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地一聲,葛長平重重地被摔倒在地上,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清晨,天亮了,葛長平睜開眼睛,回望四周,房間裡很安靜,布幔低垂。牆壁上八卦圖仍然安在。香爐裡煉製的丹藥還在,香菸嫋嫋直升屋頂。自春山離開白雲觀,陪伴葛長平身側的徒弟紅雲還在酣眠。
“紅雲,紅雲”葛長平叫道。
徒兒紅雲答應著,悉悉嗦嗦地披衣起床。他來到師父身旁,“師父,你怎麼了?”
“師父有些頭重腳輕,渾身發冷,或許是病了。你且熬些粥來吃。”
“啊師父,你先喝點水吃點藥,我再去熬製粥飯。可是,師父,吃哪個藥?”
“為師煉製的丹藥平時你在保管,拿來一顆我吃了便好。你且拿來一顆。”
葛長平服下丹藥,再次閉眼躺下。他想到了什麼,問道,“紅雲,這幾天可是有什麼人來過?”
紅雲道,“沒有人來過師父。只是聽說白雲觀裡'星來師父'駕鶴西去了,觀裡在治儀程,送星來師父仙去。”
“知道了。紅雲,你代表為師送星來師父仙去。”葛長平說罷,閉上眼睛。紅雲應聲而去。
“想來,自已與何桃的團圓,何桃重生不過是一場夢罷了。唉,春山,為父苦苦修煉也不過是一場空,此生你,難與你母親相見了。”葛長平的眼角含淚傷心至極。
卻說春山的人生之初便與孤寂為友。二十多年未曾改變。
春風輕拂,萬物復甦之際,春山站在白雲觀前,目光穿過竹林的縫隙,凝視遠方連綿起伏的山脈。白雲觀坐落在群山懷抱之中,周圍被鬱鬱蔥蔥的竹林包圍,彷彿與世隔絕。這裡沒有塵世的喧囂,只有風過竹梢的沙沙聲和偶爾傳來的鳥鳴,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和諧。
春山自幼便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中。他的父親,一位修道之人,自春山記事起,便隱居於此,專心修煉,教導春山醫術。春山繼承了父親的性格,內斂而沉靜,他的生活幾乎全部圍繞著學習和實踐醫術展開。從會認字,父親,他當時按照父親的要求,稱他為師父,教他辨認“三七、地黃、白朮、黨參、知母、當歸、茯苓、地骨皮、甘草、桂枝、山藥、細辛、麻黃、天花粉、柴胡、半夏、梔子、陳皮、薄荷、厚朴………”,教他讀書習字,教他對別人端方有禮……
春山十一二歲的時候隨同他的母親的閨蜜嵐煙去雲中市讀書。及至現在二十多歲,儘管年紀輕輕,他的醫術已經在周邊村落小有名氣,許多病患從四面八方慕名而來,尋求他的幫助。他不辭辛苦,甘願救人於危急,常年義診,為白雲觀積下累累功德。附近村民紓困解危之後,便在白雲觀施供奉,因而,白雲觀靈氣聚集,香火鼎盛,人們前來求子、問卜、測定吉凶、擇選好日子、祈求平安、得上天庇佑,人流湧動好不熱鬧。
人無完人。春山醫術雖為人稱頌,然而在人際交往上卻顯得笨拙和不自在。尤其是與異性交往,他總是顯得格外拘謹,不知如何是好。這導致他雖然在醫術上有著不俗的成就,但在情感世界裡卻是一片空白。
一日黃昏時分,春山如往常一樣,獨自一人在庵前的竹林中散步。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他心中不禁湧起一絲孤獨感,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強烈。
正當春山沉浸在自已的思緒中時,突然聽到前方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穿淡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來。這人便是林上印法師。林上印法師年長春山的父親葛長平十幾歲,他雲遊四海,見多識廣,頗有盛名。近日他在白雲觀駐足留連。上午他時常設壇講道,佈施齋飯,春山有空便去道壇聽講。因而,春山認識他,他猶以化解人們的心結而聞名。
林法師的面容慈祥,眼神溫和,給人一種親切安心的感覺。“春山,你在這裡沉思啊?”林法師微笑著打招呼。春山微微一愣,隨即恭敬地行了一禮:“林法師,您怎麼來了?”“我聽說你近日救治了幾位重症患者,特來看看你和你父親。”林法師說著,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春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那只是我的本分而已。”林法師搖了搖頭:“醫術固然重要,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也同樣重要。你是否願意與我探人生之道?”
春山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或許,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從那天起,清晨或黃昏,春山便經常與林法師在竹林小徑漫步。一路走一路說笑。不知不覺間,春山與林法師由陌生到熟悉到無話不談,他為林法師睿智可親而欣喜,又為法師遠見卓識而自愧,他說道,“法師,聽您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晚輩深深折服,也為自已的狹隘見識深覺淺薄。”
“時間是最好的老師,它教會我們與心和解,它教會我們放下負累輕裝前進,我只不過比你多經受些時間的煎熬與折磨罷了。”林法師淡然笑道。
“把人想像成洪水猛獸,我們就會裹足不前。把人想像成春風雨露、秋雲暮月,我們便會淡然輕鬆。一切自在人心。多數人沒有那麼可怕。但有的人的確可怕。種善因者結善行。自然輪迴,無一倖免。”
“爭吵度日終會安靜下來。想要安靜,終是難得。凡事可望而不可求。皆有定數。”林法師侃侃而談,如漸漸升起的太陽給人以力量。
“和煦如春風,善解人意如心與口。嗯,這些還未曾遇到過。不過,我在求學讀書之時,確有善意的同學朝夕相處成為好友,但只是好友,還說不上親密無間,心靈相通。”春山道。
“來日方長,青春可畏。你,正當時,年輕人,多經歷,即可知人世疾苦。多交流,方知交流奧秘。大膽嘗試,不自我設限,未來不可知,前途無量但可期。自信,放能從容。”林法師妙語如珠,以春山的聰慧當知這不是虛言。
兩人聊著走著,過了好些時日。春山的心情由緊張百倍漸漸鬆弛下來。有時林法師也會一言不發,只是帶著春山一招一式地習練形意拳。渾身大汗淋漓地暢快也讓春山在練習拳法中釋然、淡然。有時林法師配製丹藥請春山評判,有時林法師繪製丹青妙筆題字,有時林法師禪定春山護法於其左右。春山與林法師相處輕鬆愉快,相識恨晚。
他逐漸意識到,原來人與人之間是可以無話不談,只不過,在於靈魂是否同頻共振。合腔合調合心意的靈魂,無論如何糾纏都是合拍。
多次與林法師的交談之後,春山的心態有了微妙的變化。他開始嘗試著用更加開放的心態去面對周圍的人和事。
一天清晨,當陽光穿透薄霧照進白雲觀時,春山像往常一樣準備出門採集草藥。
他打算去附近的山上尋找一種稀有的草本植物,據說對治療頭重腳輕、渾身無力、渾身發冷、時而大汗淋漓有奇效。
他的父親葛長平躺在床上數日,他頗為牽掛。父親煉製的丹藥一天天地吃,好像起效不大。再試試其他湯劑。
春山一路走一路想。
山路蜿蜒曲折,兩旁是茂密的樹林,鳥鳴聲此起彼伏,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樹葉的清新氣息。春山一邊走一邊留心腳下的路,生怕錯過任何一株珍貴的藥材。
正當他專注於尋找時,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呼救聲。“救命啊!有人嗎?請幫幫我!”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焦急和恐慌。
春山立刻加快腳步朝聲音來源的方向奔去。穿過一片密集的灌木叢後,他看到一位年輕女子正坐在地上,右腳似乎受了傷,旁邊散落著幾個藥簍,顯然是採藥時不慎滑落山坡所致。女子穿著簡單的布衣,長髮散亂地披在肩上,臉色蒼白,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珠。“你沒事吧?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春山蹲下身來,詢問道。
女子抬起頭來,眼中滿是感激之情:“謝謝你,我叫方舟子,是附近村子的人。我剛才不小心滑倒了,腳踝扭傷了。”她的聲音雖然微弱,但卻透露出堅強的性格。
春山小心翼翼地檢查了她的腳踝,確定沒有骨折後,鬆了一口氣:“幸好只是輕微扭傷,我這兒有一些草藥可以幫你處理一下。”他說著便從隨身攜帶的小包裡取出幾樣草藥。
方舟子看著眼前這位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為自已忙碌的樣子,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我叫春山。”他簡單地介紹了自已的名字,並沒有多說什麼關於自已的事情。
處理好傷口後,春山扶起方舟子,讓她靠在一棵大樹下休息片刻。
兩人就這樣坐在山間小路上聊了起來。
透過交談,春山瞭解到方舟子不僅聰明伶俐而且心地善良,她經常幫助村裡的老人和孩子。而方舟子也被春山那份沉穩內斂卻又不失熱情助人的態度所吸引。
但想到父親葛長平臥病在床,春山安置了方舟子,便朝山上走去。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投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就像是他即將踏上的旅程一樣,漫長而又充滿挑戰。
不知道他走了多遠的路,路旁有一個藥鋪閃現在眼前,他走進藥鋪,裡面瀰漫著一股混合著各種草藥的香氣,老藥師正低頭研究著一本泛黃的醫書。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來,透過厚厚的眼鏡片看向春山。“啊,你是來找藥材的嗎?”老藥師的聲音有些沙啞,但透著一股子親切。
“是的,師傅。我想請教您關於治療我父親病情的藥材。我父親葛長平。”春山恭敬地回答。
老藥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葛長平,他時常在白雲觀幫忙料理事務的,他面容憔悴,是長期思慮過度所致。他潛心修煉,精液損耗過甚。一時半會兒,恐怕難以補回來。普通的藥材恐怕難以奏效。不過……”他頓了頓,似乎在考慮著什麼,“我聽說深山中有一種特殊的草藥,名為‘回春草’,據說有奇效。但這草藥生長在極為隱蔽的地方,且周圍多有毒蟲猛獸守護,非常危險。”
春山的心中一動,他知道這可能是治癒父親的唯一希望。他向老藥師道謝後,便踏上了尋找“回春草”的征程。
隨著春山一步步深入山林,周圍的景色變得越來越幽靜,鳥鳴蟲叫成為了這片土地上唯一的旋律。他的心中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和對醫治父親快快好起來的渴望,他不能沒有父親。他知道,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必須堅持下去,因為他揹負的不僅僅是自已的生命,還有整個家庭的未來。
春山的腳步在茂密的林間小徑上穩健而快速,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有力。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斑駁陸離地照在他的臉上,給他的決心增添了幾分神聖的光芒。他心中只有一個目標——找到傳說中的“回春草”,治癒父親的病。
正當春山深入山林之時,一隻灰白色的狐狸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這隻狐狸不同於常見的野狐,它的眼中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芒,彷彿能洞察人心。春山停下腳步,警惕地看著它,心中暗自揣測這是否是山林中的某種靈物。
狐狸似乎並不害怕春山,反而緩緩走向他,用鼻尖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腳踝,然後轉身向林深處走去。春山感到一陣莫名的信任感湧上心頭,決定跟隨這隻神秘的狐狸。他相信,這或許是通往“回春草”所在之地的引路者。
隨著狐狸的引導,春山穿過了一片又一片密集的灌木叢,跨過了幾條潺潺流水的小溪。就在他們即將到達一處山谷時,狐狸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對著春山輕輕地搖了搖尾巴,彷彿是在告別。春山向它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山谷中的景象讓春山驚歎不已。這裡有著豐富的植被和清新的空氣,各種珍稀草藥隨處可見。他開始仔細尋找“回春草”的蹤跡,但這種草藥極為罕見,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發現的。
就在春山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他在一塊巨大的岩石旁邊發現了一株與眾不同的植物。它的葉片呈現出淡淡的綠色,莖部有著細微的紅色紋理,正是“回春草”的特徵。春山小心翼翼地將其連根挖起,放入隨身攜帶的藥囊中。採集完畢後,春山沒有多做停留,他知道時間緊迫,必須儘快返回家中為父親熬製藥湯。
他沿著原路返回,心中充滿了期待和緊張。一路上,他不斷地回想父親生病以來的情景,以及自已為了尋找治癒方法所經歷的一切困難和挑戰。
當春山帶著珍貴的“回春草”回到家中時,天色已晚。他將草藥交給父親的徒兒紅雲清洗,自已則去準備熬藥所需的器具。廚房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這是希望的味道,也是春山心底對父親的期望。
夜幕降臨,一輪明月高懸於天際,銀光灑滿了靜謐的山谷。春山坐在爐火旁,手中握著那株來之不易的“回春草”,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儘管他已經按照古籍上的描述採集到了這株神奇的草藥,但對於如何正確使用它,他仍然一無所知。焦慮和迷茫交織在他的心頭,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春山警覺地抬頭望去,只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緩緩走來。老者身著一襲青色長袍,揹負著手杖,步伐雖慢卻穩健有力。他的眼中透露出一種深邃的智慧,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敬畏之心。“年輕人,你手中的可是‘回春草’?”老者的聲音溫和而有力,彷彿能穿透夜色直達人心。
春山驚訝地看著眼前的老者,他從未見過此人,卻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不同尋常的氣息。“您是如何知道的?”春山問道,同時站起身來表示尊敬。
“我在這片山林中居住多年,對於這些草藥自然有所瞭解。”老者微微一笑,眼神中閃過一絲讚許,“不過,單憑‘回春草’並不能完全治癒你父親的病。你需要知道正確的使用方法。”
春山聞言心中一喜,連忙請求道:“請前輩指點迷津。”
老者點了點頭,示意春山坐下。他從袖中取出一本破舊的醫書遞給春山:“這本書記載了許多珍稀草藥的用法和配方。你可以從中尋找適合你父親病情的治療方法。
”春山接過醫書,翻開一頁頁泛黃的紙張,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草藥的名稱、性質和用途。他的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多謝前輩賜教。”
老者擺了擺手:“不必客氣。記住,醫治之道在於調和陰陽平衡五行相生相剋之理。只有找到病因所在才能對症下藥。”說完這句話後老者便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請留步!”春山急忙起身挽留道:“前輩能否告知姓名以便日後報答?”
老者回頭淡淡一笑:“名字不過是個代號罷了不必在意。”言罷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串悠長的回聲迴盪在山谷之間。
春山望著老者遠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月光再次照亮了他手中的醫書才讓他重新找回了方向感。他知道接下來,將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戰鬥,他剛剛獲得了寶貴的武器——藥理、藥草的力量。
晨曦初破曉,一縷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簡陋卻溫馨的小屋內。春山坐在床邊,手中緊握著那本由神秘老者贈予的醫書,目光堅定而專注地研讀著每一頁的內容。
經過一夜的努力,他已經找到了幾個可能適用於父親病症的藥方,並且根據現有的草藥進行了適當的調整。
在黎明的第一縷光線中,一碗散發著淡淡草香的湯劑被精心熬製完成。“紅雲,伺候湯藥。”春山輕聲說道,生怕打擾到沉睡中的父親。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藥碗走向病床前,每一步都顯得格外謹慎。躺在床上的葛長平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但還算平穩。
看到這一幕,春山的心揪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已冷靜下來。然後輕輕喚醒父親:“爹,該吃藥了。”
葛長平緩緩睜開眼睛,雖然身體虛弱至極但仍努力露出一絲微笑:“辛苦你了,孩子。”聲音雖小卻充滿了感激之情。
春山將藥碗遞到父親嘴邊:“爹,您先慢慢喝下去吧。”說著便小心地扶起父親的頭,讓他半躺半坐依靠著紅雲,自已幫助他服藥。
隨著溫熱的液體流入喉嚨,葛長平的表情逐漸放鬆下來,顯然是感覺到了一些舒適。
喝完藥後不久,奇蹟般地變化發生了——原本蒼白無力的臉龐開始泛起紅潤之色;原本沉重的呼吸也變得輕鬆許多;就連那雙失去光澤的眼睛也重新煥發出了光彩……這一切的變化讓在場的人都感到震驚不已!
“太好了!真的有效果!”紅雲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他緊緊抱住了春山。
春山笑著安慰紅雲,他鬆了一口氣,心中的積壓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