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棠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致地看著焰火騰空,沿河花炮乍燃,萬花倏放,還探出欄外去看,似乎毫不在意諸位妃嬪的目光。

李雲奕抬頭一瞥,似乎見空宇星河落在她清亮的眸子內,不由微笑。

但見她探著身子往外看,斜睨了一眼梅用,再用手指了指了樓上。

梅用一看,連忙點頭,小跑著上了樓,讓琴柔把孟曉棠給扶回座上。

孫貴妃看著兩三個宮人小心地伺候著她,孟曉棠回座,梅用垂頭跟她說了什麼,她才往皇上那邊看去。

目光穿過盛大的喧囂和人群,片刻的對視,不約而同,兩人嘴角揚起。

萬國禮花之後,焰火燈會結束,人群漸漸散去。

孟曉棠覺得沒看夠,帶著琴柔沿著河燈走走看看,

紫霧漫空,抬眼望去,那些花燈與景色也變得分外飄渺起來,如入仙境,明明滅滅,一彎星橋躍空,如同傳說中的鵲橋。

孟曉棠在孕中,又是皇上親封的槿嬪,身邊隨著許多宮人內侍。

她登上了那座星橋,橋下河燈盛放,如仙人垂淚,搖曳風中。

“貴妃娘娘過來了……”琴柔湊到孟曉棠耳旁小聲的說著。

賞完煙火后妃嬪大多回各自宮院內歇著了,雖說是看樂子,但一大早就繃著也怪累的。

孫貴妃有孕在身,下月就將臨盆,這陰冷的深夜裡卻到這湖邊遛彎。

正想著,就見孫貴妃由眾多宮人簇擁著緩步上了橋,孟曉棠規規矩矩地向她行禮,

孫貴妃揚了揚下巴,雙眼低垂覷了她好一會兒,對一旁的寧妃笑道:“你真該和槿嬪學學,初封就是嬪位。”

寧妃垂下眼,輕聲笑道:“我哪有那般的福氣?”

“沒福氣還能封妃,你可要多感恩。”孫貴妃理所當然地說著,又看看孟曉棠身旁的琴柔。

琴柔不敢看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隱隱覺著臉還疼著。

孟曉棠看了看畏縮的琴柔,如今皇上親封她為槿嬪,還賜了皇后都沒有的雲狐裘衣,

如此這般,琴柔尚且還沒有底氣,到真的進了宮,不知會被欺負到什麼地步。

“臉好得可真快啊,臉皮厚就是臉皮厚。”

孫貴妃微微歪著腦袋,戲謔地說著,掩嘴輕笑,一旁的宮人們也紛紛附和。

孟曉棠一行人,連帶著伺候的宮人也不安地垂下頭去,好似也被羞辱了一般。

宮中拜高踩低是常事,一宮之主不硬氣,下面伺候的誰有底氣?

“不是琴柔臉皮厚,是皇上賜的藥厲害,不出一兩日就好了大半。”孟曉棠柔聲細語,輕輕笑著說道。

邊說著還迎上孫貴妃的目光,眼中波光瀲灩,柔情萬千。

她這不是挑釁是什麼?

孫貴妃攥緊拳頭,盯了孟曉棠好一會兒,可她就是這麼溫溫柔柔的笑著,也不說話。

滿腔的憤怒與嫉妒竟一時沒了宣洩的由頭,孫貴妃暗暗磨了磨牙,感覺牙根酸得緊,又毫不掩飾鄙夷地將孟曉棠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眼睛落在她的雲狐裘上。

今年初冬她就和皇上討過雲狐裘皮,深冬穿起來暖和又貴氣,皇上說等他派人去廣儲司問問,這一問便沒了信兒,皇上似乎也是忘記了還有這事。

雲狐裘皮這物件光有錢還得不到,得由北境一帶進貢,即便是在恆陽也難得。

孫貴妃盯著皇后,見皇后也沒得這個賞賜,兩相對比下心裡才稍稍舒坦了些。

沒想到竟在上元節瞧見孟曉棠這個賤奴穿上了,

她也不看看自己配嗎?

孫貴妃的大氅由一旁的宮女搭在手臂上,她瞥了一眼,微微皺了皺鼻子,很是不滿意。

忍不住用手搓了搓手臂,唉聲嘆氣:“上元節的夜景雖漂亮,但也是怪冷的……”

眼見著宮女要將大氅遞過來,孫貴妃不客氣地瞪了一眼,宮女頓住,便立馬小心地垂下頭去。

要是以往,碰見其他妃嬪,她都不需要張口,眼神一飄,那些人就會巴巴地將好東西奉到她跟前。

可這個孟曉棠真是了不得了,竟就這麼揣手捂著手爐,不動聲色地立在一旁。

孫貴妃冷哼了一聲,她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下個月就要臨盆,宮中誰不捧著哄著,她要孟曉棠的這件雲狐裘也不過分。

這麼想著,就往她跟前走了兩步,指著孟曉棠身上的雲狐裘道:“本宮喜歡這個,你脫下來。”

孟曉棠微微訝然,她沒料到孫貴妃會直接同她要東西,一件雲狐裘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這是她的東西,要看她自己願不願意給。

她心裡不願意。

可轉念一想,又想到李雲奕若是見她將親賜的狐裘給旁人,不知又會氣成什麼樣。

只是這麼想著心裡就高興。

琴柔不知孟曉棠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只是單純護主,即便害怕孫貴妃,依舊小聲說道:“貴妃娘娘冷,咱們主子也冷啊……”

孫貴妃一皺眉頭,不滿地看向琴柔,正要發作訓斥,孟曉棠卻抬手攔住,笑了笑:“不過一件雲狐裘罷了,貴妃娘娘喜歡拿去便是。”

說著,自己抬手將珍珠扣解開,脫下,遞給一旁的宮女,再小心奉到孫貴妃跟前。

她伸手摸了摸,這雲狐裘皮毛柔軟,在燈火中還透出一股靈氣的光澤來。

孫貴妃心裡喜歡,可她也沒想到孟曉棠會給的這麼心甘情願,她憋屈憋了一整天了,可是要借個由頭髮作的。

她吸了口氣,又輕輕哼了一聲,將臉撇向一旁,不再看那件雲狐裘了,

見寧妃也看著這件狐裘,對她懶懶說道:“這裘衣腰身太窄,本宮也穿不下,便賞給寧妃你吧!”

這幾日孫貴妃心中不痛快,遭罪的就全是寧妃了,她打心裡就瞧不上身份卑微的妃嬪。

哪怕寧妃自小就陪她多年,入宮,一路封至妃位,還不是被孫貴妃當成貼身丫鬟。

文墨也罷,孟曉棠也罷,孫貴妃瞧不上她們,又礙於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不好說什麼,就處處拿她的出身來說三道四。

孟曉棠見孫貴妃把皇上親賜的雲狐裘給寧妃,不動聲色朝她看了一眼,寧妃頓了頓,竟沒接過。

直到孫貴妃又再說了一句,寧妃才悄然地斂起眼中的冷漠,笑著接過,又謝過孫貴妃,一旁的宮女伺候著她將狐裘穿上。

暖和是真的暖和,一穿上,似乎還氤氳著些清淡的石榴香氣,應該是孟曉棠身上帶著的。

寧妃強顏歡笑地看向孫貴妃,心裡卻恨的緊,這千金難得的裘衣對她而言是囚衣,皇上的賞賜哪有隨便給人的說法,孫貴妃有寵有皇嗣,自然是不在意的。

萬一被皇上撞見了,定又是像琴柔那事一樣,全都推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