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啊!”

“那怎麼明天不用我跟丁林來這兒了?”

“因為明天換你們去岱安門那邊蹲著呀!”

“呃……”

“彪子你傻了!你跟丁林在這兒一蹲就是一天,傻子都能看著你倆眼熟。明天再來,那邊哨崗上的小鬼子難免會懷疑你倆的動機懂不懂?給你們倆換個地方,也是為了保護你們的安全!就這樣吧,你們今天在這兒站好最後一班崗,明天記得去岱安門!”

鬼頭擺擺手,拔腿就走。

薛彪小聲喊了一聲站長,野兔子一樣追了上去,到旁邊牆角處才開口:“站長,屬下有個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你先問問看。”

“站長,這次會晤這麼重要,上峰肯定已經籌劃有些日子了。不知道是哪位上峰會來濟南參加會晤啊?”

鬼頭看他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薛彪訕笑一聲:“站長您別誤會,我其實是想打聽一下,這位特派員咱們認不認識,以前打沒打過交道,好不好相處,要不要做點什麼準備啥的。”

鬼頭慢慢吸了一口氣:“彪子,兄弟一場,你聽哥們一句勸好不好?”

“站長您講。”

“不該你多問的就閉上嘴悄悄的!”

“……”

鬼頭揚長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火車站附近的燈紅酒綠之間。

薛彪嘴角抽了好幾下,才回茶攤上落座。

丁林探頭探腦的開口:“彪子哥,你跟站長說什麼悄悄話了。”

“不該你多問的就閉上嘴悄悄的!”

“你看你,咱兄弟倆誰跟你啊,站長單獨給你說的悄悄話也給我說說唄!”

“已經給你說了!”

“哪兒有?”

“怎麼沒有?不該你多問的就閉上嘴悄悄的!”

“呃,彪子哥,您不愛說就算了,咋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我沒完了呢?”

“站長給我說的就是這一句:不該你多問的就閉上嘴悄悄的!”

“……”

沒能從鬼頭嘴裡打探出訊息,薛彪並不意外。

因為他知道,鬼頭的嘴巴一向很嚴,假如隨隨便便就能打探出自己想要的答案,那才叫奇了怪了。

但過後想想,薛彪還是覺得如坐針氈,心裡十分不安。

究其原因在於,鬼頭臨到傍晚時分才來通知他和丁林明天換地方。

不可能只是他們倆換,至少今天蹲守岱安門的兄弟明天為了給他們騰地方,必須要換去別處,這也就意味著,蹲守位置如何輪換鬼頭肯定是早就計劃好了的,但鬼頭偏偏不早早公佈,偏偏要到一天的蹲守即將結束之前臨時通知。

考慮到軍統濟南站內部有叛徒的事情不再是秘密,鬼頭這麼安排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作為叛徒本尊,薛彪總難免會多想一些。

“今天讓我們去岱安門,後天肯定又得換地方吧?”

果不其然,次日傍晚時分,鬼頭再次出現在岱安門,告知薛彪和丁林,第二天不用再來岱安門了,改去匯波門。

丁林主打一個沒心沒肺,鬼頭怎麼安排怎麼做,薛彪的心裡卻是止不住的一個勁打鼓。

鬼頭安排的這麼縝密,肯定是因為這次會晤太過重要,再就是來參加會晤的人身份十分重要。

那麼,到底是誰來?

“還沒打聽清楚,國民政府和紅黨那邊分別是什麼人過來嗎?”

“暫時還沒有,薛彪彙報稱,鬼頭的嘴巴很嚴,試探著問了兩次一直沒有得到準確答案,他擔心引起鬼頭警覺,就沒有敢追著問。”

“那從其他渠道也沒打聽出任何訊息嗎?”

“國民政府和紅黨之間的這次會晤,安排的非常隱秘,我請廖總顧問聯絡過他在國民政府那邊的朋友,只是隱約聽說過這次會晤,但具體參加人員一無所知。”

“這樣啊……”

3月18日晚間,河野月次郎聽完本多瀾的這個回覆,仰在沙發上惆悵了一陣,眼神裡的笑意卻是越發的濃郁起來。

多年在華工作經驗告訴他,這次會晤這麼重要的事情,多方打聽都挖不出詳細資訊並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如果訊息滿天飛就麻煩了。

因為挖不出訊息可以想方設法再去多挖挖,但如果訊息滿天飛,將很難確定哪條訊息是真的哪條訊息是假的,甚至整個會晤都可能只是一個明修的棧道,而在漫天訊息的背後,還藏著一個對手們準備暗度的陳倉。

“機關長,要不要給薛彪施加點壓力,讓他再想想辦法?”

“那倒不必。薛彪這個人,感覺上又當又立,既想借皇軍的手對付紅黨,又不願意效忠我們大日本帝國,如果把他逼得太緊,這傢伙再生出二心,局面越發不好掌握和控制。”

河野月次郎仰頭看看天花板:“反正,明天就是19號了,是神是鬼,明天都得露出真身,事已至此,咱們也不必急於一時。先等等吧!等等看明天什麼情況再說!”

“是!機關長,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忙了。”

本多瀾告辭回到自己的特別偵聽室辦公室,回想河野月次郎的話,雖然覺得也挺有道理的,但因為今天畢竟已經是18號,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就會是19號,心裡總還是有些不踏實。

她抄起話筒,給廖文克打了一個電話。

此時的廖文克已經下班離開山東特務機關,回了東方大酒店的長包房。

聽完本多瀾轉述的河野月次郎的那些話之後,他隔著話筒輕輕一笑:“機關長的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越是在這種時候,我們越是要保持冷靜,絕對不能自亂陣腳。”

“嗯!道理我懂,就是事到臨頭,心裡難免有點慌。不過,聽到老公你也這麼說,我心裡就踏實了。”

“踏實了就好。我這兩天為了避嫌,沒怎麼過問你的工作。你跟電訊課那邊一切還好吧,沒什麼情況吧?”

“沒有,連續幾天下來,以前有過記錄的所有可疑訊號都沒有絲毫活動的跡象,暫時沒有任何發現。”

“你看,對手們都這麼能沉得住氣,咱們更不能自亂陣腳,在氣勢上輸他們一頭。你乖了,在辦公室好好等著別亂跑,廚房已經給你準備好今晚的工作餐了,我一會兒就讓範老闆派人給你送過去。”

“謝謝老公!”

結束通話之後,本多瀾心情大好,雖然只是在電話裡跟廖文克說了幾句,但心裡卻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踏實。

廖文克撂下話筒,轉頭望向旁邊沙發上的範紅美:“這次這個局鋪開的有點大,小鬼子那邊勉強算是沉得住氣,還不錯。不過,這不是什麼好事,咱們還得想辦法讓他們緊張一下。渾水摸魚這種事,水不渾不好摸。”

範紅美掩嘴笑了:“就你鬼點子最多!那我通知一下老孫,按照你原來定好的計劃,明天搞點動靜出來?”

廖文克微笑點頭:“明天就是19號,收官的日子,是時候搞點動靜出來了。”

3月19日中午,濟南濟安門日軍哨崗上一切如常。

執勤的小鬼子有條不紊的檢查著經由濟安門進出濟南的百姓們的證件及隨身物品,暫時沒發現任何可疑跡象。

哨崗旁邊的值班室裡,一個整編小隊的小鬼子全部穿著便裝,非常無聊的閒坐著。

最早奉命支援山東特務機關的時候,這些小鬼子都是激動的,緊張的,常年參與前線作戰的他們,對於特務機關的工作並不熟悉,所以他們很希望能夠在本次支援期間,體驗一場不一樣的戰鬥。

結果,連續好幾天下來,他們體驗了一個寂寞。

從早到晚,他們的工作就是負責在值班室裡跟個二傻子一樣坐著,然後輪班出去四周轉悠幾圈,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士出沒,到點吃飯到點休息,屁大點的事情都沒有一件。

難道這就是山東特務機關的日常工作?

早知道他們平時就是這麼混日子的,我他媽早早申請調到特務機關去啊!

事少錢照樣拿,多麼幸福!

至少比到前線拼死拼活強多了不是嗎?

“看來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啊!”

“不見得吧?今天不是3月19日嗎?”

“3月19日怎麼了?”

“吉野少佐當初說過,3月19日這天國民政府的特派員和紅黨的重量級人物要在濟南會晤,到時候咱們就有活兒幹了!”

“話是這麼說,可大傢伙看看,像是有活兒乾的樣子嗎?”

“唉!再不給點活兒幹,我手裡的槍都快生鏽了。”

“你只是手裡的槍生鏽了,老子另外一杆槍也快閒的生鏽了好吧?”

“噗……”

整個值班室裡頓時響起一陣揶揄的笑聲。

領隊的小隊長忍著笑開口:“好了,都別瞎嗶嗶了!既然是讓咱們來支援特務機關的工作,那咱們就拿出一個好好支援的樣子,免得讓那幫坐辦公室的看咱們笑話!”

一隊小鬼子齊刷刷的應了一聲哈伊。

這時值班室的門忽然被敲響推開,外頭崗哨上一個小鬼子帶了一隊中國老百姓進門:“弟兄們,給你們預定的午飯到了,大家快吃吧!”

那隊老百姓有的提著裝滿碗筷的籃子,有的端著放了幾盤菜的托盤,還有的端著裝滿大米乾飯的瓷盆,他們點頭哈腰的進門,逐一把飯菜放在桌上,又點頭哈腰的退了出去。

小隊長一聲令下:“弟兄們,開動吧!”

“哈伊!”

一整個整編小隊的小鬼子們蜂擁上前,取了碗筷之後圍在裝飯的瓷盆四周給自己裝飯。

裝著裝著,其中手裡正拿著飯鏟的小鬼子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

“不知道飯裡放了什麼東西,特別硬……”

“納尼?”

“不會是飯館那幫中國人看我們面生,也沒有找他們麻煩什麼的,拿我們當二傻子耍,往飯裡摻沙子了吧?”

“鏟開看看!敢給咱們搗蛋,下午就去把他們飯館砸了!”

十三顆腦袋聚攏在瓷盆的上方,發現問題的小鬼子揮舞飯鏟,在盆裡一通扒拉,最終扒拉出四枚靠在一起的手雷。

“有炸彈!”

驚恐的叫聲即刻從他們口中爆出。

然後整個值班室就被炸上了天。

幾分鐘後,當時正在火車站附近的吉野少佐收到訊息,差點沒原地爆炸,立刻指揮就近的皇軍趕赴濟安門支援。

等他們趕到目的地才發現,不但原來哨卡上的值班室被炸飛了,攔路的鐵絲網也被爆炸引發的火花引燃了,此時哨卡上已經倒下了五六具屍體,另有好幾個皇軍受了傷,疼得在地上打滾。

至於還活著的皇軍,要麼架起機槍要麼舉著步槍,跟對面的的對手們交火。

吉野少佐看得清楚,那些對手全都穿著便裝,藏匿在樹幹、土堆等等各式各樣的障礙物背後,正朝哨卡發動猛烈攻擊。

“八嘎!”

他怒火中燒,當即指揮著緊急趕到的皇軍進駐陣地,發動反擊。

堅守哨卡的皇軍們差點沒當場哭出來,被對手壓著打的時候過去了,現在是我們報仇雪恨的時候了!

於是哨卡上槍聲手榴彈聲響成一片,大批皇軍在吉野少佐的帶領下,子彈像是不要錢一樣向著對面對手所在的方向傾瀉出去。

戰鬥持續了最多有兩分鐘的時間,然後他們就隱隱聽到對面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鬼子增援到了,不可戀戰!同志們,撤退!”

對面的槍聲剎那間歸於平靜。

吉野少佐他們很快發現,對手當真撤了,沒了。

“?”

稍稍冷靜之後,他開始意識到不太對勁了。

他一開始聽聞濟安門發生了爆炸事件,第一個想法是有人想要趁亂從濟安門混進城,所以才那麼激動的急切間把能夠調動的人手全都調到這邊參與戰鬥。

但眼前的情況又不像是有人準備從這裡混進城的樣子。

因為對手們幾乎是在感覺到來自皇軍的火力壓制比較強大的同時,直接做出了撤退的決定。

皇軍以往的對手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如果都是這個樣子的,那皇軍早就把整個中國都打下來了不是嗎?

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在了吉野少佐的身上。

“難道國民政府的特派員也好,還是紅黨的重量級人物也好,壓根都沒想過從濟安門進城?”

“他們毫無徵兆的攻打濟安門,只是虛晃一槍,調虎離山?”