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潤了土壤。
而細齒巨熊粗重的喘息還未停止。
疼痛已經使它近乎喪失了活動能力,但野生動物與生俱來的強悍生命力卻支撐著它努力嘗試爬起,向前挪動著。
它被長槍貫穿的下腹緊貼地面,每挪出一步,槍尖便在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印痕。
此刻,巨熊完全辨不清是失去趾爪的前臂更加疼痛還是受到攻擊的腹部更痛,它只知道自己要離開這裡。
……
斧柄被陳舟的大手牢牢掌控,他掂量著手斧的重量,不慌不忙地跟隨細齒巨熊。
血腥味兒伴著血液的流逝越來越重了。
碩鬣狗們遠遠望著這一幕——
今夜它們還沒有收穫,族群成員大多空著肚皮。
一頭體型最大的雌性碩鬣狗蠢蠢欲動,率先脫離其它成員,朝重傷的巨熊走了一步。
嗬!
碩鬣狗女王用沙啞的叫聲警告它。
雌性碩鬣狗回過頭,雙目中沒有太多敬畏——
女王已經老了,做出的許多決定根本不遂它意,它認為自己才應該是那個帶領族群走向輝煌的統領。
如今草原上有太多太多食物,它們只要激進一些就能獲得數倍於從前的食糧,族群的力量也會因此迎來飛速增強。
彷彿沒聽到碩鬣狗女王的警告,這頭雌碩鬣狗只回頭看了一眼便繼續向前。
它希望能從那兩個人類手中分一杯羹,共享這頭龐大的獵物。
……
嗷!
陳舟對碩鬣狗群的動靜一清二楚,但他並未在意——
解決這頭細齒巨熊後,他的體力還很充裕,哪怕沒有手中這柄手斧,區區兩三頭碩鬣狗也不是他的對手。
令他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有反應,之前躲在一旁的三隻小鋸齒虎崽卻跑了過來。
在巨熊龐大身軀的映襯下,它們宛如一條條在地上蛄蛹的小蟲,但這不影響它們的勇氣,或者說,在目睹陳舟獨自重創鉅熊後形成的那種虎仗人勢的自信。
用一聲略顯稚嫩的吼聲宣佈自己的到來,虎大娃氣勢洶洶地衝到細齒巨熊身側,面向碩鬣狗群,毫不示弱地衝著那頭雌碩鬣狗宣告這是屬於它們的戰利品。
緊隨兄長,另外兩隻小鋸齒虎也挺胸昂頭,連連吼叫。
那氣勢,就彷彿它們已經是可以獵殺碩鬣狗的成年鋸齒虎。
……
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說剛才雌碩鬣狗還能給女王一些面子,收斂一下自己的貪心。
在受到三隻小不點兒挑釁後,它心中的貪婪和怒火卻是無法剋制了。
不顧族群中其它碩鬣狗的勸阻,這頭龐大的雌碩鬣狗離開了鬣狗群,孤身走向遠處的細齒巨熊,咧開了大嘴。
……
“蠢貨!”
如果碩鬣狗女王足夠聰明的話,它一定會在心裡這樣評價這頭雌碩鬣狗。
群居動物中的首領,往往不根據體型或力量決定,而是要看智慧。
誰更會指揮,誰更懂得平衡族群內各個成員的關係,誰分配戰利品的方式更公平,誰才能贏得所有成員的尊重。
而莽夫,只會帶領族群走向滅亡。
即便剛剛被挑釁過,甚至作為首領的威嚴被踐踏,碩鬣狗女王依舊在為族群考慮。
它用連續的吼叫示意其它成員趕緊攔下這個腦子缺一根筋的傢伙。
然而被激怒的雌碩鬣狗並不領情——
遠處小鋸齒虎的叫聲此起彼伏,每一聲都在刺激它的神經。
為了趕走礙事的同類,它甚至亮出了自己的牙齒,向體型更小的雄碩鬣狗示威。
見這個瘋子一意孤行,女王終於不再勸阻。
它喚回了族群中其它成員,目送雌碩鬣狗離去,眼中流露出人性的無奈和不捨——
碩鬣狗女王是族群的首領,同時也是大多數成員的母親。
這頭叛逆的碩鬣狗是它生下的孩子,如果其表現出的品質足夠優秀,又能在正面戰鬥中取勝,它很願意讓出自己的位置。
當首領很風光,但也很疲憊,它年紀越來越大了,已經能感覺到力量的衰退,因此它很希望有出色的成員接替它。
現在看,它可能還要在這個位置上再待幾年。
……
碩鬣狗的智力不低,與細齒巨熊相比,它們更難被忿怒所控制,並因此丟掉理智。
即便遭到小鋸齒虎的挑釁,離群的雌碩鬣狗仍舊沒有直接衝刺,跑過去發動攻擊。
因為那個男人還在熊旁邊站著。
熊血的腥氣還未消散,誰都不會忘記剛才這頭巨獸是怎麼倒下的。
謹慎地前進,近乎是走著弧線,雌碩鬣狗尋找著時機——
受小鋸齒虎影響,它已經把目標放低了許多。
僅憑它自己,必定無法奪走巨熊,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叼走一頭鋸齒虎崽,那也是難得的美食。
……
數次嘗試後,腎上腺素再也不能撐起一噸多重的身軀,細齒巨熊絕望地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個渺小但強大的生物走到自己身前。
沾染著熊血的手斧高高仰起,細齒巨熊已經模糊的視線中閃過一道寒芒。
用盡了全力,陳舟這一斧砍在細齒巨熊頭骨與頸椎骨的交界處。
斧刃如熱刀切黃油,深深地沒入巨熊的皮毛中,直至遇到堅硬的骨骼才略微停滯,但它的勢頭並未受到太多削減,依舊向下。
只一斧,巨熊的頸椎骨就幾乎被完全砍斷,受損的神經中樞阻斷大腦向身體傳遞訊號,它徹底變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直到此刻,陳舟才鬆開沾染了熊血和黑色熊毛的手斧,轉過頭冷冷注視正在靠近的雌碩鬣狗。
……
“陳舟……”
與細齒巨熊周旋本就使保爾接近力竭,後來又硬生生捱了陳舟一腳,能勉力站起,朝遠離戰場的方向奔跑完全是靠意志力支撐。
入夜的草原本就危險,今晚又是眾獸集結之夜,體力告罄的保爾根本不敢跑太遠。
他必須能看到篝火的光亮,那晃動的火光能為他提供少得可憐的安全感。
仰倒在土丘坡上,目睹陳舟在刀尖上舞蹈,直至巨熊被長槍貫穿倒地,保爾的心率才算稍稍平靜。
儘管他無法提供實質性的幫助,在土丘上卻也能發揮些許觀察者的作用。
見離群的碩鬣狗來意不善,隔著老遠,保爾積蓄了一些力量,便高聲提醒。
然而提醒後,也不知陳舟有沒有聽到,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發呆。
“陳舟!”
保爾又喊了一聲,然後強撐著站起來,往篝火那邊走。
但還沒走幾步,他便看見那頭碩鬣狗停下了腳步。
……
與保爾不同,雌碩鬣狗才是那個承受陳舟壓力的生物。
它被陳舟的視線鎖定後,只覺好像回到了幼年時期——
那時它和同伴在靠近森林的高山腳下嬉戲,被一頭健碩的洞獅盯上,若非母親和族群中其它成員來得及時,它很可能早就命喪獅口。
自成年後,它很少再有過類似的感覺,即使是觸怒了猛獁,它也不會產生這種無力反抗的感覺。
身體中的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顫抖,生物的直覺在瘋狂地提醒雌碩鬣狗——
快跑!
無論之前有多麼叛逆,有多麼執拗,此刻,它選擇相信本能。
嗚~
留下一聲不甘的低吼,碩鬣狗轉過身,不情不願地邁開步子奔向自己的族群——
它與陳舟之間尚隔著十多米的距離,在動物的意識中沒有遠端武器或投擲武器這一說,它已經覺得自己安全了,卻未注意到陳舟臉上浮現一抹譏諷的笑。
“噗。”
被染成紅色,浸潤了油脂的長槍被陳舟從細齒巨熊身體中拔出。
隔著不遠,溼潤的長槍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彷彿它在星空下燃燒。
單手舉槍,陳舟做出了一個標準的標槍手投擲動作,緊接著,他開始助跑。
踏著彈簧般飛躍三步,他大手一鬆,長槍頓時飛射而出,槍桿上明豔的火光隨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小步奔跑的雌碩鬣狗根本沒想到危險將從天而降。
只一剎那,它便被長槍貫穿。
不過碩鬣狗的身體遠沒有細齒巨熊那樣粗壯厚重,更無法抵消助跑後附加在長槍上的力量。
刺穿雌碩鬣狗後,長槍槍頭深深沒入土地,留在外面的槍桿僅剩不到1m,而碩鬣狗就這樣被釘在餘下的這根槍桿上。
槍桿稍稍避過脊椎,斜著刺穿它的後半身。
雌碩鬣狗在族群中體型最為高大,被擊中後它能感受到停留在身體中的異物和臟器受傷後產生的劇烈疼痛。
它甚至有種感覺,只要它努力一些,它就能擺脫這根不知從何處來的器物,從而脫困。
於是碩鬣狗一邊慘叫著,呼喚著族群成員幫助,一邊用前腿發力不斷跳起,像毛驢尥蹶子一樣,抬起後半身,妄圖讓自己的身體脫離後半截槍桿。
每一次嘗試都會擾動臟器,帶來更深切的疼痛,即便碩鬣狗對疼痛的感知能力遠沒有靈長類那麼敏銳,這也是一種可怕的酷刑。
隨著一次次跳躍,疼痛逐漸加劇,甚至強烈到令碩鬣狗開始麻木的程度。
而臟器也在與槍桿的摩擦中受損愈加嚴重,即便疼痛因大腦的保護機制減弱,受到的傷害卻是實打實的。
雌碩鬣狗發現自己跳的越來越矮,就連吼叫聲也越來越小了。
它絕望地看著那些熟悉的成員一個個離它而去,不再顧及它的求助,其中包括碩鬣狗女王,它的母親。
而死亡的陰霾,已悄然將它籠罩。
……
陳舟向來討厭計劃之外的東西,比如這頭細齒巨熊。
它打亂了他的部署,並帶來了更多麻煩,比如碩鬣狗,比如草原上其它覬覦熊屍的野獸。
本想趁亂去採取岩鹽,因巨熊的突襲,保爾險些受傷,損毀了一杆長槍,他也損耗了不少體力。
眼下岩鹽肯定是無法採取,能保證今晚不受野獸侵襲就算形勢不錯了。
……
把緩慢行走的保爾從土丘上扶下來,往篝火中添了幾根柴火,又拔出插在碩鬣狗身上的長槍。
陳舟並未將碩鬣狗的屍體拖回。
一來細齒巨熊的肉已足夠他和保爾食用。
二來熊屍的血腥味兒太大,細齒巨熊又是體型過於龐大的生物,簡直就像一座堆在地上的肉山,任何掠食者路過都難免會多看幾眼,那些食腐動物甚至會為爭搶這頭巨熊打得你死我活。
為分散今夜徘徊在土丘附近食肉動物的注意力,陳舟覺得丟下碩鬣狗的屍體很有必要。
距離熊屍不遠的篝火會嚇退一些目的不純的野獸,其中部分生性謹慎的野獸便會退而求其次,去吃碩鬣狗,這或許能為他們帶來些許安寧。
……
架起鍋,就近取了些水放在篝火上加熱,看著龐大的熊屍,陳舟頗有些惋惜——
他倒不是惋惜這樣一頭偉岸的生靈就這樣倒在了史前的荒原,而是惋惜好好一張熊皮被他戳了那麼多個窟窿。
更令他痛心的是,這裡距離庇護所實在太遠,他和保爾又迫切地需要食鹽,根本沒有時間鞣製熊皮。
整頭細齒巨熊的皮毛完全剝下來幾乎能蓋住他們的木石結構小屋,冬天若是有這麼一張厚實的毛皮覆蓋屋頂或是鋪在地上,房屋的保暖效能便可大大提升。
不能將這張熊皮鞣製好帶走,陳舟只覺暴殄天物。
“唉……”
唉聲嘆氣,陳舟用手斧剁下了巨熊的熊掌——
據說熊掌前後味道不一致,其中後掌臭,前掌更勁道更具營養。
不過關於熊掌左右哪隻更好吃倒是眾說紛紜。
有人認為熊採蜂蜜時右掌經常被蜜蜂蟄,肉質便因此產生變化,更美味一些。
也有人認為熊冬眠時經常用舌頭舔左前掌,把腳掌上的老繭舔薄乃至殷紅滲血,津液潤澤掌心,使得左前掌肉質分外細嫩,便更好吃。
陳舟不知道細齒巨熊有沒有尋找史前蜂蜜的習性,也不知道這頭熊會不會冬眠,冬眠時又會不會弄得滿手口水,因為他只有一個選擇——
左掌。
巨熊的右掌已經被他砍掉了趾爪,已經變成不完整的熊掌了。
簡單在河邊涮洗砍掉的熊掌,估摸行軍鍋裝不下這個大傢伙,陳舟只得用斧頭“修剪”一下熊掌的輪廓,甚至砍掉了掌心周邊不少皮肉,才將它調整到可以塞進行軍鍋的程度。
本想用火燎去熊掌上的毛髮,看了看不甚旺盛的篝火,他最終選擇更耗費材料但更省事的做法——
剝皮。
別看陳舟近幾年對戶外生存和極限運動的瞭解大大提升,但關於烹飪,他還是所知甚少,尤其是熊掌這種高階食材,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烹飪,之所以砍下熊掌,不過是因為心血來潮。
剝掉皮後,他直接將熊掌塞進行軍鍋中,等待燉出血沫後倒出血沫稍加清洗後便蓋上蓋子用高壓燉熟燉爛。
反正沒有調料,只要沒毒就行,滋味兒什麼的先往後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