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扶庾扶著老爺子,站在樓上,一樓的情況盡收眼底。
老爺子一步一步走下來,板著臉,格外嚴肅。
“想造反嗎?”
其他人默不作聲,只低垂著頭。
周獻眼淚欲落不落,餘光瞥見老爺子向她走來,頓時心中一喜,可憐巴巴的喊到:“爺爺……”
沒成想老爺子皺了皺眉,訓斥道:“團團圓圓的好日子,哭什麼哭?”
“都散了,聚在這裡像什麼樣兒!”
眾人散開,這邊氣氛又熱絡起來。
那邊周父周母才同其他人聊完,轉頭就看見老爺子訓斥自家女兒。
心中一驚,幾步走過來,向老爺子問了好,轉頭關心周獻,問:“怎麼了?”
“誰欺負我們家獻獻啦?”
周獻抿唇不說話,只向紀扶庾那邊看了一眼,意味不明。
周母見狀,瞪了一眼紀扶庾,語氣惡劣:“紀扶庾,你怎麼回事?”
紀扶庾扶著老爺子在主位坐下,剛轉頭,就聽見周母的聲音。
“我怎麼了?”她語氣平淡,像是正常詢問。
“你又欺負獻獻做什麼?不聽話就算了,這種日子也不能安分守已嗎?”
“白教你了是吧?”
周母上前拉著紀扶庾走了兩步小聲訓斥,家醜不可外揚,她並不想讓別人看了笑話。
“你能不能懂事一點?”
紀扶庾看著眼前的人,保養得當,面容依舊精緻,可擋不住歲月侵蝕,眼角生了皺紋,穿了一身華貴的旗袍。
那雙眼睛與她十分相似。
她看著那雙眼睛,曾經那眼睛滿含愛意與溫柔,後來,這雙眼睛看著她,滿是嫌惡與不解。
這是她的母親,骨肉相連,卻一次次的將她拒之門外。
彷彿那消失的十年時間已經成為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將她隔絕在外,信任不會在陌生人之間產生,她們現在也是。
她從不會相信她,好像她真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兒。
其實她有懂事過的,只是他們的愛太過盲目,心臟生得太左,看不清楚也感受不到。
紀扶庾感受到了巨大的荒謬 ,氣笑了。
“我什麼時候欺負她了?你們看見了?”
“在場這麼多人,都眼瞎嗎?”
“你可以偏心,我現在不在意了。但是你不辨是非,憑她一面之詞就來教訓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語氣冷下來,滿是失望。
“還有,我長這麼大,你沒教過我。”
“畢竟我從小就沒媽。”
紀扶庾說完,甩開她的手,轉頭離開。
周母怔怔的看著自已被甩開的手,腦子裡滿是紀扶庾的話。
她猛地抬頭看向紀扶庾的背影,抬手指著她,手指顫抖,眼睛裡滿是怒火和被忤逆的難以置信。
她沒想到紀扶庾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幾年吃穿用度從來沒有虧待過她,甚至連她的很多小脾氣他們都包容。
沒想到養了一個白眼狼出來。
周母面目猙獰,氣勢洶洶的說:“好啊,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
陽臺上。
紀扶庾手裡拿著一杯紅酒,靠在欄杆上,夜風吹過,捲起幾縷髮絲。
她晃著酒杯,紅色的液體流淌過杯壁,留下淺淺的痕跡,轉瞬即逝。
一雙鞋出現在視野之內。
“喂,宴會快開始啦,還不進去嗎?”她聲音清脆,又帶著幾分笑意。
“紀扶庾,終於見面了,我是周苼。”她大大方方的開口,毫不掩飾自已對紀扶庾的興趣。
紀扶庾抬頭看她,應道:“你好。”
周苼也靠著欄杆,不過姿勢比紀扶庾瀟灑的多,她笑了兩聲,也不介意她的沉默 說:“別傷心,不值得,他們偏心是他們的錯,與你無關。”
她語氣格外認真,正色道:“你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
紀扶庾聽到這覺得很有意思,“你瞭解我嗎?”
“這就開始發好人卡了?”
周苼很坦然:“不瞭解,但我看人特別準 ,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
紀扶庾笑而不語,半晌才說:“既然這樣,交個朋友吧。”
兩人在陽臺待了一會兒,宴會快開場時才進去。
此時團圓氣氛格外濃厚,桌上觥籌交錯,祝福不斷。
紀扶庾向來對這種場合不感興趣,簡單吃了點東西。
宴會持續了很久,結束時不少人都喝醉了。
紀扶庾把老爺子送到樓上。
“扶庾,今晚在這兒住下吧。”
紀扶庾搖頭說:“不用,我回去就行。”
老爺子知道她脾氣犟,也沒多挽留。
“讓老張送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知道啦。”
夜晚的江城又是另外一種樣子,霓虹燈閃爍著,照亮每一個晚歸的人。
紀扶庾在離公寓兩條街的地方下了車。
她想自已走走。
夜晚總會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憶,讓人思緒翻湧,心口梗著一口氣,難以忍受。
她坐在路邊的木椅上,暖黃的路燈照在身上。
四年前,她也曾這麼坐在路燈下,不過那時候,月亮似乎沒有今天那麼圓,空氣也冷的要命。
那是四年前的冬天,她被接回周家沒多久。
那天很普通,冷風呼嘯,連呼吸都是冷的。
她有些無措的站在裝修精美的客廳裡,眼裡期待卻又小心翼翼的看著周母。
希望她能夠相信自已。
可現實卻不盡人意。
“紀扶庾,你為什麼要摔妹妹的玩偶?”
“你想要我可以給你買,沒必要偷偷摸摸去拿。”
她張嘴解釋,“不是我拿的,我也沒摔過它。”
可她的話語那麼蒼白無力,在周獻楚楚可憐的樣子下輸的一敗塗地。
她的母親只會認為她在狡辯,做錯了事卻不承認。
周母氣急敗壞,皺著眉心,語氣很兇:“你自已反省反省,才回來多久,鬧了這麼多事!”
紀扶庾張了張嘴,確實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這明明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把戲,周獻不喜歡她,所以自已摔了玩偶,來冤枉她。
明明查一下監控就能解決的事情 ,卻沒人願意相信她。
那天晚上,她蹲在路邊,寒風刺骨,第一次生出濃濃的失望。
她彷彿又感受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令人頭皮發麻。
“紀扶庾?”
有人在喊她,那個聲音清晰有力。將她從重重情緒中抽離出來。
從天而降太俗了,像是雨中遮在頭頂的傘,落雪時分繞在脖頸的圍巾。
是沈聽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