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見面
繼承者是精神病怎麼辦 犀鳥酵素 加書籤 章節報錯
林生香記憶裡沒有鄭美雲的半分相關。走進病房,床上躺著一個面龐浮腫的女人,聽見聲音朝他們看了過來。林生香沒有猶豫,走到床前問道:“你是鄭美雲?”
女人咳了兩聲,林生香看到被禁錮在床上的女人,似乎有一種報復的快感,但那快感來得很快也去得很快,女人沒有回答,而是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身後的母親。
“媽,這是……”老太太趕緊打了圓場:“她是林生香。”
女人還是十分疑惑,林生香看她的狀態,覺得有些不對,轉頭問老太太:“她什麼都不記得嗎?”老太太搖了搖頭,有些痛心地說:“回來那幾年偶爾還記得,但後來就記不得了。”
林生香沉默了好一會,看向女人的眼神十分複雜,她又問:“最開始那幾年,她有沒有說要去看我?”
老太太頓了一頓,才說道:“有的,有的……”
林生香懂了,眼前這個鄭美雲從沒想過要來看她,如果能來看看她,她也不至於沒人依靠,沒人寄託。
但她把她忘了,沒關係,忘就忘了,她也把他們忘了不是嗎?這世上沒有誰活該欠誰的,至少他們都是可憐人。想到這裡,來的莫名其妙的淚意又倒流了回去。
“鄭美雲,”她喊道,“你好好活著吧。”老太太看到她即將要走的步伐攔住了她,想要她再待一待,其實內心深處她還又一絲難以啟齒的請求。
今天又是美雲交住院費的一天了。
之所以白天沒來,就是想拖一拖。剛才樓下的護士看見她來了,說不一定等會就來催繳了。他們實在沒錢了,但美雲的病又無法離開醫院。
林生香站在那裡,鄭美雲已經坐了起來,她露出一個笑來,看著林生香說:“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感謝你能來看我。”林生香走近她,這才看到了她臉上的雀斑也因為面部浮腫而膨脹了,雙眼也被擠成了一條縫。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林生香還想再確認一遍。鄭美雲則是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她,搖了搖頭。
林生香掏出了她的入院同意書,指著指紋問她:“這個你也不記得了?”這邊老太太卻奪過了她手上的紙張。
她看了良久,抬起頭滿眼淚花:“這是我同意的,不是她。”
林生香對老太太說:“我們出去談談吧。”老太太步履蹣跚地跟著她走到了病房外,顫顫巍巍地說出了自已知道的一切。
原來她入院的事情是她一手操辦的。
在老太太的講述中,林生香得知了鄭梅雲的事情:
鄭美雲十八歲那年給家裡留了一封信,說是不想去父母安排在廠裡的工作,為愛和一個流氓混子私奔了。等他們看到信的時候,鄭美雲已經離開了這裡,而從此就下落不明瞭。為了找到女兒,他們報了警,撒謊說女兒被人販子給拐了,但此後很多年,鄭美雲都毫無音訊。
“那個流氓叫什麼名字?”林生香心想,這個流氓該不會是林岱吧。老太太擦了擦眼睛,濡溼的眼眶掉落了兩滴淚,“那流氓叫戴紅聲,他自已一個人從外地回來了,就在美雲走了之後的第四年。”
四年之後,戴紅聲回到理下縣,但鄭美雲卻沒同行,他們夫妻二人去找他沒想到戴紅聲卻說鄭美雲捲了他的錢跑了,還讓他們還錢。直到八年後,他們在新聞上看到了林生香刺傷她爸爸的新聞,認出了鄭美雲,才打電話去確認了這個訊息。
“你別怪你媽媽,是我們扣著她不讓她去的,你的入院書也是我籤的,如果不籤,你就回去坐牢啊……”
林生香冷笑:“我寧願坐牢也不願意去那個地方。”老太太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無措地張開了嘴巴。
“是,是,怪我,我沒想那麼多……”
林生香打斷了她:“你應該是最想我進去的吧,我要是在外面也判不了多少年,其實你就是不想讓鄭美雲再想起我,畢竟我的存在對於她來說不光彩!”
林生香的確說的對,她是不想讓女兒再受到傷害了。老太太的沉默讓林生香直覺自已猜對了,她再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她要離開這裡,這裡也不是她的家。
幾步之遙的病房內,鄭美雲卻像突然發了瘋般的嚎叫起來,林生香往裡一看,鄭美雲正瘋狂地捂著頭往床底下鑽去。“美雲啊,我的美雲你怎麼了!”
老太太“嗷”的一聲就鑽進了病房,心裡卻知道她是又犯瘋病了。
林生香沒走,站在病房門口若有所思。那瘋癲的鄭美雲與她的視線相接觸,就藏到更深更黑暗的地方去了,口裡還在大叫著:“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她有精神病,林生香肯定。所以鄭美雲和林岱都有精神病,所以遺傳給了她?
林生香上前拉住老太太,想要問清楚,卻被急匆匆趕來的護士撥到了一邊。老太太抹著淚看著女兒被強制束縛在床上,一邊的護士還怒視著老太太:“你要想你女兒好,就別帶有問題的人來!病人需要靜養,你們回去吧!”後兩句是說給大活人林生香聽的。
護士給鄭美雲打了針,她很快平息下來,滿頭大汗昭示著剛才的害怕和掙扎有多激烈和真實。
林生香看著她,彷彿看到了自已一樣,手腳微微發麻,竟然無法走動道了。彷彿床上的女人變成了她自已,她看到護士們猙獰地將她按在床上,給她注射透明的液體,讓原本力氣充沛的她漸漸變成了一隻孱弱的小白鼠,無法再擁有自由和光明。
等回過神來,護士和老太太已經被拉出了病房。兩個人就站在病房的走廊裡,不過情緒卻天差地別。林生香被走廊裡的陰風一吹,清醒了過來。
她問:“鄭美雲有精神病?”老太太點了點頭,但卻又立馬意識到自已不該承認的。不過林生香沒給她機會:“她在白水村和報紙上都說是他有精神病。”老太太有些為難,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誰,不過還是承認了,這畢竟是她的外孫女,一家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她從生下來就有了,遺傳她爺爺的。”也是後來戴紅聲拋棄她的原因之一,不過老太太沒說出來。
林生香有些懷疑鄭美雲的動機,那些白水村的村民信誓旦旦,都說是鄭美雲對外宣稱是林岱有病,明明有病的是她。可見鄭美雲並不像他們口中所說的那樣純良,是個善良的好人。
林生香想了一會兒就不再糾結了。她既見了鄭美雲,本意是想尋求一個心靈慰藉,現在鄭美雲根本已經忘了她,還得知了鄭美雲的性格為人,得知自已是從她這裡遺傳的精神病……已經夠多了。
林生香該告辭了。走廊盡頭的窗戶就像一個框,框住了一小片藍黑色。外面大片天色像滴了墨的宣紙,一片一片的黑暈染開來。真是時候走了。
她對著頹然坐在長椅上的老太太告辭:“我本意就是見一見,沒有其他的意思。我該走了。”
老太太站了起來,在林生香面前支支吾吾起來,林生香看見她摸了摸包,臉色為難,正巧護士也走了過來,催著她交住院費。林生香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她跟著護士走了,一口氣存了五年的住院費,這些錢就當是報了前十幾年鄭美雲的養育之恩了。
交完錢,她走出了醫院,就站在醫院門前的十字路口,不知道人生該何去何從之時,她看見了對面,正站著高鐵上和她打招呼的女生。
醫院的鄭美雲,正安然地睡著,等老太太一進來,她就睜開了眼睛,十分冷淡地開口:“她走了?”老太太點了點頭。
斜倚在床邊上,“你把那錢要回來吧,我要回家去。”臉上是十足的冰冷和淡漠。老太太都有些不忍心,“我養她一場,不求多的,這些就夠了。”
面上是堅硬無情,但說完這句話後,她卻迷茫了。
鄭美雲記得,三十年前她和縣裡頭的流氓戴紅聲私奔了,被花言巧語迷惑的她慶幸自已擺脫了不想要的生活,當時的她真的想和戴紅聲在一起長長久久的。但沒過多久,她就見識了戴紅聲的嘴臉,心高氣傲的她不能忍受戴紅聲這樣對她,於是和他大吵了一架,沒想到戴紅聲竟然對她動了手,她被刺激得瘋病發作了,鬧過了一場,等她清醒過來,戴紅聲已經把她所有的錢都卷跑了。
流落異鄉的她沒錢沒本事,只能去流浪,直到遇見了一個女人。在那之後,她就沒有了記憶,只剩下十二年前醒來時的慌亂和無措。
她落到這步田地,不說別人,那個女人就是最大的禍首。那個人藉著她的身體生下的這個女兒,也要為她儘儘孝才是。
林生香往左走,那個女孩也往左走,往右走,女孩也跟著。
“你想幹什麼?”林生香蹙起了眉頭。女孩笑嘻嘻地望著她,一雙眼睛水靈靈地眨巴著,只笑卻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