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用不敢大意,便悄悄地跟著,只見孟曉棠徑自回了後院的廂房,抬出木盆打水燒水,廂房內擦洗了身子。

梳洗完畢後,又去膳房熬上一鍋粥,小火熬煮的空當一刻未停,去庫房取了掃帚鐵楸,去前院掃雪了。

看她利落熟練的架勢,想來日日都是這麼過的。

梅用躲在暗處,不由點點頭,真是個叫人心疼的好孩子,都被皇上臨幸了,冊封個答應常在是必然的,卻絲毫沒有恃寵而驕。

這個小丫頭,不知往後會有什麼際遇,但總歸是要做自己主子的。

這麼想著,梅用裝作經過前院,衝埋頭掃雪的孟曉棠喊了一聲:“這不是孟曉棠姑娘麼?起這麼早的?”

孟曉棠抬頭,搓了搓通紅的手,起身給梅公公福了福身子。

梅用見她的手都皸裂了,忙上前道:“孟曉棠姑娘,這些粗活重活讓其他人做就好了,您啊得去御前伺候著!”

孟曉棠笑了笑:“這些活都是小奴做,其他宮人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

說完,又蹲下身去埋頭剷雪,梅用見勸不住乾脆不勸了,就讓皇上自己看看,自己心疼,才好的治一治那些偷奸耍滑欺負孟曉棠的宮人。

李雲奕卯時起床,叫水沐浴更衣,伺候的都是昨夜裡從隆寧宮調派過來的,皇上不問,梅用乾脆也不提孟曉棠姑娘,就一直笑著。

李雲奕抬腳出了殿門,一大早,院裡各處的積雪都被掃得乾乾淨淨,藏書閣的宮人們早就候在院裡,向他請安。

李雲奕深深吸了口氣,不由點點頭,笑道:“藏書閣雖然偏僻,但朕看這裡的宮人做事絲毫不怠慢,有賞。”

嬤嬤和太監們一激動,紛紛跪下行禮,梅用看著並不替孟曉棠說一句話的宮人,笑得更深了。

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李雲奕假裝隨意地四下看看,搓搓手,問道:“不是還有個小宮女兒嗎?人呢?”

“皇上說的可是宮奴孟曉棠?”榮嬤嬤小心地問道。

黃建仁在一旁,微微偏頭,瞪了榮嬤嬤一眼。

李雲奕一怔:“宮奴?”

梅用也微微一驚,宮奴啊……原來孟曉棠是宮奴啊……

那可真是可惜了,宮奴是賤籍,萬萬沒有伺候御前的資格,更別說封個小小的答應常在了。

誰都知道,被貶為賤籍的宮奴都是家族犯了謀逆此等大罪,此生絕無離開皇宮的可能。

若是在宮中犯了事,被杖責至死還算是好的,死不了,臉上都要被刻上“賤”字,生不如死,過得比一般宮人要悽慘許多。

“梅用,你讓一個宮奴來伺候朕?”

李雲奕負手而立,緩緩地說著,眼前卻是那個叫孟曉棠的小宮女嫵媚的眼,還有她含住自己時的忘情與放蕩。

怪不得能下賤到這般地步,原來是宮奴。

梅用顫抖著跪下磕頭:“是奴才疏忽了!請皇上恕罪!奴才即刻就命太醫院送避子湯來!”

“混賬東西!”李雲奕抬腳踹向梅用的肩膀,“朕並未臨幸宮奴。”

梅用捂著肩膀順勢倒在地上,順著皇上的意思裝孫子,才能躲過這一劫。

李雲奕見他哎喲哎喲地叫喚,心頭更是冒火,拂袖而去。

梅用趕忙起身追著跟上去了,心裡替孟曉棠姑娘惋惜,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宮奴能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已是萬幸。

……..

孟曉棠一人打掃完庭院,回到後院膳房粥也差不多熬好了,她都算著時辰呢。

小陶鍋裡是昨天剩下的一些菜葉肉末,她給挑揀出來,用開水煮了一遍瀝水再倒進粥裡,再加半勺鹽和香油。

每個早晨做完工,能吃上這麼一碗碎肉粥,已是孟曉棠在宮裡最快樂的時光了,她寧願起早些,多幹些活,也好過吃人碗裡剩下的。

她喜歡喝粥,尤其是上面一層薄薄的米油,孟曉棠捧著小碗坐在門檻上,天空又飄起了雪,她仰頭望著,輕嘆一聲,明早的雪一定又積得特別厚了。

輕輕吹去熱氣,小口小口認真抿著,每一口的滋味都要仔仔細細品過,她先喝了粥再吃菜和碎肉,這樣就會有在吃一粥兩菜的錯覺,也比單純喝粥要覺得飽一些。

“喲,貴人在這裡喝粥吶?”尖利譏諷的笑聲傳來,孟曉棠放下手中的粥碗,起身看著對面走來的幾個嬤嬤。

“嬤嬤笑話小奴了。”孟曉棠如常地笑了笑。

榮嬤嬤旁邊一個矮胖的姑姑恨恨道:“真是個不知羞恥!一心想著攀高枝,沒想到皇上還嫌髒了榻呢!”

榮嬤嬤笑著看向孟曉棠,肌膚如玉,吹彈可破,小姑娘一笑啊,就跟三月的春風似的,可是落在她眼裡,卻十分討厭!

笑什麼笑!存心勾引誰呢!還是笑話她們這些嬤嬤年老色衰?

榮嬤嬤走上前,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你要認清自己賤籍的身份,就是伺候老太監任人調教的命!別以為憑著一張臉在御前伺候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烏雞就是烏雞。”

“對對對!可不是烏雞麼!宮奴不就是任人玩的烏雞麼?”

嬤嬤們將她圍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笑作一團。

孟曉棠攥緊拳頭,臉色發白,卻還是鼓起勇氣看著那個滿口汙言穢語的矮胖嬤嬤:“我不是任人玩的烏雞,我是一個人!”

“人?哈哈哈哈哈哈……”

矮胖嬤嬤被她定定一瞧,心慌了一慌,但又想到此人不過是個宮奴,當下就不屑地推了她一把,再一腳將她的粥碗踢翻,戳著她的腦門罵道:“賤人!還敢頂嘴!今日不許吃飯!”

榮嬤嬤見孟曉棠一聲不吭,垂首坐在臺階上,這才說道:“為一個宮奴置什麼氣呢,皇上不是賞了東西嗎,走看看去!”

嬤嬤們在她身上撒完氣,又無事一般說說笑笑著離開了,直到聽不見她們尖利刺耳的說話聲,孟曉棠才慢慢地站起來,清掃了被打翻的粥碗。

她不知道皇上還會不會來藏書閣,如果再也不來,她會不會……毒發身亡?

想到這裡,孟曉棠後怕之餘竟然鬆了一口氣,當年孟氏突遭變故,如果不是她尚未滿及笄之年,她將面對的要麼是被砍頭,要麼流放,總是一死。

能活到如今實在是老天垂憐,多給了她一些時日,叫她看看這四季流轉,賞賞院裡的石榴花,嚐嚐冬日早晨的一碗粥。

早死晚死,都是賺了。

李雲奕早朝始終心不在焉,大臣們退下後,他便去了配殿用膳,滿滿一桌精緻的早膳,湯、面、餑餑、小菜齊全,吃到口中卻半分滋味也無。

喝了一口燕窩粥,眼前浮現的都是那個賤婢雙手捧住他的陽具津津有味吸吮的畫面。

“梅用……”李雲奕垂眼攪拌著碗中濃稠的粥,淡淡問道,“那個賤婢一大早跑哪裡去了,竟敢不在殿內伺候?朕許她出去了?”

皇上說的大概是一早醒來身旁不見人,梅用如實說道:“孟曉棠一早就去掃雪了……”

李雲奕將碗扔在桌上,倏然站起身:“院裡的雪都是她掃的……”

梅用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