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瓦上發出爆豆般的聲響。

陸昭然蜷縮在城隍廟的樑柱後,溼透的麻衣緊貼著嶙峋的脊背。破廟外傳來鐵甲摩擦的鏗鏘聲,他屏住呼吸,看著一隊黑甲騎兵舉著火把掠過泥濘官道,馬蹄濺起的血水在閃電中泛著妖異的紅。

\"第十七個。\"

他默數著今夜經過的追兵,指尖無意識摩挲藏在懷中的青銅虎符。這是父親留給他的唯一物件,邊緣還殘留著二十年前東宮大火的焦痕。

\"小郎君好重的煞氣。\"

蒼老的聲音驚得他汗毛倒豎。轉頭卻見牆角蜷著個老乞丐,亂髮間露出的半張臉佈滿燒傷,正就著雨水啃食半塊發黴的胡餅。方才分明沒有這人。

陸昭然按住袖中短刀:\"老人家何時進的廟?\"

\"比你早來半炷香。\"老乞丐咧開缺牙的嘴,渾濁的眼珠突然泛起青光,\"你命宮裡的貪狼星快被天煞吞了,活不過三日。\"

暴雨驟然停歇。

月光穿透雲層的剎那,北方天際炸開一道紫色流星。陸昭然瞳孔收縮,那流星竟在空中分裂成九道弧光,最大的一顆裹挾著雷鳴墜向北邙山方向。

額頭突然灼痛難當。

破碎的畫面湧入腦海:朱門銅釘的郡守府邸,穿緋色官袍的男人正在書寫奏摺,硯臺突然迸裂,墨汁化作黑蛇纏住他的脖頸。畫面一轉,數百具屍體整整齊齊躺在庭院,每具屍體的眉心都插著三寸銀釘。

\"咳咳...\"

老乞丐的咳嗽聲將他拽回現實。陸昭然驚覺自已跪倒在地,額間冷汗混著雨水滴在青磚上,映出眉心一道若隱若現的星痕。

\"熒惑亂,貪狼現。\"老乞丐拋來塊青銅碎片,表面蝕刻著蝌蚪狀銘文,\"明日申時三刻,去城西楊柳渡口。\"

陸昭然接住碎片的瞬間,耳邊響起萬千梵唱。掌心傳來灼燒感,那些蝌蚪文竟如活物般鑽入血脈。待他再抬頭時,牆角只剩半塊潮溼的胡餅。

子時的更鼓穿透雨幕。

他握緊仍在發燙的青銅碎片,望向北邙山方向的夜空。那裡騰起淡紫色的霧靄,隱約凝聚成巨鼎的形狀。懷中的虎符突然震顫,與碎片產生某種共鳴。

\"當——\"

遠處傳來鐘聲,陸昭然猛地轉身。這是淨街鍾,非大軍壓境不會鳴響。他閃身躍上廟宇飛簷,只見長安城方向火光沖天,朱雀大街七十二坊次第亮起燈籠,宛如一條甦醒的火龍。

指尖觸到眉心星痕,那些血腥畫面再度閃現。這次他看清了屍體衣角的紋樣——五瓣梅花印,正是洛陽郡守府的標記。

暴雨復至。

陸昭然解下腰間酒囊灌了一口,烈酒燒灼喉管的刺痛讓他清醒。青銅碎片在掌心亮起微光,映出虎符內側的銘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這是傳國玉璽的刻文。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鬼市聽到的傳聞:聖上病重,九皇子在驪山獵場遇刺。欽天監連夜推算,說是熒惑守心之象提前了十年。

雨簾中傳來馬蹄聲。

二十名戴青銅面具的騎士呈扇形包圍城隍廟,為首者舉起雕滿符咒的弩機。陸昭然嗅到濃重的屍臭味——這是鎮獄司的煉屍衛。

\"交出虎符。\"

沙啞的嗓音像是鈍刀刮過青石。陸昭然瞥見他們腰間懸掛的玉牌,在閃電中泛著血光。這是死士出任務的標記,代表不留活口。

他忽然笑了。

青銅碎片在掌心發燙,某種玄妙的氣機順著經脈流轉。當第一支淬毒弩箭破空而來時,陸昭然鬼使神差地伸出兩指,箭簇在距眉心三寸處凝滯,碎成齏粉。

煉屍衛們齊刷刷後退半步。

陸昭然額間星痕大亮,無數星光從碎片中湧出,在他周身形成旋渦。最近的那個煉屍衛突然慘叫,七竅中溢位黑氣,盡數被旋渦吞噬。

\"氣運...真的存在...\"他低頭看著自已泛著金光的指尖,耳邊響起老乞丐的傳音:\"記住,三日後的滅門慘案才是你的機緣。\"

煉屍衛首領突然捏碎玉牌,所有死士同時爆體而亡。黑血濺在青磚上,竟腐蝕出北斗七星的圖案。

陸昭然躍上馬背時,懷中的虎符與碎片同時震顫。他望向北邙山巔的紫霧,那裡隱約有九尊巨鼎的虛影在雲層中沉浮。

\"駕!\"

駿馬衝進雨幕的剎那,他聽見青銅碎片中傳來女子嘆息:\"九鼎傾覆之日,便是貪狼噬主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