步遠的地方,插著一根木槍,把令字藍旗換了下來。

此時軍政司按照名單唱名點將。要知道這些將領平日裡都訓練有素,就連新牌官史大奈在內,有五七個人射過去,竟然沒有一支箭落地。秦叔寶是後來添上的名字,排在後面,他看見這些官將都射中了槍桿,心裡著急起來:“我真不該說大話,剛才我姑爺問我:‘會射箭嗎?’我就該回答‘不會’就好了,他也不會怪我。可我怎麼就答應會射呢?”心裡懊悔不已。

羅公心裡一直記掛著秦叔寶,這次看射箭重點也在他身上。見秦叔寶精神有些恍惚,就知道他射箭的本事可能不太好,便把他叫到跟前。秦叔寶趕忙跪下。羅公問:“你看我麾下這些將領,射箭都很厲害吧?”羅公本是有意試探,只要秦叔寶謙遜些,他就打算免了秦叔寶射箭這一環節。可沒想到秦叔寶沒領會他的意思,年輕人說話沒顧忌,直接說道:“各位將領射槍桿,那是個固定的死物,沒什麼稀奇的。”羅公一聽,又問:“那你還有什麼特別的射箭本事?”秦叔寶回答:“小侄會射天邊不停歇飛行的飛鳥。”羅公年紀大了,行事有些任性,明知他可能射不中槍桿,這會兒就非要他射個飛鳥看看,於是吩咐中軍官,讓其他將領暫停射箭,先讓秦叔寶射空中的飛鳥。軍政司把名單合上,眾將官都放下了弓箭,等著看秦叔寶表演。秦叔寶拉開弓,搭上箭,站在月臺上,盯著天邊,等著飛鳥出現。青天白日的,他眼睛都望酸了,卻一隻鳥都沒看見。要知道此時十萬雄兵正在搖旗擂鼓地操練,動靜這麼大,哪有飛禽敢輕易下來?羅公見狀,便吩咐供給官取來兩方生牛肉,掛在大纛旗上。只見那血淋淋的牛肉在半空中晃盪,果然引來了幾隻山裡飢餓的老鷹,飛過來叼肉。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公子在東轅門外,替秦叔寶著急:“我這表兄,今天肯定要出醜了。一般的雀鳥還好射,可這老鷹卻射不得。塵土迷不了人的眼,水迷不了魚的眼,草也迷不了鷹的眼,鷹有能看清滾動豆子的銳利眼睛——哪怕鷹在雲霄之上,山坡下草叢裡有豆子滾動,它都能看見。表兄要是射不下這鷹,就顯得言過其實了,我父親肯定就不會重用他。他也是個英雄,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我得幫他一把。”說著,公子撩開衣服,拿出那把漂亮的小弩,把弦拉滿,從錦囊中取出一支軟翎竹箭,放在弩上,藏在懷裡。在場的官將頭目加上十萬兵馬,都在看秦大叔射鷹,卻沒人知道公子在轅門外準備發弩。就連跟著公子的四個掌家也不知情,後面兩個掌家站在公子身前,面向西邊,夕陽時分,陽光刺眼,他們正用手搭著涼篷,遮擋陽光,抬頭看秦叔寶射鳥。公子的弩強勁有力,箭射出時又沒什麼聲響,所以他們都沒察覺。公子又不能直接把箭射出去,要是秦叔寶還沒射,他就射下了鷹,這算怎麼回事呢?可憐秦叔寶看見老鷹飛下來叼肉,剛要拉弓,老鷹又飛走了。眾人在一旁催促,秦叔寶沒辦法,只好拉滿弓弦,射出一箭。弓弦一響,老鷹先察覺到了,看見箭射來,像鷂子一樣翻身,用摺疊的翅膀把秦叔寶這枝箭裹在了硬翎底下,居然沒傷到性命。秦叔寶心裡正著急,就見那老鷹撲騰著翅膀,裹著他射出去的箭掉落下來。五營四哨的大小官將、頭目以及眾人,頓時齊聲喝彩。真是:旁觀讚歎一齊起,當局精神百倍增。連秦叔寶自已都不知道這老鷹是怎麼被射下來的。公子急忙把弩藏好,塞進袍服裡,帶著四名家將上馬,先回帥府去了。中軍官把老鷹取來,獻給羅公。羅公因為心裡偏袒秦叔寶,親自走下營帳,為秦叔寶簪花掛紅,還奏響鼓樂,迎他回帥府。之後吩咐其他將領不用再射箭了,所有人都有賞賜,又犒勞了三軍。羅公自已也回府去了。公子先回到府裡,這件事他沒跟母親說,怕讓表兄面上無光。

羅公回到府中,在家宴上對夫人說:“你侄兒雙鐧使得絕妙,射箭的本事也很厲害,只是槍法還欠缺正統的傳授。”接著又對秦瓊說:“府裡有個射圃,賢侄你可以和你表弟在那裡學習槍法。”秦瓊趕忙說:“實在感激姑父的栽培之恩。”從這以後,表兄弟二人每天都在射圃裡騎馬練槍。羅公有空閒的時候,也會親自來指導,教秦叔寶使獨門槍法。

時光匆匆,不知不覺半年多過去了。秦叔寶是個孝子,當初奉命到潞州出差,本以為個把月就能回家,沒想到狀況百出,引出了這麼多事,如今都已經過去一年半了。老母親還在山東,他卻不能回去侍奉贍養。難道在帥府裡過得安樂,就樂不思蜀,把老母親拋在腦後了嗎?其實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母親,只是他明白一些道理,心裡琢磨著:“要是我來幽州是探親,住得久了,說母親年邁,就可以告辭回家。可我是來問罪的,幸虧遇到姑父在這裡為官,對我多加提拔。要是我現在提出告辭,我又知道姑父這人很任性,他肯放我走嗎?就算我能如願以償?萬一他說:‘今天是我在這裡當官,你就想回去;要是我不當官,你還能回去嗎?’到那時,我回又回不去,留在他府裡,又會失去他的寵愛。”這個想法可不是今天才有的,從他到幽州就一直在盤算。後來他和表弟相處得很親密,就經常央求公子在姑母面前說情,讓姑父方便自已回去。要知道公子的性子,要是他不喜歡一個人,那人在府裡多待一刻他都覺得難受;可他和表兄英雄相惜,意氣相投,捨不得表兄離開,就算父母要打發表兄走,他都要在中間阻攔,怎麼會肯幫表兄說情呢?所以只是隨口敷衍說:“前幾天晚上我已經跟母親說了,父親說過不了幾天就打發兄長回去。”反正沒人去對證,就這樣又拖延了幾個月。

在仁壽三年八月的一天,羅公正在書房考查秦瓊和公子的學問。當時公子還沒梳洗,羅公不經意間抬頭,看到粉牆上題著四句詩,他認出是秦瓊的筆跡。原來秦叔寶因為思家心切,有一天酒後,一時興起在牆上寫下了這幾句詩。羅公一看就知道這是秦瓊內心的真實想法,看到詩後,心裡很不高興。那詩是怎麼寫的呢?

一日離家一日深,獨如孤鳥宿寒林。

縱然此地風光好,還有思鄉一片心。

羅公沒等兩個孩子過來,就直接轉身走進後堂。老夫人迎上來問道:“老爺在書房考查孩子學問,怎麼這麼急匆匆就進來了?”羅公嘆了口氣說:“別人的孩子自已養不好,養了也是白養。”夫人疑惑地問:“老爺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羅公說:“夫人,自從你侄子來到幽州,我待他就像待自已兒子一樣,毫無親疏之分。我本想著等邊疆有戰事的時候,讓他出馬立功,然後上表奏明朝廷,封他一官半職,讓他衣錦還鄉。沒想到你侄子不把我的恩情當回事,反而心生埋怨。我剛才去書房,看到壁上寫著這四句詩,滿是思鄉的意思。這麼看來,倒好像是我留他在這裡不對了。”夫人聽了,眼中落下淚來說:“先兄去世得太早,家嫂在異鄉守寡,就這麼一個兒子,出門在外多年,舉目無親。老爺如今對他多加扶持,就算侄子能穿著一品官服還鄉,也不如讓他先回家看看母親。”羅公問:“夫人的意思,也是想讓你侄子回去?”老夫人說:“我心裡一直有這個想法,只是不敢多說。”羅公說:“別傷心了,今天就打發你侄子回去。”於是吩咐準備餞行酒,又傳令下去,讓軍營裡挑一匹好馬,配上適合長途跋涉的鞍鞽,送到帥府來備用。羅公來到自已書房,讓童兒到前面書房跟秦大叔說:“叫秦大叔把上年在潞州貯存在庫房裡的物件開個詳細清單,我好寫信。”那時蔡建德還在潞州任職,正好可以打發秦瓊到那裡自已去取東西。

童兒到書房對公子說:“老爺打算打發秦大叔回山東。讓把潞州貯庫物件開個細賬,老爺要寫信。”公子進到裡面把這事告訴了秦叔寶,秦叔寶聽了欣喜萬分。公子說:“快把潞州貯庫的東西開個細賬,讓兄長自已去取。”秦叔寶趕忙拿金箋紙,詳細地把清單列好。童兒把清單取回去交給羅公。

羅公寫了兩封信:一封寫給潞州蔡刺史,讓秦瓊去取行李;另一封是舉薦秦瓊到山東道行臺來總管衙門的推薦信。酒席準備好了,羅公叫童兒:“請秦大叔出來喝酒。”老夫人指著酒席說:“這是你姑爺為你餞行的酒。”秦叔寶感動得哭著拜倒在地。羅公伸手把他扶起說:“不是我故意留你在這裡,我本想等邊疆有事,讓你立功,謀個一官半職回鄉,好光宗耀祖。可沒想到邊疆太平,沒能遂我的心願。你姑母說你母親年事已高,我現在就打發你回去。這兩封信,一封你到潞州蔡建德那裡取鞍馬行李;另一封你到山東交給山東大行臺兼青州總管來護兒,我是他的長輩,如今我們各自鎮守一方,我舉薦你到他麾下做個旗牌官,以後立了功,也能有更好的發展。”秦叔寶連忙叩謝。拜別姑母,又和表弟羅成相互拜了四拜,入席喝了幾杯酒,就告辭起身。這時,鞍馬和行囊都已經收拾妥當,秦叔寶出了帥府,尉遲兄弟得知訊息,都備了酒挽留他再喝幾杯。秦叔寶稍微領了他們的情,就連夜趕到涿州辭別。張公謹想留秦叔寶在家住幾天,可秦叔寶歸心似箭,張公謹也不好過於勉強。張公謹寫了回信給單雄信,然後和秦叔寶告別。

秦叔寶回家心切,一路上馬不停蹄,兩三天就趕到了河東潞州。進城後,他來到府前的飯店,王小二先看到了他,趕忙往家裡跑,邊跑邊喊:“老婆,不好了!”柳氏問:“怎麼了?”王小二說:“當初在咱們家欠飯錢的秦客人,因為人命官司,被髮配到幽州去了。一兩年的時間,居然做了官回來,戴著纏鬃大帽,騎著馬往府前來了。他肯定對我記恨得很,這可怎麼辦?”柳氏說:“古人早就說過:‘去時留人情,轉來好相見。’當初我叫你別那麼勢利,你不聽,現在沒臉見人家了吧。你躲起來吧。”王小二說:“我躲不了。”柳氏問:“你怎麼躲不了?”王小二說:“我開的是飯店。要是他說:‘我住下等等,要和我相見。’我怎麼能躲那麼久呢?”柳氏問:“那怎麼辦?”王小二說:“就說我死了吧。人死了別人就不會記恨了,等把他打發走,我再出來。”王小二慌了神,給妻子出了這麼個主意,就急忙躲開了。柳氏是個賢惠的妻子,只好依著丈夫,在家裡假裝哭哭啼啼。秦叔寶到店門外下馬,柳氏迎出來說:“秦爺來了。”秦叔寶說:“嫂子,我還沒來得及進來拜謝你呢。”又對手下說:“看好馬上的行李,等我到府裡投遞文書回來。”然後拿著羅公的信,徑直往府裡走去。

此時,蔡刺史正坐在大堂上處理公務,守門人進來稟報:“幽州羅老爺派了差官來下書。”蔡公吩咐道:“讓他進來。”秦叔寶是個心思細膩的人,越是在得意的時候,就越懂得謹慎行事。他從東角門進去,雙手捧著書信,穩步走上大堂。蔡刺史坐在公座上,一眼就認出了秦瓊,趕忙走下滴水簷,以禮相待。秦叔寶走到月臺,行庭參之禮拜見蔡公。蔡公先是詢問了羅公的近況,接著說道:“就是仁壽二年在皂角林發生的那樁案子,我已經從寬發落了。”秦叔寶感激地說:“承蒙老大人提拔,秦瓊感激不盡。”蔡公說:“童環、金甲從幽州回來後,提及羅老將軍是你的親戚,我非常高興,還特意指點你去幽州與親戚相聚。”秦叔寶說:“家姑夫羅公有書信在此。”蔡刺史讓人把信接上來。他看到信封上是羅公的親筆字跡,沒有回到公座上拆封,就站在原地開啟看完了,然後說道:“秦壯士,羅老將軍這封信沒別的事,就是要取回當年存放在我潞州的物件。”秦叔寶回答:“正是。”

蔡刺史叫來庫吏,讓他取來仁壽二年寄庫贓罰簿。庫吏和庫書核對了舊管、新收、開除、實在等各項賬目後,將贓罰簿呈到公座前。蔡刺史用硃筆對照著賬目檢視銀子。當初皂角林捕人進入房間時,銀子就已經少了一些,再加上參軍廳趁機侵吞,如今的數目與之前不符,只剩下五十兩碎銀,還封存在那裡未曾動用。那匹黃驃馬已經被官府拿去賣掉了,馬價銀三十兩存放在庫房。五色潞綢十匹、做好的寒夏衣服四套、緞帛鋪蓋一副、枕頂都在,熔金馬鞍轡一副,馬鐙、馬紮等配件齊全,金裝鐧兩根,一一核對無誤後,蔡刺史讓庫吏把這些東西查點出來,在月臺上交付給秦瓊。秦叔寶一個人拿不了這麼多東西,曾經押解他的童環、金甲看到後,便幫他搬運。蔡刺史又吩咐庫吏:“從本府公費銀中支取一百兩,包封好,送給羅老將軍的親戚秦壯士作為路費。”這真是:時來易覓金千兩,運去難賒酒一壺。

秦叔寶拜謝蔡公,接過這一百兩銀子;童佩之、金國俊幫他搬著許多行李,一行人徑直前往王小二的店中。秦叔寶正和童佩之、金國俊見面敘話,只見柳氏哭著拜倒在地,說道:“去年我丈夫做得不對,太過勢利,得罪了秦爺,這都是他的報應。自從秦爺出了事,參軍廳來拘拿窩家,我們花了好幾兩銀子,他心裡煩悶,一病不起就去世了。”秦叔寶說:“當年也不怪你丈夫。我那時身無分文,才讓你丈夫看輕了,世態炎涼,從古至今都是如此。但你當年對我的一針一線之恩,我至今銘記在心。如今你丈夫既然已經去世,你也成了寡婦孤兒。我曾經說過,你就如同淮陰漂母,現在暫且以百金相贈,略表心意。”柳氏連忙拜謝。秦叔寶讓童佩之、金國俊在店裡稍作等候,自已前往南門外探望高開道的母親,沒想到高母半年前就已經搬到別處去了。真是:富來報德易,困日施恩難。所以韓王孫,千金酬一餐。

秦叔寶回到王小二店中,把取出來的那些物件綁在馬鞍旁,馬立刻就顯得吃力起來,難以馱動這些重物。童佩之說:“小弟二人先幫兄長牽著馬,陪你到二賢莊單二哥那裡,重新借匹馬回鄉。”於是,三人辭別柳氏,出了西門,前往二賢莊。之後又會發生什麼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