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棠想了想,依稀記得她溫溫柔柔,端莊親切,在宮中一提起寧妃,就必然會扯到孫貴妃。

“寧妃的父親原是孫雅臣的部下,因貪墨瀆職被籍沒流放,途中傷病而亡,寧妃未冊封前在太后身邊伺候。”

“後來入了後宮,卻是藉著孫貴妃才起了勢,你說與皇后、孫貴妃一道協理後宮,就算寧氏已倒,下面還有誰敢欺負她?”

孟曉棠點點頭,故意說笑,佯裝吃醋:“皇上的意思是讓我去找孫貴妃做靠山?”

李雲奕笑了兩聲,握住她的手放自己心口上拍了拍:“你最大的靠山在此處,何必捨近求遠找什麼貴妃?”

孟曉棠想了想,忽然笑著伸出小指,也勾住他的,晃了幾晃,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認真唸完,拇指便重重地摁在一起,鄭重其事,好像如此這般便就成了真,說不變,就永遠不會變似的。

…………

後來的後來,似乎很久,也似乎沒過去幾年,李雲奕再次見到孟曉棠,那時的她笑靨如花。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夜市上,不經意與他錯肩,勾到了他的手指,忙同他說“公子莫怪。”

明明說好永遠不變的,至少一百年不許變。

那時的她卻變了,變得不認識他,變得陌生,卻變得……更快樂。

這一年的這一夜,李雲奕罔顧前朝後宮的震盪,歲月緩緩撕開假象,他握住她的手,就像握住今生今世,輕聲哄著她一道入睡,自己卻先睡著了。

孟曉棠靜靜地看他,看了許久,然後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問他:“那我這算嫁給你了麼?”

沒有回答,他睡得很沉,萬物靜寂,連燭火也一閃不閃,孟曉棠不由往他懷裡擠了擠,龍床寬大,大得有些空,有些冷。

入宮兩年多,她沒有睡過一日安穩覺。

“可以睡個好覺了……”孟曉棠在他懷裡輕聲嘀咕著,動靜也漸漸沒了。

上元節快到了,京城不會再有風雪,即便在深深沉沉的夜裡,宮人們依舊各司其職,夜裡可以稍鬆散些,梅用坐在耳房喝碗茶,全才蹲在火盆前烤著地瓜。

普元宮中,孫貴妃身邊的宮女都去歇息了,寧妃卻依舊坐在她床前守著,只因孫貴妃說身子重,噩夢多,還是寧妃伺候的舒心。

寧妃靜靜地看著孫貴妃熟睡的面龐,又將目光緩緩移到她隆起的小腹上,冷冷地哼了一聲,孫貴妃突然皺了皺眉,夢囈幾聲,真是做噩夢了。

不知孫家人的噩夢裡都有誰……有沒有自己的父親。

寧妃湊近,溫柔地將身子探過去:“貴妃娘娘,你做噩夢了嗎?”

孫貴妃蹙起眉頭,眼皮卻闔得死死的,寧妃伸出手在她脖間來回比劃,輕聲道:“你們孫家真該下十八層煉獄……”

她平靜地說著,說完笑了笑,莫名想起自己的父親,一生清廉正直。

為了替孫雅臣的那幾個混球侄子頂罪,白白喪了性命不說,最為看重的身前生後名聲皆不保。

“遲早有一天,我要送你們孫氏上黃泉路。”

普安宮內皇后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一直想著皇上說那句“皇后寬厚”,

守夜的芳雅見她睡不著,便近前來問她:“娘娘,是否要點些寧神的香?”

皇后搖搖頭,坐起身來,笑了笑:“皇上竟然誇本宮寬厚……”

藉著又篤定地說道:“後宮的大權終究要落在本宮手上,本宮若是正兒八經治理起來,還有孫貴妃什麼事!”

芳雅喜道:“皇后娘娘,您早該這麼想了,國公大人也盼著您快快掌權,早些懷上嫡子,那真是李氏莫大的榮耀!”

皇后起身下床,穿著單薄的寢服,行至窗前,突然一把推開,夜風灌入,吹得她渾身顫抖,芳雅忙要去關上。

“別關!”皇后突然疾聲喊道,芳雅忙縮回手,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皇后看著窗外寂寂的夜色,緩緩道:“太悶了……”

一閉上眼,就是沉悶的櫃中,少年李雲奕如古潭水一般幽深冷漠的雙眸。

萬里河山,群山如蟒,或是人間,或是煉獄。

憑州府邸,遊雲遙收整好包袱,其實也沒什麼可帶的,她這兩日將孟許國三人安置在府中。

算是大致曉得了些前因後果,只是孟許國並未提起與李熾的種種,只說是被他關押起來。

“天一亮你們就快些走吧。”遊雲遙轉身對三人說道。

李濯纓問她:“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孟許國他還沒死,你還能嫁給他!”

遊雲遙輕輕笑了笑,甜甜的笑裡又帶著些許悵然:

“可惜了,我的意中人從來都不是許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