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用取了避子湯,又揣著滿滿的甜食點心往藏書閣來了,避子湯旁擱了幾碟點心,百合酥、棗泥糕、芝麻糕,就是沒有石榴糖。

孟曉棠起身站在一旁看著,又不敢看得太明目張膽,擔心皇上嫌她沒見過世面,於是看幾眼垂下眼,聞著那淡淡的香氣受不住,又看幾眼。

似乎多看幾眼就能吃飽似的。

李雲奕素來不愛甜食,站在桌前看了看,隨意拿起一塊嚐了嚐,問梅用:“石榴糖呢?”

梅用搓搓手,嘿嘿地笑著說:“這大半夜的,御膳房裡也沒石榴啊……”

堂堂御膳房,竟連石榴糖也有不起麼?

李雲奕正要開口,命梅用務必尋來石榴糖,一旁的小宮奴輕輕說話了:“這些都是給小奴的嗎?”

梅用瞅瞅皇上,再朝著孟曉棠點點頭:“是姑娘您的,都是您的!”

孟曉棠笑了起來,又衝著皇上福了福身子:“小奴謝過皇上!”

梅用悄悄舒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這個小宮奴,見她眉梢間帶著些歡喜,垂眼專注地看著桌上的點心,小步上去,伸手拿了塊芝麻糕,小小咬了一口。

甜得彎起眼,抬眼衝李雲奕笑了笑。

李雲奕見她衝自己這麼一笑,登時覺得面上一熱,立馬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又衝著嘿嘿笑的梅用踹了一腳:“笑什麼笑?!”

梅用可憐兮兮地回道:“奴才……奴才沒笑啊……”

“閉嘴!”李雲奕咬了咬牙,梅用馬上識趣地退了下去。

“皇上不回去歇著嗎?”孟曉棠吃完了手中的芝麻糕,忍不住舔了舔手指上殘留的白糖。

李雲奕垂下眼,隨意地甩著腰間玉佩的穗子:“你先把這藥喝了。”

孟曉棠抿了抿唇,雙手捧起藥碗,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喝,喝幾口就吃一小塊點心,三四塊點心下肚,藥碗也見了底。

喝得乾乾淨淨,眉頭都不帶皺的。

李雲奕見她乖順地喝完了避子湯,心頭思緒紛亂,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起了許多事——

想起了他的母后曾經衝著先皇聲嘶力竭的哭喊,

想起了他剛登基時清算上朝文臣時,在午門外被廷杖至死的文淵閣學士,

還想起了永樂王李雲辰少年時與他比劍時突然凌厲直取要害的眼神。

他做皇帝這幾年,沒有一日不遭人恨,可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一路走來,他沒有退路。

眼前這個小宮奴,看似乖巧溫順的外表下,又會隱藏著什麼呢?

李雲奕伸手衝她招了招:“過來。”

孟曉棠小心走過去,然後悄悄抬眼看著他,正好撞入了他暗沉的深眸中,孟曉棠心一顫,卻並未將目光移開,大著膽子看他。

她總覺得,那雙年少深沉的眼中,似乎閃過幾絲脆弱。

“你……恨不恨朕?”

孟曉棠馬上搖頭:“小奴不恨。”

“不恨還是不敢?”

孟曉棠手心微微發了汗,不知皇上想做什麼,她恨……她當然恨,卻更恨親自督辦孟氏叛國一案的官員,憑什麼無故汙人清白?

她的兄長是死是活尚未可知,北疆也未傳來什麼訊息,孟曉棠不傻,她的兄長孟許國少年將才,忠心報國,寧願戰死也不會叛國投敵!

孟氏駐守明月洲多年,在孟氏數輩人的經營下,與北疆邊民往來貿易,一片蠻荒之地,逐漸興盛繁榮起來。

不說旁的,光是這官鹽的交易就讓朝中不少官員眼紅。

與其說孟氏覆滅於孟許國的叛國投敵,倒不如說是為朝中奸人所害!

孟曉棠垂眼,濃密的睫毛擋住了她灼灼的眸光,生怕叫敏銳的皇上看出了她的不甘與痛楚。

梅用在殿外候著,都有些困了還不見皇上出來,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殿門開合的動靜,梅用揉揉眼睛,還沒回身就被重重推了一把:“走。”

梅用忙扶了扶帽子,快步追了上去。

回隆寧宮的路上皇上一直沉默不語,梅用也不敢說話,回了寢殿便去歇息了,文墨如常的伺候著,皇上不提,她也不問。

皇上不提便是好的,起碼他還沒有抬舉那個宮奴的意思,日子一久,慢慢就淡忘了。

自從皇上臨幸了孟曉棠,藏書閣裡的嬤嬤們可算不敢造次了,日日謹言慎行,小心伺候,孟曉棠覺得有些彆扭,照舊做著自己的事。

如此過去了幾日,藏書閣不再見皇上的影子了。

嬤嬤們何曾被個小宮奴這般壓過,面上恭敬,心裡卻記著這筆賬呢,就等皇上厭倦了不再來了,她們非得好好治治這個小奴不可!

榮嬤嬤偶爾聽桂嬤嬤說辛者庫那邊缺人的很,尤其缺年輕貌美的賤籍宮奴,辛者庫的太監們可真會算計,給一些色慾燻心的侍衛們供些貌美宮奴,順便收些銀兩,賺得還不少。

裡面的宮奴尤其有一個名喚漪蘭的,生得那是花容月貌身嬌體軟,被調教了一些日子,在羽林衛中就浪出了名聲。

漪蘭和羽林衛們在一起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了自己有一堂姐,孟氏真正的掌珠,貌美異常,性子又烈,跟匹小野馬似的。

只是可惜哦,不知被髮配到了哪處宮裡去了,不然姐妹二人一道,定叫官爺們銷魂蝕骨。

漪蘭這般說了,羽林衛們也在心裡記下了,尤其是為首的安平侯畢嵐,這可是皇上親選的恩寵勳貴,也是皇室宗親,正三品的一等侍衛,還襲了侯爵之位。

他憑著宗親身份做了一等羽林衛,李雲奕卻不將他放在心上,按規矩來說,恩寵勳貴都是在御前行走,等著皇上親自提拔,加官進爵。

可李雲奕卻格外瞧他不上,打發他去西宮偏僻一帶戍衛,畢嵐心中不甘,但自從在辛者庫收了幾個年輕貌美的宮奴後,也不隔三差五就去求見皇上了,自在逍遙。

他本就沉淪色慾,極好女色,一聽媚骨綿軟的漪蘭提到她的那位堂姐,如何能靜下心來,便日日派人去打聽。

藏書閣的桂嬤嬤被髮配到辛者庫後,整日洗恭桶不說,還要小心伺候著那群官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