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熾從雪地上站起來,不管不顧地追了過去,李弗亂卻將他攔住,翻身下馬,關切地看著他:“大人,過去就是恆陽了……”

“誰讓你放箭的?”李熾蒼白著臉,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空了,頹然地看向李弗亂。

“下官是擔心國公大人……”李弗亂微微垂下眼去,恭敬地說道。

李熾緊咬著牙,牽過一旁的馬匹,翻身而上,李弗亂正要開口說話,李熾狠狠揮落馬鞭,朝著山丘上那輪寂靜的明月衝了去。

還沒衝上山丘,烈馬突然揚起前蹄,嘶鳴一聲,竟將李熾活生生掀翻在地,眨眼的功夫就跑出老遠,看不見了。

暗處的林子裡,遊雲遙攏了攏衣袖,哈氣搓搓有些僵冷的雙手,遊湛在她身後,見她放箭射傷了李熾的馬,這才小心地舒了一口氣。

他原以為遊雲遙是要放箭傷李熾,李熾畢竟是鎮國公,若是被人暗算,憑州與桃州定脫不了干係,反倒讓遠在京城的皇帝有了由頭派人徹查桃憑二州。

“和我回去,他們已經追不上李濯纓了。”

遊湛這麼想著,不由自主地捉住遊雲遙的手腕,拖著她就往回走。

遊雲遙低頭看了看遊湛的手,抿嘴一笑,突然撲到他懷裡,痴痴笑著,輕聲道:“遊湛,你心裡是有我的,對不對?”

遊湛不言語,手上發力,輕聲嗤道:“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說著,便打橫將她抱起,不留痕跡地離開了林子。

皎皎明月,山河如練,千山萬水同歸寂靜,再無一處有風雪,一馬二人,遊雲遙依偎在遊湛懷裡,似乎他們很少有這麼親密的時候……

“遊湛,我們私奔吧,”遊雲遙抬眼看了看他,又指著夜空中遙遠的明月,“趁著月色正好。”

遊湛沒搭話,當她是在犯痴,遊雲遙再接再厲,雙手纏住他的腰,猝不及防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不要胡鬧。”

遊湛也沒避開,但也沒什麼回應,波瀾不驚,像是無慾無求的聖人,靜靜地看著她胡作非為。

遊雲遙氣得胸口疼,哼了一聲,轉了轉眼珠子,乾脆轉身,與遊湛對坐,遊湛呵斥道:“小心摔了,快坐好。”

剛說完,遊雲遙的雙手環在他脖上,身子也跟著貼了上去,她不知什麼時候解開的衣裳,溫溫熱熱,像是春日的暖風,頓時將遊湛裹住。

柔軟的手滑落,徑直落在遊湛的身上,嘻嘻笑著揉搓起來。

遊湛面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騰出一隻手製住她,怒道:“你又在發什麼瘋!”

遊雲遙見他發怒也不害怕,微微歪著腦袋看他,看著看著突然神秘莫測地笑了笑,柔聲道:“叔叔,你……”

遊湛喉結滾動,連氣息都是滾燙的。

“不知廉恥!”

遊雲遙笑著靠在他的胸膛上,雙手掰開他的手,反握著揣到自己懷裡,蹭來蹭去:

“叔叔別這麼罵自己,小侄心疼你。”

感覺到遊湛要將手抽離,遊雲遙貼他貼得更緊,哼著說道:“叔叔……”

她舔了舔嘴唇,微微閉著眼,遊湛深深喘了兩口氣,依然不為所動,卻也不推開她。

烈馬疾馳。

“遊湛,你…..”遊雲遙輕聲哭著,突然後背繃緊,揚起下頜,小聲哭叫著。

真是媚透了,比府中取樂的姬妾們更為放蕩……

遊湛想著,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臉上。

神情那麼迷亂魅惑,臉卻和遊青青那麼像。

不知道她這媚浪的性子是和誰學的,與姐姐的溫柔端莊真是天壤之別。

有些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音容笑貌,卻那麼長久地停駐在回憶裡,一日比一日更鮮明。

以至於讓他看著眼前的遊雲遙,心中都莫名悲涼起來。

“小心著涼。”

遊湛將她摁住,取下披風將她裹起來,面色平淡如水。

遊雲遙冷冷地嗤笑一聲,將臉用力埋在披風裡,只露出小半個腦袋,動也不動。

也許是馬背顛簸的錯覺,遊湛覺得她似乎在小聲啜泣。

“今日是上元節,這個時候回城還能看花燈呢。”

遊湛沉聲說著,心情也莫名好了起來,伸手推了推她。

遊雲遙不吱聲,反而將自己裹得更緊了,遊湛無法,只得默默地驅馬前行。

……….

上元節這樣的好日子裡,整座萬壽園都淪陷在新一年到來的喜氣中,火樹銀花,玉壺光轉。

各宮的妃嬪們往日裡有再多的不睦,這夜見面都笑著寒暄幾句,話裡話外都免不了給對方說些吉利話,

就連文墨也不例外,雖還未行冊封裡,但也口口聲聲姐姐妹妹的與她熱絡著。

用完晚宴,群臣及妃嬪隨著御駕一道往燈市賞燈去了,沿途燈火如晝,將冬夜裡的雪襯得分外晶瑩剔透,

琉璃、白玉、綴珠流轉,分光疊翠,晃耀奪目,眾人欣喜不已,穿梭在燈市其間,三三兩兩細細觀摩著燈上的雕刻。

沿路而來煙花盒子盛放,夜色空濛,火星飄散,眨眼倏忽不見。

寧妃卻無心顧及這良辰美景,只想親眼看到今夜的“槿嬪”,孟曉棠。

此時燈市的空場中已經開始摔跤、馬戲,待所有王公大臣、外國使節入座完畢,宮人紛紛魚貫而入,置上案几,甜食小點流水般地送入。

一道火星尖鳴著衝入夜空,伴隨著眾人不斷仰望的目光,轟一聲在夜空中迸濺開來。

瑩瑩繁星的九曲黃河燈中,浩大的明黃儀仗緩緩而來,眾人起身紛紛行禮。

明明已經入夜,那前來的明黃卻如同日光,耀得人眼睛都不由微微眯起。

焰火過後的淡淡紫霧中,李雲奕端坐儀仗之上,黑狐皮端罩,袖邊暗金與石青翻滾交錯,高貴威嚴,他微微偏過頭,目視前方。

卻在看見高處的時候,眼神微微一晃,嘴角噙起極淡笑意。

御座旁的皇后順著望去,山高水長的樓閣之上,後宮嬪妃列席而座,爭奇鬥豔,天姿國色。

其中一位身著白狐裘,袖邊露出一抹茜紅,她手裡拿著一塊蜜餞,認真地吃著,絲毫沒有注意到人群中的目光。

坐在寧妃身旁的孫貴妃如墜冰窟,這不是真的……這還沒正式冊封呢,皇上就將這個叛國逆賊帶到這種場合。

身上穿的那是雲狐裘吧,就連皇后也沒得的賞賜,竟就這麼給她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