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河葵

天矇矇亮，河葵從昏睡中睜開了眼睛，外面靜悄悄的，半夜傳來的打鬥聲都已經消失。河葵動了動手，她的手部被繩索磨得無法動彈。閉上眼睛，能力已經恢復了一部分——原本屬於她的那一部分。

河葵開始聯絡院長，院長拒絕了她的通話請求，河葵產生了微微的茫然。後來，她又開始聯絡申丹，這個世界唯二認識的人。

申丹的臉出現在光幕上，她似乎在和某個人說話，河葵沒有聽清楚，申丹看到面前彈出來的光幕，眼睛裡出現了一絲慍怒。

“河葵，你幹什麼？”她的語氣沖沖，在她的態度下，河葵彷彿又變成了原來的那副樣子，她小聲地喊：“申丹，救救我！”申丹皺著眉頭沒說話。

申丹在權衡目前的局勢和河葵的重要性。半晌，她對河葵說：“地址。”河葵臉色變白，她不知道這裡是哪裡。申丹刻薄地說了句：“蠢貨！”

申丹閉上眼睛，描畫聯絡光幕上出現在河葵背後的東西，一瞬間她就到達了河葵的身後。她臉上全都是不耐煩，上前來解開了河葵手上的繩子，接著又消失了。

河葵黯然地鬆開雙腳上的束縛。她趴在露出昏暗天光的小窗前，觀察外面的一切。她看見了一些生鏽的廢棄鋼鐵堆在院子裡，還有一條威風凜凜的狗，但是人卻一個也沒有。河葵鬆了一口氣，起身準備離開這裡回去找院長。

很順利，昨晚上的那些人似乎都出去了，但是那條狗卻對她虎視眈眈，沒有對她吠叫，但是卻一直盯著她，河葵心中發毛，出了院子，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了機動車轟鳴的聲音。她需要在徹底暴露之前離開這裡！

她恨此刻失去了能力，跑不快。D區的人口密集，沒走幾步，她就看見了一個居民集中營帳，這屬於另外一個幫派的管轄範圍，希望不要是菲戈的地盤。

河葵藏在雜亂的垃圾堆附近，這裡能很好地掩蓋她的味道和身形。從雜亂的縫隙裡，她看見了菲戈的身影，牽著那條體型巨大的黑狗，正往她這個方向走來。狗鼻子抽動著，河葵內心顫抖。

菲戈牽著狗走了幾圈，這個營地是巖谷派的領土，菲戈用了一些強硬的手段才走了進來，必須在幫派裡的人來之前趕緊找到那個女人。菲戈內心煩躁，這條狗在關鍵時刻也派不上用場，他抽出一支菸來狠狠吸了幾口。

另一邊，巖谷派的人已經報告了菲戈帶著一條狗闖進了他們的領土，巖谷派的幫主人稱“喪彪人”，但他已經明顯不是人了，他脖子以下的身體全部機械化了。

“哼，菲戈，倒是好久沒見了。”喪彪人站起來，他的機械身體正在發出難聽的咯吱聲，他捏了瓶機油隨意在滯澀的關節處灑下，順暢了許多。身邊的副手叫做啊算，啊算進言：“彪哥，咱們把菲戈抓住，還能敲上一筆，這樣你就能去換一具好點的機械體了……”喪彪人看了他一眼，沒表示同意也沒有表示不同意。

幾個人走出去，看見了牽著大狗的菲戈就在不遠處。

“喲，我們巖谷派還有這個榮幸啊？”啊算說出的話諷刺意味十足。喪彪人臉色淡淡，他看見菲戈的那半張機械臉，微微一嗤。

菲戈面色無波，“彪哥，我來找個人。”他直接忽視了啊算的嘲諷，吃完了最後一口煙，他吐出了一個菸圈，等待著喪彪人的回應。

喪彪人沒說話，被菲戈打趴下的巖谷派手下已經被抬到了二人的身旁，頭破血流，身體各處也都青青紫紫，甚至不能起身。

這是肉身在這個機械橫行的年代裡最大的弊端。喪彪人看了一眼眼裡全是憤恨的手下，命人把他抬了下去，只是那個被打的人還狠狠看著菲戈的身影。

“解釋解釋。”喪彪人說。

菲戈：“我要找個人。”

“什麼人？”

“一個女人。”

喪彪人盯著他沒再說話，他不打算因為菲戈明顯敷衍的話放過他。菲戈扔掉手上的菸頭，用腳碾滅了菸頭，腳底下升起一股青煙。

河葵的心惴惴的，這群人就在她右前方十幾米的地方。兩方劍拔弩張，河葵只能繼續待在原地，不敢出頭。

菲戈單手難敵四拳，一人一狗被帶到了巖谷派的位於營地的最中心，這裡是他們的大本營。菲戈一路上沉默不語，只低垂著頭被反剪著手一路跟著喪彪人的步伐去了。

眾人走後，河葵從雜物堆裡冒出頭來，路過的好幾個營地居民紛紛看著這個臉生的女人，河葵暗道不好，只能趕緊離開這裡。

離開了巖谷派的營地，河葵的能力感覺到身上的壓力驟然減輕，她碰到了一個小孩，很眼熟，於是在付出一輛飛行器的代價之下，她被小孩帶回到了那棟熟悉的廢棄大樓。

幾個小時的行程，河葵終於回到了原來的地點。但當她來到院長的辦公室，卻發現這裡已經人去樓空。

菲戈被帶到一座巨大的營帳前。巖谷派沒有選擇在任何一個建築裡安營紮寨，經歷過幾次其他幫派的闇火攻擊後，幫派間已經能夠達成暫時的和平。因為他們之間終於有人意識到——有限的資源無法滿足這裡的爭權需要，他們需要向外擴張，搶奪資源。

因此最近已經很久沒有爆發過幫派戰爭。

菲戈的闖入讓巖谷派的人以為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生活又被打亂了，但事實確實如此——菲戈將為這片地區帶來更大的改革。

菲戈被綁在一張鐵製的椅子上，菲戈看到如此情景，想起了昨晚上那個女人，十幾個小時後，誰知道他自已也會面臨同樣的情況？

菲戈淡淡地翹起嘴角，面對此情此景，他沒有一點慌張。他知道自已待會提出的條件必然能讓整個巖谷派的人激動。

喪彪人還不知情。

“彪哥，我可以幫助你拿到一百輛飛行器。”菲戈的話一出，營帳內的所有人都開始竊竊私語，連喪彪人都坐直了身子，他微微前傾，難免懷疑：“你說的是真是假？”

菲戈淡淡一笑，“只要你把我放了，你自然知道。”喪彪人仍然望著他，他知道菲戈是個說話有信的人，菲戈也顯然在賭他自已的人品。

“我要一百五十輛，只要你能給我，你走，今天的事情也一筆勾銷！”

菲戈沉吟，“不如我們合作，我答應給你一百五十輛，但是你要配合我的行動計劃。”

喪彪人不想答應，萬一讓幫派的人收到傷害得不償失。菲戈看出了他的遲疑，“絕對不是危險的事情，不會讓巖谷派收到傷害，怎麼樣？”

喪彪一下子放下心來。“好，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今天就賣你個面子。”菲戈的束縛被解開了，他從容地走了出去，腳步卻像豹子一般沉穩有力，他知道自已的目標在哪裡。

巖谷派的人目送菲戈一人一狗走出營地後，又都望著喪彪人，喪彪人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意思是讓大家放心。但這件事情在還沒兌現的時候，需要長期的保密。

這是不成文的規定。喪彪人轉身回去躺著，而接下來的工作交給啊算。

河葵突然發現，院長好像把她拋棄了。

這一切都來得猝不及防。河葵的能力不夠，得到蝴蝶的能力後她不停地熟悉、練習，但好像最終還是沒能得到院長的笑臉。那些偶爾關心的話語，也不過是院長利用她之前的糖果。

她不知道申丹是否知道這件事。剛想聯絡申丹，卻突然想到幾個小時前才麻煩過她。更何況就連申丹也瞧不起她。

河葵不知道何去何從，她頹然坐在了空蕩蕩的辦公室，問出一句：“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這句話產生了迴音，她明明是在問老天，卻好像又是在問自已。

就這樣，河葵在辦公室裡躺了下來，不管地上的灰塵有多麼的髒，她也不想起來，只想懶洋洋地躺著。

直到樓下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音，才把河葵從頹然的夢境中叫醒。

菲戈在樓下，她看到了菲戈，菲戈抬起了頭，兩個人剛好對上了視線。

河葵的心裡已經沒有了半分懼怕，她閉上眼睛，蝴蝶的能力已經恢復，她更加無所畏懼。於是她從窗臺跳了下去！

穩穩落地。菲戈看著從天而降的女人，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豔，恰好被河葵捕捉到，呵，河葵不會自作聰明地認為這是菲戈在欣賞她，歸根結底，這是蝴蝶的能力。

雖然現在，操縱這些能力的是她。

這次河葵佔據了主導方，“你的條件我答應。條件是你們幹什麼我也要加入。”河葵似乎猜到了菲戈想要飛行器的目的，無非就是衝出D區，到A、B、C隨便哪個區掠奪物資。

很刺激，而這也正是河葵目前想要尋求的。

但菲戈卻說：“好吧，但我想要你給我三百輛。”河葵愕然後就是冷笑，得寸進尺的傢伙！

於是她用生平最惡劣的、最氣憤的語氣說：“菲戈是吧？去吃屎吧你！”菲戈身邊的狗適時叫了兩聲。她剛想從菲戈的身邊過去，卻被他拉住了手臂。

“我想和你談個合作。”菲戈的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河葵停住腳步。

“你想要什麼？”這句話是菲戈說的。河葵望著升起的太陽，她問自已想要什麼？她沒有得到答案，於是菲戈也沒得到答案。

她空洞的內心是貧瘠的花園，裡面空無一物。

如果真的要問，她可以說出這個回答：我想要得到所有人的注視。

菲戈聽到這個答案，在短暫的沉默後，他說：“說不定幫我就是在幫你自已。”這明顯是一句對河葵來說沒有半點吸引力的話語，然而河葵卻心神一動。

“好，我幫你。”就從這裡開始，河葵望了望身後即將傾塌的大樓，那裡有被院長拋棄的河葵的殘影，還有現在想來也被同樣拋棄的林生香、丁園、蝴蝶以及查莉的殘影。她本來是嫉妒她們的，可現在她們被院長拋棄在了無人之境。

都是可憐人。

她抬起頭，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能做到的？”菲戈指著不遠處路過的小孩，毫不愧疚地供認了。

河葵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