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無血的小臉兒,漆黑如墨而又空洞如深淵一般的瞳孔,還有那兩排尖銳的牙齒……我只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頃刻脫殼而下,差點倒下去,但我短暫的窒息之後,立時怪叫一聲,扭頭便跑!還以為遇到的是一個普通的小娃娃,沒曾想竟然是一隻鬼!隨著腳步不斷的快跑,額頭上的冷汗珠子冒了一層又一層。

也不知道應該往哪邊跑,只是見到路就躥,眨眼間的工夫,便是跑了幾里地。正值我感到精疲力盡的時候,前面突然冒出一道黑影,我猝不及防的一頭撞了上去。

只覺得一隻強有力的手臂,重重的接住了我,我睜開雙眼一看,卻是師父!

看到了師父,我雙眼一黑,整個人便是癱軟下來。而師父則是扶著我坐在地上,任憑我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過了許久,我方才反應過來。但未等我先開口,師父倒是皺著眉頭,沉聲說道:“看你惹回的一身衰氣,你是不是撞鬼了?”

“師父,我的樣子……很衰嗎?”我驚愕的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

“何止是衰,簡直是衰神附體!”師父隨口應了一聲,繼而又說:“我等你半天了,你上個茅廁怎麼會用這麼久?而且,居然還能撞鬼,你可真行!”

聽了師父的話,我滿肚子的憋屈,誰也不曾想到,這裡到處都是苞谷地,我居然迷路了。而且還遇到一隻小鬼,差點把我帶進墓坑。這一連串的邪乎事,竟都趕到了一起,實在是衰!我忙向師父又問:“師父,我怎麼會惹上衰運呢?而且這也太衰了吧?先是白天吃了不熟的野果子拉肚子,爾後又遇到了一隻小鬼,差點被他帶進棺材,怎麼會這樣?”

師父聞言,微微扭頭向著前面的方向看了一眼,繼而揹負著雙手,沉默了片刻之後,才淡淡的開口說道:“關於此事,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緣由,或許此地與你有緣,也或許……有些事,必須你去辦!但不管怎麼說,既然有此緣,躲是躲不過的,我們且前往一看!”

我抓了抓後腦勺,更加迷惑的看著師父,這個地方怎麼又和我扯上關係了?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呢!

小鬼的事情,暫且擱置一旁,我當即隨著師父繼續前行。果然,穿過了一大片的苞谷地後,前面,終於還是看到了一個村鎮。只是天色黑下來,鎮子上並無什麼燈火,興許是鎮上的人都已經睡下了。我跟著師父在鎮子外面轉悠了一圈,最後還是找到了一戶點燈的人家,既然還有人沒睡,那我們正好借宿歇腳。

可當我們找上門才發現,這戶人家似乎並不怎麼歡迎活人,而是特別歡迎死人!

因為這戶人家是做生意的,這個生意,還是讓人望而生畏的棺材鋪生意!難怪這麼晚還沒睡,原來是賣棺材的。我看了看師父,師父也看了看我,今天可真是晦氣到家了,都到了這個時候,竟是遇到了個賣棺材的。但我們是道士,倒也不拘此類的忌諱,無論是什麼人家,也都無所謂了。

我跟著師父走到大門口,並敲了敲大門:“家裡有人嗎?我們是外鄉來的,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宵,不知方便不方便?”

“哦,我們家的門頭壓人,你們還是到別家去吧!”裡面隨即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聽到這話,我不解的向師父問道:“師父,什麼是門頭壓人啊?”

師父點頭解釋道:“這是實在話,意思是告訴我們他家的門頭,做的是晦氣營生,一般人輕易進不得,為了使得我們沾染晦氣,就勸我們另投別家。所謂壓人,就是壓人的運氣,平常人撞到這種事情,會倒黴的,他不想招惹麻煩,所以把我們拒之門外了。”

“原來是這樣,不過別家都已經熄燈入睡,我們去攪擾也不是很好。”我想了想,隨即便又敲了敲門,說道:“老大爺,我們是方外之人,你家的門頭壓不得我們,還請給個方便!”

“哦,那你們等著,我這就給你們開門!”

沒想到我的話還真管用,裡面的老頭兒果真拖拉著一陣陣腳步聲,走了出來。不多時,便是聽到開門的聲音,錯開一條門縫,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兒,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眼,隨即微笑著開啟門,並示意我們進去:“夜涼了,你們快進屋吧。”

“多謝老人家給予方便。”師父客氣的拱手一禮,並帶著我一道進了院子。

剛進院子,我便是看到東西兩側的棚子下面,竟堆著很多大塊的木料,而且滿院子都飄著濃烈的木香味兒。這倒真是個做棺材生意的人家,堂屋內,並沒有隔間,而是左右打通的一大間房子,入眼便是能看到一副正在上黑漆的棺材,在枯黃的油燈下,顯得是那麼的瘮人!我用力嚥了嚥唾沫,禁不住向師父身後挪了挪,這麼大的架勢,我還是頭一回見識,心裡難免有些發怵。

進了屋,我扭頭一看,裡面還擺放了三四副的棺材,而且都刷了黑漆,整齊的擺放著,在最裡面一個角落,有著一張床鋪,興許是這老頭兒居住的。

“這晏子溝很少有外鄉人路過,能遇到方外之人,也真是難得,呵呵!”老頭兒說著,忙邀請我們坐下說話。

“原來這個鎮子叫晏子溝。”我好奇的重複著老頭兒的話,繼而又問道:“老大爺,這裡就您一個人住嗎?您的家人呢?”

“呵呵!我只是偶爾在這邊住幾天,其實在鎮子裡面,我還有一處宅子,家裡人都住在那邊,這邊是做營生的地方,有時忙起來,我也顧不上回去住,索性就在這邊過夜了。”老頭兒似乎很是健談,而且笑起來也十分的慈祥:“對了,敢問兩位大先生,怎麼稱呼?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在下李正功,山野道士,這是小徒弟猴子,我們師徒要往東北方向去,正準備找個地方僱一輛馬車。路過你們這裡,天色已晚,所以……在此借宿一晚,明早我們就走。”師父十分客氣的向老頭兒說道:“卻不知老人家怎麼稱呼?”

老頭兒忙笑著說:“我姓趙,本名趙五,嘿嘿,由於我們這一帶,就我這一家棺材鋪,大夥兒都看得起,給了一句‘趙五爺’的稱呼。在我們晏子溝一帶,我這個趙姓還是極少的,大多都姓方。還有一些姓陳的、姓丁的人家,但最多的還是方姓人家。但是最近也不知道怎麼的,連續好幾戶人家,都死了人,而且還都是五六歲的孩子,不少人家都趕著辦喪事,我這也就忙活起來了。”

聽到老頭兒的閒言碎語,我和師父皆是被他最後那兩句話給驚著了。師父忙追問:“趙五爺,這一帶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孩子無故死去?”

“誰知道呢?”趙五爺攤了攤雙手,繼而輕嘆一聲:“連著這十多天,至少有六個孩子死掉了,但死因也沒人能查得出來,無病無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你說說這!”

聽到趙五爺的話,我莫名的想起在苞谷地裡見到的那個小鬼,回想起來,也就是五六歲的樣子,和趙五爺所說的那些死掉的孩子似乎差不多大。難道那個小鬼也就是最近死的?

“趙五爺,這些棺材……難道都是裝死孩子用的?”我錯愕的問道。

“可不是嗎,而且也裝了不少大人呢,很多家裡就那麼一個娃娃,突然死了,大人也傷心得活不成啊!不少做爹做孃的受不了打擊,也都死了。反正我們晏子溝最近死了不少人。”趙五爺垂頭喪氣的說道:“若非是這樣,我恐怕也不會這麼忙碌了,整天沒日沒夜的趕工打造棺材板,就這還忙活不出來呢!”

正說著話,我突然間聽到鎮子裡傳出一道道敲鑼打鼓的聲音,繼而詫異的走到院子裡仔細聽了聽,果真是喧鬧非凡。忙跑回屋裡,向趙五爺問道:“外面怎麼敲鑼打鼓的?這大晚上的,是辦什麼事嗎?”

“你們不知道,鎮上有個方姓的大戶,叫方大有,家裡很有錢,不過他膝下無子,就三個女兒,好在前面兩個女兒都嫁了個好婆家,婆家家境都不賴。只是婆家很遠,就剩三女兒在家守著閨房,這不,方大有或許是想找個養老送終的女婿,就在我們晏子溝裡面為三女兒找了個婆家。那個小夥子叫趙留根,和我五百年前是一家,留根兒那孩子命不好,父母死得早,被爺爺奶奶拉扯大的,但前幾年他爺爺奶奶都下世去了,剩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

趙五爺一口氣把外面的事兒掀了掀,繼而又說道:“不過留根兒那孩子長得俊俏,而且還讀過不少書,莊稼活幹得也是漂亮的很。再加上無依無靠,若是做了方大有家的上門女婿,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所以方大有就找人向留根兒提了親。”

“這不是挺好的一樁姻緣嗎?可為什麼要在天黑之後辦喜事呢?”師父皺了皺眉頭,似乎也不理解這種婚嫁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