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素娥……”

頭頂大日高懸,日光直射而下。

對譚玄而言,此間局勢可謂暗潮洶湧。

一股子衝動之感,在他心間徘徊不定。

但很快,他便強壓下心中的這股悸動。

先不說他全力爆發是否是這十多人的對手,這外界可不同裡面,若是當眾大開殺戒,他基本是自絕於正道,且這些人背後的勢力,基本都有地仙層次的存在,屆時聯合起來,出手追殺於他。

他隕落,多半也就是時間問題,苟延殘喘。

就如這些人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哪怕對他所獲道緣、秘境收穫再怎麼眼饞,對待他,也還是先禮後兵。

“所以,非要在這些勢力裡,擇一而往麼……”

譚玄思緒流轉間。

一畔,白衣翩翩的陳芷若,玉容清冷,待周遭之人費了一番口舌之後,才朗聲道:

“這倒也是巧了,我青羊山青陽真人,對譚霖在秘境中所得也有興趣,方才貧道與他,已經議定,諸位這橫插一腳,似乎有些不妥罷?”

什麼???

這話一出,月殘等人先是一愣,隨即腦袋飛快運轉起來。

若是那青羊山,也要在此事上分一杯羹,他們每方勢力最後能夠分得的利益,便又會縮減了。

不過,看這玄機的言語、態度,貌似並沒有事後與他們共享一些收穫的意思啊?!

密宗積休法師、方仙教土鎮道長、賢首宗結露和尚、格魯派虛石法師、穹窿山穹煙道長、丹鼎派古河道人,此刻雖心下不悅,面上卻沒有當即對玄機怒目而視。

概因,對方所在的山門勢力,有著與他們同等對話的資格!

並且,在那位青陽真人成為青羊山第二位地仙,第四境修行又勢如破竹之後,他們之中,也就只有芙蓉城、密宗等少數勢力能夠比之媲美了。

數年過去,而今他們早已知曉,那位青陽真人,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壓制自身修為。

為的,便是在第四境修行時,暢通無阻!

聽說其在突破第四境的當天,修為一直攀升至接近第四境後期,精進的勢頭才堪堪緩和下來!

一門雙地仙,且都不是一般的初入第四境的存在。

這叫他們如何能夠不深思熟慮,再做應對?

“真是該死,那盧峪真有這般青睞這小子?真要喜歡,為何不將其收歸座下?”

代表徒駭河蛟龍宮的那名邪魅男修,心下暗罵。

“晉玄道友,此去京畿路途遙遠,我們走罷。”

陳芷若語氣不冷不淡,看著譚玄,緩緩出聲道。

聞言,譚玄深深地看了其一眼,一時判斷不出,邀他前往青羊山,是其自己的貿然舉動,還是盧峪那牛鼻子的真的這般佈置了。

“玄機道友,你們青羊山,應該不在意多上一位客人罷?”

賀青墨蓮步上前,姿態自然地綰起譚玄的左邊臂膀,唇角翹起,似笑非笑道。

在她看來,那什麼青羊山,出面保下譚玄的目的,也不一定單純,自己須得一道往之,方能放心。

“青羊山規矩不多,道友若只是單純陪同,或是前往論道,只要不探索山門內的隱秘之所,無需報備,隨意便是。”

陳芷若將額前一縷被清風吹亂的髮絲,捋到耳後,平淡道。

說著,幾人正待挪步,離開此地。

誰料,周遭圍著他們四人的一十三人,卻是氣極而笑:

“幾位仙子去留隨意,不過,這譚霖要走,還需我等同意放行才可!若幾位想要強行將其帶走,只怕待會的場面,會不好看。”

“不錯,這譚霖今日的去留,可由不得他!”

“你青羊山而今確實是如日中天,只是為了區區一個譚霖,這一下便開罪我們這麼多勢力,有些得不償失罷?”

“依貧僧所見……”

“……”

亦有人表面上怒目而視,暗地裡傳音道:

“玄機仙子,你青羊山也想要這譚霖其實並無不可,只是其中事宜,好歹也商榷一下罷?”

“若玄機道友所在的青羊山,執意要保這譚霖,我們可以答應不傷其絲毫,但其在秘境中所得的實物部分道緣,還有術法、神通,須得……”

十三人的言語,明裡暗裡連綿不絕。

陳芷若玉容神情始終清冷,環顧眾人:

“說夠了麼?諸位似乎忘了一件事,譚霖可還是道錄司的在職道官,淄川道會司,一直保留著他的職位!”

哈?!

方仙教土鎮道長終是忍不住,冷笑道:

“玄機,我等給青羊山一個面子,這才稱呼你一聲‘玄機仙子’,可你未免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太高了?

道錄司成立三百載,歷來可有‘失蹤’三年的在職道官?”

其言語聲音此刻未有收斂絲毫,聲音響徹半山腰大半區域。

剎時間,引得外圍一些旁觀之人的熱議。

陳芷若見狀,持著雪白拂塵的素手緊了幾分,黛眉不蹙不舒:

“我是淄川道正,我說保留著譚霖的職位,便是保留了,以前司內沒有這樣的例子,今天便有了,怎麼,你有意見?”

聞聲,土鎮道長被懟得有些啞口無言。

密宗積休法師、賢首宗結露和尚、格魯派虛石法師、穹窿山穹煙道長、丹鼎派古河道人,以及芙蓉城月殘還有其它幾方勢力之人。

此刻目光閃爍,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這青羊山玄機,給其扯的這一層身份,實實在在的令他們有些不好堂而皇之動手。

然而,今日的道錄司,已經不是以往的道錄司了。

眼下漢庭境內烽煙四起,譬如陝西、川蜀等地的佛、道兩司衙署,早已是形同虛設。

來源於東土修行各派在那些地方任職的道官、僧官們,走的走,回的回。

日蝕之變,十六字箴言,數千年來,從無失誤。

大家現下其實都知道,這陳漢朝廷,覆滅乃是遲早的事,不過早與晚罷了!

而道錄司人心離散,有些事情做起來,就沒以前那般忌諱了。

但話說回來,若不是那姓譚的小子,涉及到碧霞元君、西昆真人、黃帝等幾位無上存在的遺留道緣,如果只是其它的尋常道緣,他們背後勢力,也不會這般處心積慮、大動干戈了。

十三人默默交流了個眼神。

老僕月殘喉嚨中彷彿卡得有口老痰的聲音道:

“既然如此,我等自是不好再相阻什麼,去留一事,幾位怎麼高興,怎麼決定便是。”

話落,其渾濁的老眼看向譚玄,又道:

“當然,晉玄小友,我芙蓉城是真心實意邀請你前往的,今日雖說暫時無緣,不過日後小友若是想來,我芙蓉城的大門,始終為小友敞開。”

對此,譚玄笑了笑,這種用以混淆周遭圍觀之人的言語內容。

場面話罷了,誰都會說,他自然不會當真。

這時,月茗雙手合十,對著譚玄施了一禮,唱了聲佛號:

“晉玄施主,淄川衙署還有事,南方京畿貧尼便不去了。”

譚玄對著其點了點頭,深知對方是猜到他接下來會遭遇的局面,打算先置身事外了。

其這般舉措,他挑不出毛病。

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還真談不上有多深厚。

換位論之,他也會如此。

末。

譚玄、陳芷若、賀青墨,三人同行,徐徐下山。

到了泰山主脈山腳,術法飛掠了一會兒,途經一處村落,譚玄覺得眼熟,遂在二女疑惑的目光注視下,身形在村外不遠處下落。

“世兄,止步於此作甚?”

二女跟著撤去術法,賀青墨出言問道。

“來看看幾年前遇到的一個有意思的小傢伙。”

譚玄目光眺望村落,笑著回道。

說話間,三人朝著村落所在徒步走去。

離得近了,譚玄眉頭微皺。

此處村落,比起數年前他落腳之時,要破敗許多!

許是瞧出了他心中所想,陳芷若幽幽嘆道:

“泰山兩儀大陣徹底崩壞,失衡的那部分陰陽二炁,‘反噬’於這方天地,最直觀的,便是氣候變化,夏季愈發乾旱,冬日愈發嚴寒。

這裴家村,就在泰山近畔,焉能不受影響?

裡面人口只怕銳減了三分之一不止!”

話音入耳,譚玄頷首不語。

三人路過村外近畔的小沙河,譚玄想起自己至今還蓬頭垢面著,遂就著溪水,束髮淨面。

溪水清澈,倒映著他如今的面容。

成熟了數分!

眉宇間的那股子書卷氣,彷彿也濃重了不少!

在碧霞元君道場待了十多年,若非他本身有道行在身,一定程度上有延緩衰老、勉強駐顏的外在表現,否則,他面貌可能如今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壯年了。

……

吳體閒家所在,就在村頭不遠。

遠遠地,譚玄便瞧見一個十一二歲,身材矯健的少年,扎著馬步樁。

只是一眼,他就認出這少年,便是三年前那領著他在周邊四處轉悠的男孩吳小蟲。

而相比起數年前,紮了一會兒馬步樁就想著法開溜,或偷懶的那個“吳小蟲”,眼前的少年卻是大變了樣。

武藝基本功,習練起來,一絲不苟。

半響過去,面不紅,氣不喘。

顯然,這對其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三人駐足觀察了一會兒,譚玄才領著二女笑著上前。

這一靠近,少年便收功迎了上來。

事實上,老遠他便發現了這一男二女,只是這十月初十,來往泰山的外來人不少,他早已見怪不怪。

不過,待看清了來者,他那向來自詡村裡第一厚的臉皮,卻是沒來由的紅了起來!

嘴.角.似.有.透.明.液.體,不受控制的溢位。

原因無他。

那兩個女子,實在太過漂亮,用三年前那位“柳大哥”的話來說,便是美得不可方物!

“他奶奶的,吳惟忠啊吳惟忠,你也太沒出息了,像……這就流口水了……,只是,這樣的氣質,這三人只怕也是那飛來飛去的仙師……”

他心中還在暗自猜測之際,卻忽然聽到在他們家籬笆前止步的那個青衫男子,笑著喊道:

“小蟲,幾年沒見,你這體魄,練得還不錯嘛!”

聽到這話,少年不由一呆,定睛一瞧。

漸漸地,一抹喜色在其尚且稚嫩的臉上綻放開來!

存在於記憶中久違的稱呼,頓時脫口而出:

“柳……柳大哥?!”

柳大哥?

不知是聯想到了什麼,饒是鎮靜、清冷如陳芷若,此刻嘴角也是差點沒壓住,有些忍俊不禁。

身旁的賀青墨一雙清亮的眸子,笑得更是彎成了一對月牙兒。

“小蟲,是有客人來了嘛?”

籬笆內,裡屋之中,傳來了吳惟忠母親張嬸的問詢聲音。

緊接著,一個面容粗糙,臉頰內側龜裂皺紋密佈的中年婦人,手提著一隻已經扒了皮毛的死兔子,從屋內走了出來。

“這是……”

其在籬笆院子中向外看來。

正動手將籬笆通道開啟的吳惟忠,一臉的傻笑:

“娘,是柳大哥!三年前教我認了一天字,留了本《春秋》的柳大哥!”

“啥?!”

看著籬笆外站在兩個絕色佳人中間的青衫男子,張嬸有些不知所措。

愣神愣了少許,她拎著的那隻兔子,無從安放。

她自然也不是傻的,現在也是知曉,三年前那位秀才公“柳冠一”,真實是一仙師!

吳惟忠將自家孃親的反應表現看在眼裡,自小激靈聰慧的他,朝張嬸迅速眨巴了下眼睛,當即便笑道:

“娘,你忙著去,柳大哥他們我來招呼!”

張嬸察言觀色,見兒子依舊稱呼那柳公子為柳大哥,對方沒有絲毫不悅,心中頓時有數,旋即對吳惟忠笑罵了一句:

“你個小兔崽子,翅膀倒是硬了,那你可得招呼好……”

唸叨完,與譚玄三人寒暄了兩句,便拎著兔子回屋炮製了起來。

說起這裴家村,也得虧他們家世代獵戶,打獵為生,不太看天時吃飯,如若不然……

母子倆的“聯動”譚玄三人裝作沒看見。

很快吳惟忠湊了上來,身高已經快有譚玄肩膀高的少年,一把扯住譚玄衣角,還是三年前自來熟的模樣,示意譚玄附耳過來。

譚玄自無不可。

不過下一刻,他便有些後悔低頭傾聽對方小聲言語了。

“柳大哥,你是怎麼勾搭上這兩位仙女姐姐的?教教我唄?!村正家的南葦,我可中意了,你教我兩手,我也能抱得美人歸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